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然如今大寧重駐大軍。大寧東邊前往開平的四個驛站兒一了重修駐軍的日程,只要東四驛建成,則自開平往西,桓州、威虜、明安、限寧四驛,一路直達獨石水諸堡,再至龍門衛;開平往東則是可經涼亭、沈阿、賽嶺、黃崖四驛直達大寧。整個塞外恰是重新連成一線,一如洪武朝之時。
而由於大寧棄置已久,鬆亭關和喜峰口則成了撫守南北的一條大道,也是兀良哈人朝覲或襲擾的必經之路。鬆亭關撫守險要,喜峰口則是一馬平川,之前雖築城,駐軍仍然比不上鬆亭關。此次誰也沒想到皇帝這一番巡邊竟會恰好遇上兀良哈人犯大寧,更沒想到皇帝竟然會在一怒之下親自率兵追擊。
前戶夜朱林一意孤行連夜率兵北進,落在後隊的楊榮金幼孜幾乎是一路催促着薛祿趕路,可等到日上中天喜峰口時便得到鬆亭關報鞋虜擾邊。得到這訊息,薛祿擔心皇帝安危,索性留下步卒三百人護衛楊榮金幼孜等。自己則是和興安伯徐卓匆匆趕往鬆亭關。
即便是楊榮還算年輕,如今也已經年近五旬,金幼孜更是已經六十出頭,兩人趕到喜峰口時便被守將死活留了下來,說是陽武侯薛祿留下了話,等前方鬆亭關戰事已定,再請兩人過去。於是,即便楊榮金幼放都是心急如焚,也不的不在喜峰口先行停留。
幽薊各關之中。既有鬆亭關古北口之類的險關,也有喜峰口這樣的平原大川。前者乃是扼守一地防範虜寇入侵,後者卻是爲了方便外夷入寇。年初重新修聳的喜峰口道路雄壯寬闊,關城兩邊可屯重兵。往年兀良哈人尤恭順時,數百人的入貢隊伍往往要勞動數千上萬人沿途護送直至京城,最是揚威的地方。而由於有鬆亭關在前邊擋着,此地倒是安全得緊。
喜些口內都是用附近山上砍下大木建的營房,即使守將的官所也是如此。這會兒楊榮金幼故正在官所的簽押房中,一個站一個坐,心思都壓根不在這裡。此時此刻,先頭勸說金幼技留在後隊的楊榮後悔不已。須知昨夜他沒有勸諫皇帝,最大的原因就是兀良哈人已經元氣大傷,鬧騰不出什麼大名堂,可看到如今這種景象,他不得不想到某個最壞的可能。揹着手來來回回在屋子裡走了好一會兒,看到金幼孜緊咬牙關坐在那裡,他便走了上前。
六十出頭的金幼孜這些天在路上顛簸,身體本就有些撐不住,昨夜又是憂懼又是趕路。這會兒他只覺得胸口一陣陣刺痛,忽然擡起了頭:“勉仁,不如咱們送信回京?”
仔細想了一想。楊榮就搖搖頭說:“每日行在都有例行文書送回京師,這當口無論送信說什麼都不妥!咱們不像士奇本就是東宮官,越是這時候就越是不能走錯一步,否則不但害己還會害人。安遠侯寧陽侯都是宿將,那五千人也是精銳。”
這些道理金幼放自然知道。他好歹也是跟着三次北征的人了,深知京營和御馬監中才是皇帝真正最信賴的班底。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覺得沒底。即便他也輔佐皇帝處理過軍務,終究不是領兵打仗的將領,沒有任何實權。這會兒皇帝不在,他就是一兵一卒也調動不了。只能在這裡眼巴巴等着,什麼都做不了。
倍感焦慮的兩個人一直等到日頭落止”外頭終於有了動靜。一直坐着的金幼技一下子站了起來,三步並兩步到了門口,一把將房門打開。外頭那軍士這時候正好一路從臺階衝了上來,差點和金幼救撞了個。滿懷。晚一步的楊榮沒功夫理會這軍士的連連賠罪,急忙劈頭問道:“外頭如何?可有皇上的消息?”
“回稟楊學士金學士,鬆亭關傳來消息,陽武侯興安伯已經退敵。另外,大寧派人送來軍報宣示大捷,皇上先敗兀良哈三衛,再敗勒靶大軍,如今已經平安抵達大寧!”
