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賢父請外援,深夜搗黃龍

三司衙門之中,藩司和都司的規制最大。布政司後衙足有三處大官廨,上百間屋子。張家的官廨佔地最大,除了三處彼此聯通的院子之外,花園活水浣洗房等等應有盡有,赫然是小小一座大宅門。故而到了這裡之後,孫氏就是覺得天氣太炎熱了些,其餘的反而比在京師更舒心。此時,耳聽外頭都已經響起了閉門鼓那一下下扣人心絃的聲音,多日來都是面帶笑顏的她卻不禁衝着張倬大發脾氣。

“老爺,都這種時候了,咱們怎麼還能再坐在這裡!”

“都司衙門已經派出了兵員全城警戒,這當口布政司前門後門都有十幾個人看着,不坐着還打算到哪裡去?只要那位鎮遠侯不是想着造反謀逆,咱們的兒子就出不了事!再說,彭十三已經去打聽了。”張倬三兩句把妻子的脾氣打了下去,見她滿臉苦澀地垂下了腦袋,他瞅了一眼旁邊的杜綰,又只得好言安慰道,“媳婦剛剛也已經對你說了,越兒早有預見,他不是說過。萬一什麼時候他被扣在了某個地方,讓咱們不用着急,他都安排妥當了。”

“他又不是神仙,哪有這麼多安排妥當!”

孫氏嘀咕了一句,隨即就深深嘆了一口氣,再也不做聲了。從前她在家裡是戰戰兢兢的小媳婦,於是分外希望丈夫兒子能有出息,能夠在外人面前揚眉吐氣;可真正到了這一步,她卻覺得,起居八座一呼百諾的代價實在是讓她心驚肉跳,還是太平日子更安穩。她擡起頭來,見張倬面沉如水彷彿正在思量什麼,便索性站起身來。

“綰兒,咱們娘倆回房去說話,男人的事情讓他們男人去擔當!”

杜綰心裡還在想着張越之前囑咐時那種鄭重其事的樣子,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覺已經揉成了一團。儘管已經不是第一回了,這一次也絕對算不上什麼最危險,可越是如此,她就越是覺得好事多磨壞事磨人……半年前到了廣州時張越還笑吟吟地說如今風平浪靜,最適合放鬆休養,可一轉眼竟也是鬧成了如此光景,這老天爺真是會折騰人!

“綰兒?”

一直等耳畔又想起了一聲叫喚,杜綰這才恍然驚覺過來,見孫氏已經是滿臉詫異地站在了面前,她不禁怔了一怔。直到對面的婆婆又重複了一遍,她這才連忙點了點頭。上前攙了人時,她又感到孫氏在她的手上輕輕拍了拍。

“想當初我和你公公在靖難那會兒也是提心吊膽。如今你們也是……真是苦了你了。”

妻子和兒媳這麼一退,張倬頓時鬆了一口大氣。知道有媳婦安慰着,孫氏那邊不用再操心,他立刻吩咐人出去把家下的男人全都召集到了前院。說了一通穩定人心的話,他方纔讓衆人散開了去,自己則是回到屋子裡。雖說廚房已經送來了飯菜,但他卻是一絲胃口也無,當即不耐煩地吩咐撤下去。正當送飯的媳婦沒奈何收好東西要走的時候,外頭卻傳來了聲音。

“老爺,彭大叔回來了!”

“趕緊請他進來,你們都退避一下!”張倬立刻站起身,又衝那提着食盒要走的媳婦說道,“把東西都擺在桌上,碗筷等等再添一副。”

等到彭十三從外頭打起簾子徑直進了東屋,就聞到了屋子裡一股飯菜的香味。見靠窗的小桌上已經是擺好了一個砂鍋,四個白瓷高腳盆,碗筷米飯俱全,他上前行過禮後就二話不說地坐了下來,因笑道:“我在都司衙門外頭轉了轉,正想着是不是趁日暮時分閉門鼓敲響之後混進去看一看,結果卻遇上了一樁奇事。也不知道是誰託了一個小孩子塞了張紙條給我。我只好在那兒給那小傢伙買了好些吃的零嘴,這纔打發了他。”

他一面說一面把紙團拿出來給了張倬,見其急忙攤開來仔仔細細地看,他就在旁邊解釋道:“是少爺的筆跡,瞧這情形,都司衙門這情形有古怪。”

“不管什麼古怪,總比是真的陷在裡頭動彈不得好!”

