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高熾生得肥頭大耳,不比兩個弟弟的身材雅武高大,‘忙入仙處置政務方面,朱高煦和朱高漣加在一塊也及不上他一根小指頭,昔日還是世子,他就在朱樓裝瘋的時候處理過要緊事務,而朱株率軍在外南征北戰,若不是他坐鎮北平,恐怕連根據地也丟了,即便是朱豬登基,他這個皇太子也曾經數次監國,儘管從來掌握不了高品官員的除授,儘管頻頻遭疑忌,但在單純處理事務上的本事倒是不輸給父親朱樓,然而,這會兒的端敬殿中,一向以禮敬官員著稱,被譽爲仁孝典範的皇太子朱高熾平生第一次在臣下面前暴怒失態,他劈手將一本奏摺狠狠地挪在了地上,又怒瞪着送奏摺的楊士奇厲聲喝道:“這算是什麼?他,不是瘋了?這種東西送上去,父皇必定會氣得半死,他以爲這是小孩子過家家?”
剛剛搬來北京時,端敬殿中的宦官宮人十個之中有七個都是新面孔,但這些都不用他操心,自有太子妃張氏一點一點地下功夫,如今,他在這端敬殿中說出的話,只要不是極其犯干係的,決不會有隻言片語流露在外,這也是他此時此刻絲毫不掩飾的原因,瞪了楊士奇片刻,見對方只是不嚴於,他終於醒悟到自己這火發得極其沒來由,不禁悻悻地坐了下來,“早知道他不知輕重,可這一回他父子倆還鬧騰得不夠?那天杖責壽光王,乾清宮前一片狼藉,幾乎是當場鬧出了人命,他眼下這道奏摺一上,是不是乾脆要這個兒子的命?父子父子,天下間怎麼會有這樣的父子,他就不知道收斂一點?”
大光其火之後,朱高燦方纔深深吸了一口氣,心裡明白自己最惱火的卻是另外一點。他出生就是長子,也是鐵板釘釘的世子,於是自小小和兄弟分開,獨處一院獨自讀書,樣樣都是禮儀規矩,朱樓更走動輒責罵,從來都是最嚴厲的父親,可面對朱高煦和朱高樓的時候,朱樓卻會流露出關心和慈愛,不說別的,就憑朱高煦這些年來的胡鬧,夠死多少次了?
人人都說是漢王能保全都靠他求情,可誰會知道,他只不過是看穿了朱樓的護犢之心,不得不按捺下那絲厭惡出言轉困,哪怕是沒有他,朱高煦也死不了,朱高短也是一樣!父親想到的只是敲打敲打他們,可對於他卻嚴厲到了苛刻的地步!
“這奏摺暫時櫚下吧,等明日正旦大朝之後再尋個好機會呈遞給父皇,每逢皇帝出征或出巡,必定是楊士奇留輔太子,無論是在誰看來,他都是如假包換的太子黨,因此他出入東宮也從不避忌,此時,見一個,小宦官匆匆從地上撿起奏摺,畢恭畢敬地上前呈遞給他,他卻並不接過,而是對着上前的朱高熾躬了躬身,“太子殿下,恕臣直言,您這份心意是好的,但恐怕和皇上的意思相悖,皇上之前說過,但凡外藩親王以上、武官都督以上、文官二品以上,一應奏摺悉送呈御覽,殿下若,認爲這奏摺呈上不妥,也不能就此櫚下,再者,漢王如此才恃無恐,只怕是軼了心要整治壽光王。殿下進呈歸進呈,事後勸諫歸勸諫,這是奏章,並非傳言,壓也是壓不下的”,被楊士奇這麼幾句話一勸,朱高熾頓時悚然動容,如今儘管尚未北征,但朱樓已經把朝廷政務一股腦兒都丟給了東宮,自己只是成日裡召集一幫武將商量什麼行軍路線。什麼擡重運輸,什麼兵員調派,什麼武器補給“…但即便如此,那兩隻眼睛仍然會時不時犀利地掃過東宮,到時候他一片好心反而被人以爲是居心叵測,那是何苦?
