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支書爲了繼續勸說三位搗蛋貨去幫教授修整屋裡屋外,就說:“那年郭教授家的樓房臺階高又結實,要不是郭教授父子,再三打電話督促咱隊裡的社員們幫那些住在危房的人家,通通轉移到他家去。那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啊!”
這時的三位搗蛋小青年,想起來六三年漲大水時,的確是在郭教授和他父母,幾次打來電話再三督促下,才捨棄自家的破漏房子,搬到郭教授家去了。
那時,他們三家的人,剛剛搬走沒多大會兒,大水就把自家的房子衝得房倒屋塌了。
仨人忽然明白大家都願意去幫助郭教授的原因。
他們這才恍然醒悟了,那位沒有見過面的郭教授,其實也算是自家人的救命恩人哪!
此時的三人就像一個個敗下陣的公雞,無地自容,都不好意思地埋頭無語了。
張光明又動情地說:“在別人遇到了難處呀?
大家伸出溫暖的雙手助人於危困嘛!
這也是最起碼的人道善仁,做人要助人行善,才能稱得上是講仁義道德的正人君子呀!”
這三位搗蛋貨被張光明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話語深深打動了。
他們紛紛說:張支書說得很對。
仨人終於表示,一定去幫郭教授的忙。
張光明和愛人以及張隊長,還有其他的隊員們,都欣慰地對着他們滿意地點點頭。
他們幾人不好意思地流露出愧疚的羞澀的微笑。
接着張光彩不計前嫌笑呵呵地說:“這就對了,這纔是好青年嘛!”
張隊長帶頭給仨人又使勁兒鼓掌,社員們也熱烈地掌聲,他仨又一次開心地笑了。
他們趕緊跟張隊長和郭姓家族的人承認了錯誤。
這時張隊長高興的馬上給社員們安排了工作。
社員們快速地邁開腿疾步回家,各自去拿工具了。
張光明讓妻子回家去,再給教授去拿牀單被褥……還有其它的日用品,都一併給他送去。
張支書就又急忙去找村幹部們,他讓班子成員們都去幫助郭教授修整屋裡屋外。
不一會兒,第十三生產隊的勞力全都來到郭教授的家門口了。
女勞力想的是郭教授的生活細節問題。
有的婦女的手裡拿來碗筷,有的手裡拿來米麪,有的手裡拿來蔬菜……
男勞力想的是郭教授的居住問題。
他們紛紛拉着一平車東西也來了。
有的男人的手裡拿着斧頭,有的拿着鋸……他們能順順利利爲郭教授整家修院嗎?
這邊郭愛民教授呢?
他已離家多年了,家鄉很多的年輕人根本沒見過他,所以相見卻互不相識。
而老頭老太太呢?
他還有一點兒印象。
早上,郭愛山的父親郭長根,他聽村裡的人說,瞧見郭愛民回來啦!這可把他高興得不得了。
他左手端着一碗玉米野菜粥,右手拿着一個韭菜餡的包子,立即給郭愛民送來。
兩位親人一見面都很仔細地端詳着對方,當倆人都認出來對方後,瞬間就熱淚盈眶。
郭長根老淚縱橫地說:“大爺我還能認出你來呀!我聽說侄兒回來了,就趕緊給你送點飯來。”
郭愛民趕緊接過飯碗和包子,就問:“您老的身體還好吧?”
“我的身體好着那呢。
侄兒你是孩童離開的家鄉,如今你變成了小老頭兒。
不過仔細瞧你吧,大爺我還能認出來呀!”
倆人相擁喜極而泣,真是親人一見淚溼津津啊。
郭教授看看家園內哪兒都是荒樹和雜草。
他立刻就顯出一副窘急的神情,不好意思地:“大爺您看,我剛回來,院子裡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你看這……”
教授強擠出點兒笑意說。
郭長根未等侄兒說完,他就笑着說:侄兒跟你大爺客氣個啥?
我就愛站着說話。
你快趁熱吃飯吧。
郭愛民他餓極了,不一會就把一碗粥和一個大菜包子全吃完了。
郭長根他建議說:“侄兒呀,你家的大門破爛成大窟窿了,我看得換個新門。”
郭愛民一聽很爲難,他心裡想:我被單位踢出去了,又被家人給趕出來了,我身無分文,哪裡有錢買門呀?
想到這兒時,他就說:那我借大爺家一塊木板,把窟窿堵上好嗎?
郭長根搖搖頭。
他說出換門的理由:侄兒你看這門板經過風吹雨淋這麼多年,都糟爛了,我建議還是把它換掉爲好。
郭愛民十分窘困的模樣看着郭大爺。
郭長根看出來他的心思,就說:“你等着,我來想辦法。”
郭教授他遞給大爺碗筷說:還是家鄉的飯好吃呀!
郭長根接過來碗,關心地說:”那我再給你端來一碗玉米粥吧?”
“大爺不用,我吃飽了。”郭大爺端着飯碗就告辭了。
不一會兒,他又拿來一個大鐵錘,站在街門跟前擡起胳膊掄起錘,照着大門使勁兒砸。
只聽得:“當”一聲、“當”一聲,只見一塊塊爛糟木頭隨即落地。
沒多大功夫,破舊的大門就被郭長根砸掉下來。
郭長根他說,我回家再去找些粗木頭棍子來,我給你做個簡易的門吧。
說着,他掂着大錘就回家了。
郭愛黨和弟弟郭愛國一聽說,大家都來給教授哥哥家幫忙,兩人很是高興。
倆人跑着就來到了郭愛民堂哥家。
他們立馬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這個牧野花村裡唯一留過洋的博士畢業的農業機械專家。
他倆十分熱情地跟郭愛民打招呼:“你就是俺的教授哥哥嗎?”