金幼救卻不爲那大捷二字所動,竟走到吸一口涼氣,使勁定了定神,這才勉強安定下來。瞧見楊榮也一樣是臉色蒼白,他便澀聲問道:“陽武侯興安伯如今在哪裡?”
“陽武侯興安伯得知大捷,命大軍先駐鬆亭關,遣使往大寧報軍情,又命人至喜峰口接楊學士和金學士。來的人還說。大寧英國公讓人捎來話,說是皇上不能久離二位學士,請楊學士金學士儘快北上大寧。
那軍士把話說完。見面前的兩位學士都沒有回答。不禁異常疑惑,擡頭一瞧方纔發現楊榮金幼孜都是眉頭緊鎖。他沒伺候過文官,此時就有些惶惑,正要開其解釋什麼,他就看到左邊的楊榮衝他點了點頭:“你先下去,我和金學士立玄就來!”
句話打發走了那軍士,楊榮便關上了房門,見金幼孜依舊不能展眉,他便勸說道:“幼技兄,先別想那麼多。皇上天賦神勇,前後出塞三次都是無往不利。既然已經平安抵達大寧,那我們儘快趕過去就是了。陽武侯興安伯都是武官,咱們別因爲左顧右盼耽誤了事!”
金幼致見楊榮面色沉肅,遂攥緊拳頭用中指掐了掐手心,這才點了點頭。他和楊榮兩人共事多年,此時自然明白對方爲何不敢捅破那一層窗戶紙。薛祿徐亨真是一介莽夫,那邊報什麼他們居然相信什麼,這當口哪裡需要管什麼鬆亭關,應該趕緊去大寧纔是!須知皇帝率領的五千精兵在兩次大戰後也不知道這損了多少,但大寧原本就有兩萬兵馬
!
不過,英國公張輔既是捎帶那種話,應該不至於有什麼大問題纔是一
兩人雖說風塵僕僕,但這種節骨眼上根本就沒什麼好收拾準備的,原本就只是爲了收拾整理一下心情。
臨出門前,楊榮突然一把拽住了金幼孜的袖子,見其回過頭來,他就低聲道:“這樣,我們先去見一見此地守將,讓他即刻將大捷的消息傳回京師,不要耽誤了。皇太子聰慧,又有楊東里在,該預備的事情總會預備。”
對於這麼一個提議,金幼孜自然是心領袖會。出了門之後,兩人立玄找到喜峰口的守將。果然。這
口球沒有引起任何波瀾,喜峪口上!下下的將十正因爲皇嘟爾俱大掛歡欣鼓舞,當即派出了人往京師通報。而這邊楊榮金幼孜也顧不上什麼天黑帶着數百隨從步卒連夜趕路。雖然不斷催促,卻仍是好容易纔在半夜裡到了鬆亭關。
鬆亭關去喜峰口以北一百二十里,乃是昔日大寧的頭一道防線。
靖難之役時,朱林引兵救遵化,寧王朱權急命大將退守鬆亭關。顧慮到鬆亭關險峻,朱橡特意帶兵繞過屯有重兵的這座關卡,直取大寧脅迫了朱權和朵顏三衛南下,繼而收編鬆亭關駐軍,一舉奪得自己爭天下的最大籌碼。儘管先頭大寧已廢,此地仍是駐軍六千,如今更是增兵到了一萬。
前夜皇帝率軍過境之後!天亮之後便出現大批兵馬侵擾,鬆亭關守將雖憂心如焚,卻不敢貿然開關退敵。所牽薛祿領兵抵達,兩邊合兵一處,便由興安伯徐亨帶領袖機營,陽武侯薛祿帶馬步軍出戰,最後總算是一舉退敵。
這大半夜都是騎馬緩行,因此楊榮金幼孜到了鬆亭關後便立刻求見薛祿和徐亨,提集連夜率軍趕往大寧。薛祿打仗經驗豐富卻不懂政事,徐亨更是凡事謹慎小心,先頭之所以得到皇帝那邊的軍報後就暫時駐軍不前就是因爲生怕貿然進軍卻撞上了勒靶大軍的埋伏。
“皇匕已經西進大寧,又是大捷,自然是平安。出了鬆亭關就不安全了,這趁夜行軍本就是大忌。再者如今咱們對北邊勒虜的情形一無所知,貿貿然出去,很容易中了埋伏。兩位學士都是幾次扈從北征的人了,應該知道事情輕重。大寧有英國公坐鎮,加上皇上所部,足有兩萬餘軍馬,挾先前大勝之威,支撐數日決計不會有問題。”
儘管徐亨所言句句在理,但哪怕楊榮金幼放深通軍略,這會兒也仍然沒法安心,同時更不敢說出心中的顧慮擔憂。他們都清楚,這些勳貴都是隨着皇帝打天下的老人了,打心眼裡看不起他們這些在南京城破時出城迎附的文官,打心眼裡就把天子看作是與天地同壽的神佛。可即便再焦急,兩人誰也沒法反駁徐亨的話。
皇帝前夜趁夜趕路是在大明邊界之內,出鬆亭關時恰在清早。可這會兒鬆亭關外的大片地方卻曾經是教靶和兀良哈人出沒之處,天知道半夜行軍會撞上誰?
