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越別了房陵出來時,已經是傍晚百時二刻。如今早巴麼,分。白天便長了,太陽落山的時分自然就比從前晚了許多。此時一輪夕陽在西邊似沉非沉,映照得那一線天空火紅火紅,而那紅燦燦的餘暉則是把人拉得人影異常狹長。因此,張越還在院子裡,就看到了門口那個雖匆意隱藏,影子卻仍清清楚楚映在地上的人。
候在院門口的是一個左臉長着幾顆麻子的中年僕婦,那臉上赫然是十分討好的笑容,屈膝施禮後就說道:“扛張大人,我家太太說,您和二少爺原本就是朋友,來看看也是應該的,還費心備辦什麼禮物,到是顯得見外了。以後若是想來,直接和門上說一聲就罷了。”
回頭看了一眼面色木然的房陵,想起剛網這傢伙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決意,即使心裡很不得勁,可一想房陵背後的那人,張越也不好再多留。遂淡淡地說:“勞煩回覆伯母,就說謝她好意了,只是我以後事務繁忙,未必有再登門的機會。”
他一面說一面回頭看了房陵一眼,見其別轉了頭不看自己,他不覺生出了貨真價實的惱怒,竟是想都不想就:“房兄,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就聽我一句勸。凡事不要強求,直中取固然緩慢些。
可畢竟穩妥,曲中求卻是隨時有不測之禍!這人生的路有很多條,機會有無數個,但命卻只有一條,別一味地死搏!”
張越言罷也不等房陵答話,一拱手便轉身循着原路出去。那中年僕婦倒是被這一出鬧得莫名其妙,好半晌醒悟了過來,便用古怪的目光掃了房陵一眼,慌忙轉身追了上去。而房陵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等到面前的這條夾道再次變得空空蕩蕩。他方纔嘆了一口氣,迴轉身朝裡走去。看見服侍自己多年的丫頭秀江滿臉擔心地站在屋門口,他便上前去攬住了她。
“放心,不礙事!只要我努力,總有出頭那一天的!”
儘管知道就算是東宮有人指使。這也是房陵自己的選擇,但離開房府這一路上,張越仍然是覺得心中憋的慌。張家兩輩人的兄弟幾個遇上大事都能勁往一處使,縱使有別苗頭,卻不會給別人使絆子,這是從祖母顧氏傳下來的家教,可放在別家,房家的情形並不罕見。
自家各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就是一家人也得分個彼此,生怕自己吃虧。這樣看似是省事省心了。可人生在世連個可以信賴可以倚靠的親朋都沒有,那還有什麼趣味?助人便是固己,可惜明白這道理的人始終是少數。
由於多跑了這麼一趟,張越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完全天黑了。
如今他們兄弟四個已經都成了親,自然是各在各的房中用飯。杜綰生產之後留下了李嫂,於是其他三處院裡也都添設了小廚房,每日採買分成四份供給,倒也免了口味不一樣吃得不合心意。
跑了這一趟,張越已經是飢腸轆轆,進了屋裡更衣淨手之後,瞧見桌子上已經擺好了飯菜,他就立刻姿了下來。等到一頓飯吃完,一家人各自坐着飲茶說話的時候,他聽張普提起了日間和張恬一塊讀書的情景,不禁對杜綰問道:“今天大伯孃帶着恬妹妹來了?”
“是啊,普妹今天很走過了姐姐老師的癮,差點都不樂意放人回去!”杜綰見張晉立馬衝上來,抓着自己的胳膊使勁搖擺,她便沒好氣地輕輕拍了拍那小腦袋,“我說錯了麼?明天恬妹妹還要來,你今天已經把壓箱底的本事使了,到時候拿什麼教她?今兒個要不是你琥珀姐姐在旁邊給你提點着,怕不是要出洋相了。趁着這晚上的工夫,趕緊好好準備準備。”
儘管如今大了好些,但張普還是像從前那樣喜歡粘着嫂嫂不放,聽了這話,她這纔想起明天那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張恬還會來,頓時生出了當姐姐的驕傲,答應一聲便去拉琥格的手。拗不過小丫頭,琥珀便笑着說了一聲,先退下了。而瞧見杜綰看了一眼屋子裡的幾個小丫頭。秋痕覺察到她大概有話要對張越說,就緊跟着把人都帶了下去。
網才張越回來的時候,杜綰就瞧見他興致不高,但這事情卻不得不說:“今天下午二堂叔帶着河妹妹來過了。他和大伯孃沒說幾句就在屋子裡爭執了起來,等我出來看動靜的時候,恰好聽到坷妹妹撂下了一句話,說是她不在了就消停了。大伯孃唯恐出事,就和二堂叔商量了。把何妹妹帶回了英國公府去。我瞧着何妹妹那木然決絕的模樣。
恐怕是真做得出來。聽說永平公主還對二堂叔撂下了話,說是別人欠她的,她會一點一點零碎討回來!”
