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嫁娶不須啼(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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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嫁娶不須啼(三)
雨霏正要說話,忽聽得窗外有丫頭稟報:“穆大人說人已經帶來了,問殿下這會子見是不見呢。若是不得空,他就先回去了。”
雨霏聞言面色不悅,轉頭對翠微高聲冷笑道:“聽聽,聽聽,他的架子還挺大,竟是指使本宮做事呢。教外人聽見了,還不知誰是主子,誰是奴才呢。”
翠微幾不可見地撇了撇嘴,道:“這也是殿下仁慈,向來寬以待人。”
雨霏揀起一顆青梅丟進茶盅裡,看它慢慢沉了下去,漸漸染上了茶色,這才冷冷道:“本宮平日裡就是太好性兒了。慣得他們這般放肆張狂。本宮就不信,若是還跟着父親大人,他能有這個膽子?”
翠微語帶譏諷道:“要是在王府,保管他腿上的筋都折了好幾根了。”
雨霏用手支着臉頰,不冷不熱向窗外吩咐道:“叫他把人交給江媽媽,一會兒本宮得空了要親自審問。今個天氣甚好,院中景緻不俗,請穆大人略站一站,好好兒觀賞一番,也算是本宮獎勵他辦事辛苦。”
窗外的小丫頭領命自去傳話,擡眼見天際烏壓壓一片,隱約有悶雷遠一聲近一聲地傳過來,分明立時就要有一場大雨落下,邊搖頭,嘴裡邊嘟囔道:“這樣也算好天氣?”
翠微不禁抿嘴笑道:“想不到殿下也真有促狹的時候。這法子可真叫穆大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呢。”
雨霏冷笑道:“他總以爲自個兒是父親大人身邊的老人兒,本宮礙着面子略給他幾分好顏色,他就順着杆子爬上來了。上回的事兒也就罷了,這次若還不叫他知道厲害,底下人跟着有樣學樣,這院子裡哪還有一點規矩。咱們還不被他們欺負到頭上來。”
歇了半刻,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茜紅二色織金繡牡丹團花紋迎枕,懶洋洋繞着手中的帕子,漫不經心地問道:“肖氏那邊呢?前個不是鬧得沸反盈天麼?這會子怎麼倒安靜下來了。這可不像是她素日的作風.”
翠微擡眼答道:“聽說七姑娘小產了,肖姨奶奶從譚府一回來又接着了自家的絕親書,這一頭載下去就沒睜開眼。大夫都說不好呢,偏生今兒一早不知怎的竟醒了,就是人變得有些古怪,叫她吃飯就吃飯,叫她喝茶就喝茶,笑一陣哭一陣的,問她的話,竟是丫頭教一句,他說一句,大不似往常,直是一個傻子似的。殿下您瞧瞧,這可不是瘋癲之症嗎?”。
雨霏望着窗外那陰霾的天際想象着欲來的不測風雲,從齒縫裡嗤了一聲,冷笑在脣邊盈盈綻放:“我看她這是演一出苦肉計給衆人瞧呢。一個傻子,縱使有錯,咱們這種打着積善之家旗號的侯門府邸也不便就這樣大喇喇地趕人出去。更何況侯爺雖然已有心休妻,卻身在囹圄,並未留下休書。老太太又自顧不暇裝聾作啞,若貿然行事,不但打草驚蛇,還會被人說咱們咄咄逼人,欺人太甚。”
翠微不以爲然道:“旁人說什麼有什麼要緊?郡主殿下身份尊貴,難道還沒權利處置一個壞事做盡,惡貫滿盈的姨娘?”