儘管鬆亭關守將安排妥當。但這下半夜楊榮金幼孜仍是根本沒能閤眼。等到清早,和仲們一樣頂着黑眼圈上路的還有幾個留在後隊的太監,因各有各的任務使命,這會兒人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一路上只恨不能打馬飛奔。可由於大軍之中馬步軍兼有,且馬軍少步卒多,再加上要列陣而行,這速度自然是快不起來。等到最終抵達大寧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晌午。好在路上只有零散牧民,倒是沒有遇上什麼敵人。
無論是薛祿徐亨還是楊榮金幼孜,抑或是那些個平日隨侍御前的太監,誰都顧不得沿路疲勞,入城之後就匆匆前往寧王府行館覲見天子。然而一進入行館,衆人便感覺到了這裡的肅殺沉悶,於是全都心中一
。
“皇上宣召中官馬雲、齊正、魯勝、王海,”
朱林親信宦官雖說人人皆知。但此玄平日最信任的兩位內閣學士以及兩位勳貴都在外頭,卻唯獨召見宦官,這不由得讓文武四人全都呆住了。相比薛祿和徐亨的大惑不解。楊榮和金幼救卻是覺愕後背心發涼。繼而就有軍士來,帶着他們到旁邊的屋子休息,卻又是把兩邊分到了相隔很遠的兩間屋子。
“事情恐怕有變。”楊榮這會兒已經維持不住處變不驚的臉色了,對着金幼孜便低聲說道,“如今之際,咱們得趕緊合計出一個法
“皇上當初讓咱們處理軍務時。曾經御賜過特製小印以供鋒蓋,下頭不少軍官都看到過。若有萬一。倘若能把手書遞出去,興許會有效。”金幼孜咬了咬牙,忍不住捏緊了那椅子的扶手,“我剛剛想了想,那幾個宦官被召了去,恐怕也是他們被疑了。儘管這些不是司禮監就是尚寶監出身,可宮裡沒一個省心的人,,而這會兒徐亨薛祿在別處,說不定更有隔絕咱們和他們的意思。”
金幼孜能想到的,楊榮自然不會想不到,可所謂的小印眼下絕對不管用。這樣束手無策的情形,他竟迅是第一次遇上。沉吟了一會,他正要開口說話,外頭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此時此刻,他瞧了金幼放一眼,旋即便泰然自若地上前開門。見門外赫然是張越,他立時愣了一愣。
發覺金幼孜滿臉戒備,楊榮一呆之下也是淡淡地看着他,張越哪裡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當下便仿若無事地向兩人拱手一揖道:“楊學士,金學士,請隨我來。”
儘管這話說得含糊不清,但楊榮金幼孜都是知機的人,瞧見張越轉身便走,他們也不及多想,連忙跟了上去。轉過一道小門,便是一條長長的夾道,兩側站立着衣甲鮮亮的軍士,個個手按刀柄,赫然是一幅肅殺的架勢。走在其中,見多了大陣仗的楊榮金幼放倒是夷然不怵,但一顆心卻漸漸沉了下去。須臾。兩人就看到了前頭又有一處院門。
過了院門就是一個空空蕩蕩的院子,張越當先走到正中的房門前,打起了那厚厚的棉簾子,見楊榮金幼驗都有些遲疑,他便輕聲說道:“皇上和英國公都在裡頭。”
這無疑是最大的保證,不論心中如何戒懼,楊榮金幼放立刻加快了腳步。等到從堂屋進了東邊那間屋子,兩人一眼就看到了那張青幔帳低垂的牀和旁邊的英國公張輔。一閃念間,兩個老於世故的閣臣連忙上前行禮。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牀上方纔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聯總算還見到了你們最後一面,你們倒是來得正好,執筆遺詔
比:咳咳,這纔是遺詔,我又開始忙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