222 等閒平地起波瀾(八)
222:等閒平地起波瀾(八)
一時屋內愁雲慘霧,靜地教人害怕。衆人皆面色凝重,噤若寒蟬。忽的院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就聽有小丫頭在窗外急吼吼地喊道:”郡主殿下,不好了,老太太厥過去了。請您趕緊過去瞧瞧吧”
江嬤嬤聞言向外高聲喝斥道:”嚷什麼嚷,咋咋呼呼的,生怕別個都是聾子嗎?郡主又不大夫,病了不會去請郎中啊。”
雨霏擺手嘆道:”罷了,到底是一家人。吩咐她們準備竹轎,本宮這就去春暉堂。”
江嬤嬤跺腳嗐聲道:”我的郡主娘娘哎,您方纔惹了惱,身子還沒爽利過來呢,這會子又急巴巴地頂着大毒日頭過去,若是動了胎氣可怎麼得了老太太那邊橫豎都有二太太和姑太太守着,還有一大羣丫鬟媳婦伺候着,怎麼着也用不着您去受累呀。況且您去了人家還不見得領情,郡主又何必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呢。一會子鬧起來,又是一番折騰。您就是不爲自個兒,也要爲小少爺着想啊。郡馬爺如今還在牢裡,老奴說句不好聽的話,若是真有個萬一,往後侯府可就全指望您肚子裡的這個了。”
雨霏滿眼深意地瞥了瞥在一旁莫名激動的江嬤嬤,抿嘴笑道:”原來媽媽如此關心本宮肚子裡的孩兒,倒真是他的福氣但正如媽媽所言,郡馬爺此刻不在,這個節骨眼上本宮若不去還不知要落多少閒話呢。索性困在屋裡也是憋悶,倒不如出去透透氣兒,說不準還舒暢些。”
江嬤嬤聽雨霏話中有話,一時也訕訕的,見攔不住,便垂頭喃喃道:”既然您主意已定,那老奴就先回王府將這裡的一切向王爺稟報,也好讓他老人家早些拿個主意。”
雨霏撫了撫衣襬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笑道:”如此就勞煩媽媽了。這裡的一切本宮倒還應付得來。”
因說着,便更衣整裝,乘着一頂輕便小轎,一徑來了春暉堂。一路上四處靜悄悄的,但見樹木衰敗,落花如泥,本應是六七月初夏繁華似錦如今卻多了幾分肅殺悽清之意。
誰知剛至春暉堂就聽得裡面哭聲震天,雨霏心下一慌:雖然平日裡老太君諸多挑剔,齟齬不斷,且此次宗族大會王崇業無端發難,身後想必少不了她的默許和支持。但值此非常時期,老太君做爲一家的長輩德高望重,若再有個三長兩短,謹明候府怕是真要一敗塗地了。
想到這裡便急忙下了轎,扶着翠微的手就往裡奔去,安嬤嬤聞訊迎出來發髻散亂一迭連聲嚷道:”郡主娘娘總算來了。方纔好些穿靴戴帽的強,強盜來了,翻箱倒籠的亂搶,拿不動的就順手砸了。奴婢們嚇得魂都沒了。老太太也被唬了一跳,先時還命人攔着,後來見那些人實在兇惡,急得兩眼直豎,淌淚發呆,連話也說不出來了,後來就一仰身栽倒在地。”
雨霏忙追問道:”請郎中來瞧過沒有,可怎麼說?”
安嬤嬤淌眼抹淚道:”剛診過脈,說是驚嚇氣逆,血不經心,用疏氣安神的丸藥服了,氣息倒平順了些,只是這會子還沒醒呢。如今二老爺已經去外頭打聽了,二太太、姑太太、幾位爺和表姑娘都在裡頭守着呢。”
雨霏聞言,便轉過當地一架刻灰描金彩繪羣仙祝壽圖屏風徑直入了後堂,就見安老太君直挺挺地躺在黑漆嵌螺鈿菊花福壽紋架子牀上,臉白如紙,氣若游絲,王念禮、王念智只管垂手立着,唯獨不見王念義的身影。冷夫人、孔姑太太六神無主只管拿着帕子抹淚兒,底下的丫鬟僕婦無不戰戰兢兢,哀聲哭泣。
雨霏聽着那如蚊蠅般嗡嗡的抽噎聲,心裡越發煩悶,只覺得那透過枝葉縫隙灑進來的日光越發晃眼,因沒好氣地啐道:”哭什麼哭,老太君還睡着呢。你們是想吵得她老人家不得安生嗎?”小說網不跳字。又一手指着窗邊捲起來的霞影紗道:”還不趕緊將那紗帳放下來,這樣刺眼的陽光教人怎麼受得住?”
