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霏這裡正忙亂着,忽聽窗外有人來報:“侯爺求見。”
雨霏心下暗自疑惑,莫非是爲了瑜哥兒而來,可眼見的情形,這侯府的主子們可並沒將他當一回事啊。
剛剛垂簾焚香,整襟危坐,就見謹明候王崇正帶着肖夫人,魏昌家的及一羣丫鬟媳婦婆子們急匆匆進來在簾外叩拜,口稱郡主千歲。雨霏忙命人攙扶起王崇正,賜座奉茶。肖夫人等依舊只管在地下跪着。
雨霏因笑問:“不知何事倒要勞動侯爺大駕光臨?”
王崇正謹容乃答道:“聽聞郡主殿下身子不爽,老臣特來請安。”
雨霏笑道:“已經大好了,難爲侯爺還惦記着。”
一旁的桔梗不以爲然,撇嘴冷笑:“郡主患病應是前個的事,這才得着消息。還忙忙地領了這麼多人,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來行刺的呢。”
雨霏因喝道:“休得胡言!侯爺公事繁忙,哪裡能留意到這些瑣事。還不快磕頭賠罪!”又轉頭向王崇正致歉道:“侯爺勿怪,這小蹄子平日裡被寵壞了。看在本宮的面上,您就別和她一般計較了。”
王崇正被小丫頭搶白,心中雖然慍怒。但見雨霏雖然嘴上責備,面裡卻並無責怪之色。也只得口稱不敢,因躊躇着不知如何開口。忽見簾子一閃,瑜哥兒穿戴整齊,手握糕點蹦蹦跳跳鑽入自己懷裡,撒嬌說:“爺爺,你怎麼來了!好久也沒來看我!瑜哥兒好想你啊!”
王崇正摸着瑜哥兒的頭,見他一切如常,身上並無肖夫人所說的傷痕,詫異之餘便敷衍道:“瑜哥兒乖,這些日子太忙了,過些天就去。”轉而對雨霏笑道:“老臣打擾多時了,這這就帶着瑜哥兒回去,郡主好生歇息吧。”說完,領着衆人行了禮轉身便要離去。
忽聽得身後,一聲低喚:“侯爺且慢,本宮正好有一事。您不妨稍待片刻,也好商量個明白。”
王崇正疑惑回道:“郡主有事吩咐就是,老臣一定照辦。”
雨霏漫不經心地輕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只是本宮見這孩子乖巧伶俐,很是喜歡。且與郡馬膝下空空,故想將他養在身邊,不知侯爺意下如何?”
肖夫人眼見瑜哥兒穿金戴銀,與往日大有不同,心裡早就不自在了。見王崇正本聽自己一番巧言挑撥後盛怒非常,此時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更聞得雨霏此言,驚怕非常,不等王崇正答話便搶着道:“郡主此言差矣,瑜哥兒是我兒念仁所生,又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哪有被人收養之理。”
一旁的江嬤嬤喝道:“主子們在這裡說話,哪有奴才多嘴的份。嬤嬤我也常出入其他府邸,還沒見到過一個做姨娘的敢駁主子回。”
王崇正雖惱怒肖夫人多言,但覺着此事理應如此:瑜哥兒的父母長輩尚在,若是這樣記在他人名下,難免會遭人非議。當下只得推脫道:“郡主厚愛瑜哥兒,是他的福氣,老臣感激不盡。只是這孩子生性玩劣,恐惹您生氣。”
肖夫人也在一旁附和道:“可不是,瑜哥兒可是咱們侯府的長孫,嬌貴着呢。往日裡三茶六飯,金屋銀婢的伺候着還嫌不夠,豈能讓人隨意養了去。”
雨霏見狀,使了個眼色。杜若便哄着瑜哥兒入了後堂,又捧出一疊衣裳來放在王崇正等人面前。雨霏遂冷笑道:“原來瑜哥兒竟是如此尊貴嬌嫩呢,本宮今日真是大開眼界。侯爺且先瞧瞧這些衣衫,若要這般教養,本宮還真是無能爲力。”
王崇正定神一看,面前的襤褸破布連府中下人的穿着都不如,混似街市乞丐一般。遂皺起眉頭不解道:“郡主這是何意?這套破衣又是從何而來?”
雨霏斜睨了肖夫人一眼,不屑道:“侯爺可知這套爛裳髒衣正是本宮方纔從肖姨娘口中這金尊玉貴的侯府長孫身上換下來的。可憐他天寒地凍的竟連雙像樣的棉鞋也沒有,只能似販夫走卒般赤着雙腳。真真教人好不心寒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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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崇正聞得此言,正如眼見冬日轟雷夏日飛雪一般驚詫非常,轉頭目露寒光,直盯着肖夫人質問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瑜哥兒的日常供給是誰在張羅的?你可是他的親祖母,又是如何照料孫兒的?”