張倬如釋重負地把紙條摺好整整齊齊地放進了腰上繫着的錦囊中,然後便指了指桌上說:“整整跑了兩天,又碰上這麼一檔子讓人心驚肉跳的事,這會兒肚子都空了。陪我一塊用飯,回頭再去好好陪陪你媳婦。等越兒回來我一定狠狠訓他一頓,就算咱們忙得不得閒,這麼大的事情,他竟然只和媳婦通氣,也不告訴別人一聲!”

桌上的大砂鍋裡是滾熱的魚頭豆腐湯,用的是珠江口現捕上來的各種鮮活魚和手磨豆腐,雪白的湯頭上飄着青蔥,瞧着就讓人饞涎欲滴。四盆菜是兩葷兩素,醉餚肉糟鳳爪和拌芹菜炒豆芽,全都是最清爽不過。一碗熱騰騰的魚湯喝下去,彭十三隻覺得通身出了一身大汗,但卻比剛剛那種黏糊糊想出汗卻出不了的狀況舒服多了。雖說在外頭那些商人也是好吃好喝的款待,但今天兩人硬是風捲殘雲地把所有菜全都吃了個乾淨,彭十三還叫人添了兩回米飯。就連一貫遵從惜福養身這一條的張倬,也破天荒吃了個暢快。

“真是痛快!外頭的大魚大肉全然比不上這些!”漱過口捧起茶來,張倬看見彭十三一臉坐立不安的樣子,就笑道,“還呆坐在這兒幹什麼,趕緊回去啊!”

等到彭十三嘿嘿一笑一抱拳拔腿就走。他這才輕輕呷了一口清茶,眯了眯眼睛瞧着昏暗不明的屋頂。他那個兒子讓他只管着其餘一攤子,無非是怕他出了什麼事情,可是既然知道了,他若是全然撒手,這還像一個做爹爹的樣子麼?

想到這裡,他便放下茶盞起身去了西屋。慢吞吞地磨了一硯臺墨之後,這才提筆飽蘸濃墨,在一張攤開的素箋上寫下了幾個字——“黔國公沐世兄鈞鑒。”

由於整個廣州城的守城營也就百多號人,此前又是都司衙門派人行事,因此守城營在關上城門之後就當了縮頭烏龜,一個個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這會兒滿大街都能聽到都司衙門親軍跑動的腳步聲,臨街的百姓無不是緊閉房門。偶爾傳來的幾許驚叫,在寂靜的夜空中也很快湮滅了去。

而那些在暗處窺伺的身影竟也是不明不白遭了池魚之殃,一下子被大軍抓了好幾個。任憑他們如何解釋,軍士們仍是毫不留情把人捆得嚴嚴實實,甚至還堵上了嘴。若是再不老實的,則是直接一刀柄敲暈了。當路過一處大宅門的時候,李龍突然舉起右手示意停下。

“都帥,這是徐家大宅,怎麼停在這兒?”後頭的都指揮同知管東周連忙趕了上來,滿臉狐疑地問道,“您先頭不是說領兵去抓叛逆麼?”

“叛逆?叛逆就在這兒!”

管東周頓時愣住了。隨即立時不可置信地說:“怎麼可能,咱們要抓的是那些謀據廣東反叛朝廷的黎人,這徐家乃是本分商人,叛逆怎麼會在這兒?”

“怎麼不可能?”李龍勒馬轉了過來,皮笑肉不笑地說,“再說了,誰告訴你本司要去抓的是那些黎人,莫非是鎮遠侯?管東周,你在廣東都司的資歷最老,一直想着能趕緊升上都帥的位子,是不是?鎮遠侯可是頂尖的勳貴。對你的許諾應該不低吧?讓你看着我,到頭來把我的那些劣跡一一報上,他參上一本,到時候你就能名正言順地取而代之,對不對?”

“李都帥,你這些話從何說起!”

“你不用這麼大聲!”

火炬的強光下,李龍哂然一笑,面上露出了深深的譏誚之色:“我初來乍到的時候,你給我使了無數絆子,你以爲我不知道?鎮遠侯初來乍到時揭穿了我私調軍糧的事情之後,待到住進都司衙門,不幾日便將我的所有底細摸得清清楚楚,你以爲我沒懷疑?把我的都指揮使大印蓋在了空白的調兵文書上,你以爲我被矇在鼓裡?管東周,你好膽!”