雨霏淡淡一笑,轉着纖指上的金珠嵌寶碧璽指環,正色道:“處置她是容易。但若不能將她的罪行公諸於衆,教世人唾棄,人人得以誅之,豈不是太便宜她了。更何況她欠下的可不止貞兒這一條血債呢。婆母的冤仇也到了該討還的時候了。說起來我倒真有點可憐她,天下之大哪還有一星半點容身之地,連生身父親都對自個兒百般算計,不伏地做小,委曲求全還能怎麼辦?表面上看起來肖家是顧忌太后的雷霆之怒和中山王府的潑天威脅,不得已只能大義滅親。只有肖氏自個兒心裡最明白,肖太傅不過是想將那幾十萬兩印子錢賴着不還罷了。堂堂一個太子太傅,成日家標榜什麼忠孝節義,仁義禮信,行事卻如此下作,沒得叫人噁心。”
翠微眸中滿溢鄙薄之色,冷笑道:“所以說上樑不正下樑歪,有那樣的好父親,難怪能養出這般刁鑽陰狠,心腸歹毒的女兒。”
雨霏咯咯笑道:“聽了你這話,倒不知那肖氏是不是也在心裡這麼想本宮呢。”
正說着,就見碧紗奔奔跳跳地跑了進來,紅脣菱角似的微微朝上翹着,一對梨渦兒在脣邊若隱若現“殿下和翠微姐姐說什麼呢這麼起勁兒?笑聲外邊都能聽見了。”
雨霏抿嘴戲謔道:“還能說什麼?當然在說什麼時候給你招一個小女婿啊。”
碧紗一聽這話,頓時臊得滿面通紅,忙用帕子捂着滾燙的俏臉,扭着身子嬌嗔道:“哎呀,不來了,真是羞死人了。”
翠微忍着笑,上前掰下碧紗的柔荑,轉頭道:“殿下明知道這丫頭臉皮兒薄,還說這等玩笑話逗她。”
雨霏素手輕遮嘴脣,含笑道:“這可不是玩話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有什麼好害臊的。少在我面前裝喬作勢了昨個管金銀器皿買辦張材家的還爲她那小子向我討人呢。我還沒答應,想着問問你的意思。如今瞧這架勢,定是不願意了,也罷,翠微趕緊幫我去回了她吧。就說咱們碧紗沒瞧中,教她家小子也別癡心妄想了,自個兒去外頭另尋吧。”
翠微聞言,脆生生地應了一聲,轉身裝着要去報信兒
碧紗見狀,又是羞,又是氣,又是急,連連嗐聲道:“別,別去……”
雨霏裝作不解地打趣道:“呦這是怎麼說的,答應還是不答應,你倒是給個話兒啊。”
碧紗垂下頭,臉頰上浮現兩團殷紅的光暈,煞是好看,絞着衣角,用如蚊子哼哼一般幾不可聞的聲音,說:“奴婢,奴婢全憑殿下做主。”
雨霏聽了這話,再也忍不住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手拉着翠微,一手揉着胸口道:“你可聽見了?看來咱們要有冬瓜湯喝了。”
翠微也彎着撫背,笑道:“依我看,不光是冬瓜湯,只怕明年就能吃到紅雞蛋了。”
碧紗聽了這話,越發站不住了,一跺腳惱道:“你們都不是好人,慣會貧嘴薄舌地笑話人。”
說着扭身便走,翠微忙上前拉扯道:“碧丫頭惱了,走了倒真沒趣兒呢。”
主僕三人鬧成一團,暗香閣裡籠罩了多日的憂傷,晦暗,抑鬱,都被這清脆明快的笑聲一掃而空。
衆人都鬆了一口氣,臉上皆露出久違了的輕鬆愉悅的笑容,唯獨站在門外手裡端着一盅懷參桂圓膏的桔梗臉上卻佈滿了陰霾與不甘。
憑什麼,憑什麼?想當初剛進侯府時,自己和杜若是這暗香閣裡最體面的丫鬟,誰不高看三分。杜若那是個好的,生得美,偏偏命又好,嫁給了皇子做側妃,這也就罷了。可是翠微和碧紗這兩個丫頭,論容貌,性情,本事,哪一點比得上自己,憑什麼竟能得她如此眷顧,連親事都定下了。瞧瞧自個兒,自打回來,名義上還是郡主身邊的一等丫鬟,底下人誰不知道自己已然失寵,他們嘴裡雖然不說,但臉上幸災樂禍的表情是騙不了人的。這些天翠微硬是搬進了自己的房間,同進同出,同吃同睡,爲的是什麼?明眼人誰看不出來不過就是屋裡這一位不放心,使人變相監視罷了。自個兒也就索性消極行事,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做,整日裡懶懶洋洋,爲的就是引起屋裡這位的懊悔和重視,沒成想竟是自作多情了,這一位半點也沒把自己放在心上,照樣喜氣洋洋地張羅着兩個小蹄子的婚事,儼然把她們當成了心腹而把自己當破爛一樣一腳踢開。
不,做丫頭的圖的是個什麼?不就是跟個好主子,掙個臉面風光嗎?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了。桔梗心裡暗暗發誓,雙手不自覺地收緊成拳,被鳳仙花染得通紅的長指甲在掌心劃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卻說日未落時,幾聲驚雷過後,瓢潑大雨傾斜而下,像是天上的王母用銀簪在銀河中央劃了一道口子,其間的水便洶涌而出,盡數瀉於人間,夏霖脈脈,陰晴不定,那天慢慢兒暗了下來,且陰的沉黑,雨漸漸地小了,淅淅瀝瀝教人不甚煩擾。亭臺樓閣,水榭藍橋全都籠罩在清寒的雨幕裡。
後院太湖的假山石後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個撐畫着百鳥朝鳳紙傘的女子左顧右盼,滿眼焦急對旁邊提着一盞忽明忽暗明瓦燈籠的丫鬟責問道:“都這會子了,怎麼還沒來?是不是你說錯了時辰?”
那丫頭忙辯道:“奴婢可說的清清楚楚,怎麼會弄錯呢?想必下雨路滑,不大好走,這才耽誤了時辰。小姐別急,咱們再等等看。”
那女子跺着腳煩躁道:“算了,人家擺明了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咱們還是回去另想辦法吧。”
話音未落,忽聽得身後傳來男子低啞戲謔的笑聲:“怎麼?這就要走了?一點耐心都沒有,可不是有求於人的態度噢。”……
172:嫁娶不須啼(三)
172:嫁娶不須啼(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