肖夫人一驚,正對着王崇正眼中的盛怒兇光,身子險些一軟。幸被身旁魏昌家的一把扶住,才勉強鎮定,強辯道:“妾身冤枉,瑜哥兒每日飲食起居,四季衣衫鞋襪,妾身都是親自打點妥當,專門派人送過去的。唯恐瑜哥兒委屈,還特特又加厚了一倍。這套衣衫也不知郡主是從何處揀來的,偏要賴在我們瑜哥兒身上。”
江嬤嬤怒喝道:“大膽!你的意思是說堂堂郡主誣賴你一個奴才。”
肖夫人硬着脖子,犟嘴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郡主雖然身份尊貴,可也不能憑一件破衣便強定妾身虧待了瑜哥兒,妾身死也不服。”
雨霏笑了笑,正色道:“本來這件事兒,本宮原不打算與你計較。只是你既不見棺材不落淚,本宮若不拿出點真憑實據來,這往後還怎麼服人呢。”
江嬤嬤隨即出去,半晌帶了兩個婆子捆着瑜哥兒的乳母順勢扔在侯爺等人的面前。
那婆子四仰八叉摔在地上,立時殺豬般慘叫起來。忽的瞥見肖夫人在側,立馬骨溜溜連滾帶爬直衝了過去,口裡嚎道:“太太救命啊,郡主要殺我呢。”
肖夫人見狀,忙道:“郡主這是做什麼?她好歹奶過瑜哥兒,到底有些體面。這些年來,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郡主不問緣由就毒打於她。傳出去豈不被人家說咱們府裡苛責虐待下人,壞了憐老惜貧的好名聲?”
雨霏冷笑道:“本宮哪敢招惹她呀!她可是你肖姨娘陪房的親妹子。剋扣主子用度,口出穢語玷污主子清白,欺善犯上對主子動手,這一條條一件件該千刀萬剮的事兒可都是她做下的呢。這不過是小懲大誡罷了,你肖姨娘的人,本宮哪敢處置?”
王崇正聽罷怒不可遏,伸腿踹在那婆子心窩,怒喝道:“尅毒無良的狗東西,誰給了你這麼大的膽!竟敢做出這等不忠不義,欺上瞞下之事。還不從實招來,再有一字謊言,我就挖了你的黑心爛肺!”
那婆子幾個滾子癱在牆角,咳出兩口鮮血,哭喊道:“侯爺饒命啊!一切都是太太吩咐的。奴婢只是聽命行事。求侯爺念在我養了瑜哥兒一場,就饒了我這條爛命吧。”
肖夫人此時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白,想也不想倏地站起身來,幾步跑上前去給了那婆子一記響亮的耳光,怒喊道:“死娼婦,竟敢污衊主子。你可不要一時糊塗就胡亂攀誣,不然你一家子的命都不夠賠的!”
那婆子眼見肖夫人兇光畢現,一時氣喘不上來竟然厥了過去。
肖夫人轉身直挺挺跪在王崇正面前,哭訴道:“這賤婢誣賴,侯爺可要爲妾身做主啊。這些年來妾身伺候侯爺,掌管內宅,哪一點不盡心盡力。操碎了心還換來這等污衊,妾身真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王崇正一時念及肖夫人平日行事的確中規中矩,不失分寸。欲伸手扶起她,卻又想起那婆子所言,到底心懷芥蒂,竟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雨霏見狀遂道:“事已至此,孰是孰非侯爺心中想必早已有數。侯爺家事,本宮不便過問,也不想再深究下去。只是內庭竟由一個姨娘打理,到底不妥。侯爺若不反對,本宮打算求太后她老人家賜婚,早日爲侯府迎娶進一位閫德冰清的女主人來司主祀奉蘋蘩,不知侯爺意下如何?”
王崇正面露喜色,連忙跪拜回道:“若得太后賜婚,那便是老臣天大的福氣。郡主德高望重,這內宅之事還是交由殿下比較妥當。”
雨霏輕聲笑道:“本宮身子一向不好,恐難當此重任。這期間不如就勞煩大奶奶辛苦一些吧。至於瑜哥兒,待本宮與郡馬商議後,擇日請了族裡諸人,再正式行大禮。”
王崇正小心翼翼問道:“恕臣愚昧,不知郡主的意思是在身邊寄養還是。。。。。。”
雨霏走下榻來,隔着紗簾居高臨下鳥瞰王崇正等人,正色道:“本宮膝下懸空,要將瑜哥兒過房爲繼。往後無論本宮有幾個孩兒,瑜哥兒都是我與郡馬的嫡長子。從此與他人再無一絲一毫的關聯。”
此言一出,滿屋上下鴉雀無聞,衆人皆側目咋舌。就見一女子身着已洗的看不出原本顏色的麻布衣衫,衝了進來,淚流滿面一邊咚咚咚磕頭一邊喊道:“奴婢貞兒代瑜哥兒叩謝郡主大恩大德,奴婢無以爲報,願在郡主身邊當牛做馬,結草銜環!”
雨霏面色動容,不由得滴下淚來。江嬤嬤親身上前扶起貞兒,笑道:“原來你就是貞兒啊,瑜哥兒都念了好幾回了。這會子可算是來了,還不與我進去,否則一會那爺鬧起脾氣來,咱們可怕吃不消呢。”一轉頭瞥見肖夫人似有不甘,遂又道:“罷了罷了,都鬧了這半天了。郡主娘娘的病纔剛好些,可經不得折騰。否則今兒這事斷不會這麼輕易就算了的。”說罷看也不看王崇正等人就領着貞兒,扶了雨霏頭進內室去了。
王崇正睥睨着肖夫人,冷哼了幾聲拂袖而去。只餘肖夫人猶自在地上,半晌回不過神來。衆人皆覺無趣,一時就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