就在這夜深人靜的徐家門前,李龍一樁樁一件件把這些事情都抖露了出來,管東周頓時臉色蒼白。掃了一眼四周那些如狼似虎涌進徐家的官兵,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好半晌才結結巴巴地說:“原來……原來你是早有設計,所以……所以用的都是你的心腹人馬……你是故意的,算準了我會把自個的人都借給鎮遠侯……”

“那是自然,剷除內賊,自然要用我自個的心腹人!誰讓你急着立功蠢到了家!”

事到如今,管東周已經知道今夜之事勢必難以善了,可是當此危機之際,他不得不抱着最後一絲僥倖試一試,遂硬着頭皮說:“李都帥,可是你別忘了,張公公和張大人都是你親自下令扣在咱們都司衙門的!這筆賬他們固然會記在鎮遠侯頭上,可你得了人家那麼多好處,卻反手把人家賣了,你就算拿了我去也討不了好!你已經上了侯爺的船,要下船隻會沉下去淹死。更何況侯爺已經把一切都籌劃好了,你如今懸崖勒馬還來得及,不要聽人蠱惑……”

“不要聽誰的蠱惑?”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管東周頓時感到渾身如遭雷擊,一時半會竟是沒法回過神來。他再也沒聽到徐家大院裡頭的那些聲音。只是一點一點僵硬地轉過了腦袋,待瞧見李龍背後的幾個親兵讓開通路,一人從後頭徐徐策馬上前的時候,他頓時感到喉嚨發苦,隨即便是怒極。

“張越!”

他惡狠狠地迸出了這麼兩個字,再次轉頭四下裡望了望,又冷笑着問道:“既然你都來了,那麼想必張公公也已經被李龍這個兩面三刀的小人放了?”

“張公公去了錦衣衛廣東衛所,這會兒不在這裡。”

一想到自個兒多年來熬資格打拼,如今年近六旬卻不得一省都司正印,管東周就生出了一拼到底的決意,畢竟,身爲武官總有幾分天不怕地不怕的勁頭。可錦衣衛三個字一出,他卻猶如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鎮遠侯顧興祖在他面前自然是口口聲聲說叛黎內亂迫在眉睫云云,可他雖是粗人卻不是蠢人,在廣東呆的時間比李龍還長,當然知道這事情懸得很。只是,因爲顧興祖許諾的實在太美好,又說好功成之後保舉他升任都帥。張家固然勢大,可顧興祖說只是要讓張越碰個大釘子,和張謙一塊調任他方,到時候他們倆平白得軍功,只要他能留在廣東,顧興祖能留在貴州,那麼朝中如何關他們何事?可這要是錦衣衛插手,便是得在御前打擂臺的!怪不得李龍能知道那些事情,分明錦衣衛是早就插手了!

策馬在李龍身邊停了,見四五個親兵已經將管東周圍得嚴嚴實實,張越這才扭頭看向了徐家。透過那高高的圍牆,猶能看見明晃晃的火炬光芒,裡頭傳來了不絕於耳的喝罵哭鬧呼喊,偶爾也有人從門內跑出來,卻被早就攔在外頭的人用刀背趕了進去。

鎮遠侯顧興祖遠道而來到底不熟悉廣東的情況,這徐家便猶如他的耳目。而在錦衣衛的監視下,徐家的一舉一動盡入眼底,如今收網正是爲了能夠人贓俱獲。他當初抓了徐正平,動了徐家,並不完全是網開一面,也是希望公審能把罪名坐實了,卻沒想到演變成一場巨大的鬧劇。事到如今,只要內中的錦衣衛眼線能順利拿到一應往來的書信和生意上的賬目,那他就拿定了勝負的第一個關鍵。

“張大人,瓊州府那邊,你真的有把握?”

李龍湊近了一些,見張越並沒有回答,不禁有些急了:“你是布政使,自然是離不開廣州,但張公公卻可以去!他可是宮裡的人,縱使鎮遠侯有再大的膽子,也不能把事情做絕了。其他的人,誰能有應付當朝侯爵的膽子?”

“張公公今年已經年過六旬了,廣州距離瓊州府一千七百五十里,還需要渡海,你讓他怎麼趕過去?這事情不用再想了,瓊州府那邊應當能安然過關。”

反問了李龍一句,張越就注意到了一個順利走出大門的身影。只見那個人三步並兩步地衝上前來,躬身雙手遞上了一個厚厚的綢布包袱。

“張大人,卑職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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