冷夫人聞言想起自個兒視若珍寶的玉臺銀盞有一株已經被那羣窮兇極惡的強兵砸了個粉碎,連枝幹都砍成了稀巴爛,若不是寒枝攔着,真恨不得上去與他們拼命。而此事的始作俑者便是素日裡趾高氣昂的郡馬爺,爲此便也遷怒雨霏,前恨新怨一起涌上心頭,因冷笑道:”郡主娘娘好大的架子啊。這裡可是春暉堂,不是您的暗香閣。”
孔姑太太因想着鳳鸞日後便要與郡主共侍一夫,爲使女兒將來的日子好過些,便存了討好之意,因低聲勸和道:”其實郡主也只是關心老太太的身子。說實在的,我也覺着這屋子裡氣悶了些,不如將窗子一併打開,透些涼風進來也好。”
冷夫人怎麼會不知道孔姑太太的心思,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譏諷道:”有些人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拎不清楚呢。自以爲是爲女兒求了個好姻緣,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正主兒卻落了罪,這回只是抄家,下一次還不知是個什麼下場呢。”
孔姑太太臉漲得通紅,嘴脣哆嗦着,被嗆得說不出話來。鳳鸞聽這話,本來忐忑的心這會子也涼了一大半,本想着略施小計逼得念遠不得不就範,答應納自己爲妾。雖然要一年半載方能圓房,但到底有了個明公正道的身份。而孃親花重金買來的養顏方子也的確有效,臉上的潰爛漸漸止住,紅疹也消了不少。心裡還竊喜,就憑自個兒的容貌才情,將來寵擅專房還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兒。正是春花得意的時候,卻無端一陣狂風冷雨,澆了人一個透心涼。二表哥若成了罪臣,又是通敵賣國這樣的滔天大罪,與他有關聯的人只怕是一個都跑不了。那自己這一場美夢豈不是還沒做就要醒了嗎?上天爲什麼對自個兒這麼不公平,費盡千辛萬苦眼看着就能有出頭之日了,這下子,全完了說不準過幾天全家就要下大獄或打或殺或賣,到時候可就真連個下濺的奴婢都不如了。早知如此,還不如應下驍騎營副參領的親事,這會子還能有個依靠。爲今之計倒是如何從這趟子渾水中摘出來纔好。
這樣想着,便上前悄悄扯了扯孔姑太太墨藍緞的袖擺,低聲勸道:”娘,外祖母還昏睡着呢。這樣吵嚷,她老人家若聽見恐怕更不得安生了。”
滿含歉意的眸子直視冷夫人,因柔聲打圓場道:”孃親風寒未清,大夫囑咐了要小心調養不然轉成重症就難治了。這會子也到了該服藥的時候,況且孃親在這裡過了病氣給人就更不好。我先送娘回去,這裡就麻煩二舅母了。”
冷夫人不屑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冷笑道:”親戚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罷了,姑太太既然身子不爽就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在這裡哭哭啼啼,裝模作樣的,求了這樣一個好女婿日後哭得時候還多着呢。”
孔姑太太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正要反脣相譏,卻被鳳鸞急忙打斷道:”別人如何鳳兒是不知道,只是二舅母別忘了親戚之間都是扶持遮飾,俱有照應的。更何況如今這可不僅僅是一家的私事。整個府裡不管是誰皆一損皆損,一榮皆榮,二舅母是個明白事理的,如何不解這意?這會子有和自家人鬥嘴的功夫,倒不如好好想想這一大家子的性命前景。”說罷,頭也不回地扶着孔姑太太一徑去了。
雨霏見她姑嫂二人還有心情鬥嘴,便知安老太君暈厥症應該暫且無礙。又見牀上躺着的老人眼皮微微顫抖,很明顯是在藉故裝睡。就心裡只覺着好笑,便毫不在意冷夫人的冷言冷語,因從翠微手裡接過團扇,輕輕搖着,漫不經心道:”這大暑天的,你們誰還吃薑啊。怎麼這麼熱辣辣的。還不趕緊去冰庫取幾大塊冰來,也不怕熱着老太太。”
安嬤嬤攔道:”哎呦,可不能呢。老太太身子還虛,哪裡經得起寒涼呢。”
雨霏抿嘴笑道:”本宮看在場諸人心思都太浮躁了,送點冰來去去火也好。何況老太太驟然暈厥未嘗不是中了暑熱的緣故。媽媽瞧瞧,老太君這一腦門子的汗,這眼皮兒都浸溼了,怎麼會舒服呢。”
說着,從袖子裡抽出帕子就勢坐在榻邊,細細地抹着安老太君的額角兒,那神態像足了尋常人家孝順恭謹的孫媳婦。只有安嬤嬤暗自跳腳卻一丁點辦法也沒有。
安老太君心裡也是一顫,生怕雨霏瞧出自個兒裝病,忙啞哼了一聲,緩緩睜開眼來,便嚎啕大哭道:”我這是哪一世造的什麼孽啊。兒子入了獄這會子還不知死活,如今卻連孫兒也進去了,我這,這活着還有什麼趣兒。。。。。。”
在場衆人聞言無不傷心落淚。安嬤嬤啞聲勸道:”老太太剛醒可不能再傷心了,若哭壞了身子,可怎麼好?”
安老太君滿面悽然嘆道:”我這把老骨頭有什麼要緊。不過是一口氣罷了。從打孃胎起,就沒受過這份委屈。罷罷罷,不如一蹬腿到地底下追隨老爺子去。也免得將來白髮人送黑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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