今夭在房陵那裡證實了自己心裡頭的猜測,此時此刻又從杜綰口中的到了這麼一個消息,張越不禁氣急敗壞地重重一巴掌拍在了椅子的扶手上。然而,那種怒火只是持續了剎那間便被他壓了下去。他從來就不是那種凡事怨天尤人的性子。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便要努力想辦法解決,而不是在這裡生悶氣發無名火。
“綰妹,既然你說大伯孃也答應讓恬妹妹和晉兒搭個伴,這幾天你就辛苦一些,帶着日兒圳英國公府伯孃和河妹妹畢竟差一輩,有此話烈一x一川說。這種時候做傻事,對不起她死去的娘也就罷了,最要緊的是,單單一個她死了於事無補。”
張越並不是凡事往身上攬的性子,但此時他知道自己已經不得不管。先是有陸豐的提醒,後是有張晴的警告,如今永平公主又逼張朝履行婚約,即便是張阿死了,恐怕這位金枝玉葉也不會善罷甘休,以後還會有更多的麻煩。他早就不是一個人,他有父母妻兒,兄弟姐妹。這回是張河,以後興許就會牽連到他至親的人,那時候就後悔莫及了!
夫妻多年,杜綰對張越的脾氣即使不是廖若指掌,但也是知之甚深。此時見他說了這麼一番話,她立刻明白他的打算,心裡不禁憂心仲仲。眼見他返身就要往外走,她登時霍地站起卓來攔住了他,可是,到了嘴邊的那句話臨出口時,卻換成了另外一句話。
“不管你決定做什麼,總之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張越微微一怔。隨即伸出手去握了握杜綰的手,又點了點頭,“你放心,我這個人怕死得很,不會拿自己的安穩日子去搏。但是,我固然不求出將入相,只求富貴安閒,但先生一直教導我。做事情講究無愧於心,絕不能明知道能夠做到卻袖手旁觀,況且,這事情原本就是和我相關的。今天是張何,明天焉知就不是晉兒,不是家裡其他人?天色晚了,你早些休息。這幾天我都打算睡書房,待會讓水晶她們把鋪蓋搬出去。”
齊衰孝期之內男女可以同寢,不可以行房,但張越沒把握能同牀共枕卻秋毫無犯,所以自從顧氏亡故後就一直分房睡,但睡到書房去還是頭一次。杜綰把人送到屋子門口,見張越指揮幾個小丫頭搬了鋪蓋,隨即匆匆出了院子,她便輕輕攥緊了雙手。只一會兒,東屋裡頭就傳來了女兒的哭聲,她不得不放下那擔心,匆匆迴轉了屋子。
外書房自省齋。
得知張越今天歇在書房,趕過來的連生連虎兄弟都有些奇怪。只不過。他們都是跟了十幾年的人了。知道費神勸了張越也未必聽,於是只好悶頭幫忙整理鋪蓋行李。自省齋一共是裡外三間屋子。最裡頭原本就有一張黃花梨雕花牀。兩人把錦被緞褥安設妥當,兄弟倆又少不得分派值夜的勾當,還沒爭出個勝負來,他們的聲音就被張越打斷了。
“你們如今都是有家室的人,這值夜就不必了。待會你們把牛敢他們幾個叫來,我吩咐完事情,留一個在這裡照應就成了。對了,順便去看一看胡七是否回來了,倘若來了就先叫他過來,晚些再去叫其他人。”
“那四個笨手笨腳的傢伙怎麼會伺候人,少爺您別瞪小的,小的立刻去叫人就是!”
連虎嘟囔了一聲,畢竟不敢違逆了張越,慌忙就拉着兄長溜之大吉。看到書房大門帶上,張越方纔在書桌前坐下,隨手翻開了一本《論語》。他真正跟着杜禎學習經史只有短短四隻,這其中讀得最熟最細的就是論語,因爲杜禎最喜愛的也是這本孔夫子語錄。紙頭瞥了一眼自己翻開的那一頁,他恰恰好好看到了一句熟得不能再熟的話。
子曰: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冉自省也。
他身邊的賢人倒是有不少,他在有些方面可以向他們看齊,但要當一個光明弄落的賢人,看來得下輩子了。眼前看着那聖賢字,他的心裡卻飛着一個個點子,最後忍不住重重一捏旁邊的青玉鎮紙。
“少爺聽到門外那咚咚咚的敲門聲,以及隨之而來的熟悉呼喚,他便合上了手中的書,開口讓外頭的人進來。等到那個熟悉的人影敏捷地閃進了門,隨即又輕車熟好了外頭的門栓,腳下無聲地走到了書案前。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胡七,我有事要囑咐你去做。”
燭光下,張越用手蘸着杯子中的茶水在書桌上寫了幾個字,繼而又畫了幾筆,隨即才擡頭看了看胡七,見其微微一怔後就重重點了點頭。他便露出了笑容,於是又在桌子上寫了另外幾個字。一應交待清楚之後,他就將桌面上的所有痕跡用軟巾全部抹去,旋即淡淡地說:
“我希望在皇上萬壽節之前,徹底把這件事了結了。有如芒刺在背的感覺。我受夠了!”
比:這個標題讓我想了很久。
我一向認爲,助人是必要的。但爲了助人把自己困在絕境,那就很沒必要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個過頭了,但胳膊肘往裡拐,幫着自己人卻沒什麼錯。人總有個親疏遠近的分別,助人也往往是首先幫助曾經對自己好的,然後才輪到其他的。我的原則是,當不了高尚的人,但決不能當涼薄的人。大概是現實之中無力的情形太多,所以我現在多半都喜歡看溫暖治癒系的文章或者是電視動漫,與其看暗黑陰沉系鬱悶個幾天,還不如哈哈大笑或是會心一笑來得舒暢,所以之前纔會迷上魔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