郭愛民點了一下頭,看着他倆覺得很陌生。
他就問:你們倆是?
哥弟倆趕緊自我介紹了一下。
郭愛民立刻親切地跟他倆握手。
郭愛黨他走到跟前又疑惑地說,“哥你這麼大學問,怎麼會被下放……”
他看到教授一臉苦楚的樣子欲言又止。
郭愛國拽了拽弟弟的衣袖說,“這還用說嗎,咱哥哥一定是被冤枉的唄。”
他扭臉看着郭愛民問道,“哥,我說的對不?”
郭教授點點頭,一張沮喪的臉上流露出了苦澀的表情。
聽得他倆這番問,頓然使他的心情極其傷感。
郭教授聲音低沉地說:“我有時間再跟兄弟倆祥談吧。”
哥弟倆點了一下頭,就沒敢再問下去。
郭教授立即感慨道:
《貶歸》
飛燕遠舉幾十載,如今染霜遭難歸。
返鄉弟弟不識兄,苦楚自哀嘆悲催。
哥弟倆一聽郭愛民哥哥感傷地吟詠了一首詩就也跟着難過起來。
他倆都說:俺倆回家去拿鐵鍬和鋤,幫哥哥把家園的荒草和荒樹清理一下。
郭愛民他趕緊說:謝謝兩位弟弟啊!
兄弟倆跑着回家去取工具了。
郭教授回想起小時候,看到屋檐下有一窩小燕子,他可沒少逮一些蟲子,喂那隻最弱小的雛燕吃。
他沒想到,四十多年過後,燕窩仍在老地方,不知是第幾代後的小燕子時而飛旋,時而站在巢沿,朝着他嘰喳嘰喳地歡叫着。
他不禁在又發出感慨道:
《離情逢緒》
人去別離燕依然,物是人非歷滄桑。
歡歌飛舞慰苦人,呢喃勸君莫悲涼。
他踩着滿院的軟綿綿蓊鬱的雜草,扒拉開荒樹枝條,觀看這個頗顯荒蕪和蒼涼的院子,又添增了幾分愁緒在心頭。
春風拂過臉龐,他向前面的花園裡望去,那早熟品種的櫻桃樹上掛着黃紅色的果實。
晚熟的海棠樹上,綻放着粉紅色的花兒。
其它品種的花已經敗了,而這個晚海棠上花兒卻是粉紅如霞。
旁邊的梨花潔白如雪,競相綻開滿面春風的笑臉,彷彿在努力妞動着身姿,彷彿是仙子們來迎接落難的主人歸來。
這時郭教授又走到了屋門口,這個松木門雖然破舊,但還算完好。
他拿出鑰匙打開了擰啊擰,很費勁兒但沒打開鎖。
他就從口袋裡掏出一支鉛筆,和一張信紙,然後他用削水果刀,刮掉鉛筆上的鉛面,然後把掉落在紙上的鉛面,倒進了鎖眼裡,他又擰了幾下,很輕鬆地就把老式的銅鎖打開了。
他推開門走進屋裡一看,到處都是蜘蛛網。
泛黃的牆紙爛糟成一溜溜的從牆上耷拉下來。
地上佈滿了灰塵,踩上去軟軟的,灰塵隨着他的腳步騰起。
嗆得他又是打噴嚏,又是咳嗽。
他趕緊捂着鼻子望着屋裡的一切感慨萬千……
郭教授看到破舊的方桌子和兩邊的舊圈椅上,還有長長的條几上,雞毛撣子插在舊花瓶裡。
右邊是舊式的書架,裡面都是四書五經,還有關於醫學方面的書籍。
因爲爺爺是清朝時期的大商人,小時候記得爺爺他酷愛我國的中醫學知識。
當然他的這個書櫃裡排放的醫學方面的書籍是最多的。
他看到自家每樣傢俱上都積滿了厚厚的灰塵。
郭教授看到牆上依然掛着他爺爺奶奶,以及爸媽和他自己的全家福的相框,穩穩靠在牆上。
不過看起來已經發暗泛黃了。
他掀開糟爛成窟窿的門簾,一股發黴的味道闖入鼻腔。
他看到牀上有一個破爛的已經是斑斑黴點的紙箱片,他想把紙箱拿起來,可是他的手一掀,灰塵四起,嗆得他直打噴嚏。
他小心翼翼地把紙箱一點點的捲起來,裸露出清朝老式傢俱的本來的面目。
他又把老式衣櫃打開,這個舊櫃子裡面都是自己六七歲那年穿的衣服,依舊保存在這裡。
他拿起一件小衣服就把牀上擦了一遍,然後把揹包放在低矮的牀上。
他又走到廚房,他看到銅製的鍋碗瓢盆倒,還靜靜呆在用磚砌成得的竈臺上,只不過是積滿了灰塵,多了歲月的斑駁而已。
他掀開面缸是空的,米桶也是空的。
家裡無半點糧食,我吃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