“那好,待會你便陪我走一趟乾清宮”,淡淡地吩咐了這麼一句,他忍不住又狠狠盯了一眼那黃綾封面的奏摺,心裡卻是疑惑得緊,壽光王朱瞻析遺傳了朱高煦暴躁的性子,行爲多有不法,可是,那個尚不滿二十的侄兒競然敢私通宣府鎮守太監,甚至向鞋子泄露軍情,他卻無論如何都沒法相信,如果此事乃是假的,那麼就是朱高煦瘋了;如果是真的,那麼就是朱瞻析瘋了,難道朱高煦知道從正經的手段上奪位無望,這才拼命折騰,恨不得把皇率老子氣死?
大明朝疆域廣闊,每日從通政司進呈的奏摺就是一今天文數字,猶如朱元樟這樣的勤政天子方有才可能獨自完全看完,而永樂皇帝朱林就不得不靠內閣作爲秘書,而朱高熾雖說政務嫺熟,卻沒有那樣的精力,幾乎都是按照內閣草擬的批示一應作答,心不在焉地花費了一個時辰看完了一摞,他忽然擡起頭對楊士奇問道:“之前都察院那兩份彈劾張越的奏摺可曾進呈了?”
御史宣府巡按柳子胥那篇洋洋灑灑五千言的奏摺楊士奇自然讀了,撇開冉容不提,那倒是一篇好文章,用典無誤文采漂亮,那種激昂的措辭因爲,不明就裡,因而也無可厚非,張越和鄭亨早有奏摺呈上,所謂的鞋鞋使節是怎麼回事,他們這些隨緣的大臣。出知道,只不過,皇帝對於這小小的花招倒是讚賞,卻是兒小叭人純當沒有這麼一回事,且看撒在瓦刺和教鞋那邊的諜探有什麼回報,而且,這事情朱高熾也是知道的,“回稟太子殿下,這是前幾日就進呈的。皇上昨天才翻過,又說巡按御史代天巡狩,上書言事亦屬尋常。然事關垂大,留中不發,至於于謙所奏之事,待北征之後再下部議”,這,截然不同的兩種處置,朱高熾聽完之後之後便蹙了蹙眉。
朱豬北征,他率百官監國,督運糧草等等卻是早早委了人經辦,如今張越巡撫宣府,到時候隨駕與否尚未可知,若留,則朱株極有可能另委要務;若隨駕,倒是另有一番用處。
“瞻基曾和我提過要調張越去皇太孫宮,可他眼下如此能幹,入侍東宮恐怕是難能了,這次過年,他還給瞻基送了年禮,是一幅親手繪的雪地紅梅圖,聽說當初在你府裡頭皇上見他的時候就是雪地紅梅,看來他倒是念舊,希望皇上此次讓其隨駕,也讓他歷練歷練。”
朱高熾能想到的,楊士奇自然能想到,三十萬精銳大軍在外,進入草原後就會在之前二次北征所築的那些要塞堡壘中存糧分兵,事先運上的糧食可支應大軍數月,後方卡糧決計不可能,皇帝年紀大了,就怕有個萬一,楊榮金幼敵當然信得過,可到了那時候,一羣文官未必制的住那些手握兵權的武將。即便這些人的家眷悉數都在京師,但要知道,每次留守監國的太子都根本動不了防戍京師的京衛。對於皇帝來說,軍權永遠都不容外人染指,細思片刻,他便笑道:“臣倒是忘了還有另外一件事,兵部這之次向皇上呈遞了一應遷調的名單,那個遼海衛千戶王瑜,兵部調了其他神策衛千戶”,如果是尋常千戶,楊士奇自然記不住,但此人昔日卻揭開了一樁天大的案子,再加上又知道彷彿和張越有些親戚關係,因此他也留過心,這會兒說過此話之後,見朱高熾愣了一愣就露出了若才所思的表情,他又岔開了話題。
“此次北征運糧,前運有總督官三人,隆平侯張信、兵部尚書李慶、侍郎李託,其下由泰寧侯陳瑜等二十六人領車運,鎮遠侯顧興祖等二十五人領驢運。後運悉數用車運,才總督官二人,保定侯孟欺、遂安侯陳英,率領騎一千,步卒五千護送,這六千護送兵丁便是全數出自神策衛”,這安排朱高熾之前就已經聽說,但此時楊士奇這麼一前一後提了提,他立刻明白了過來,當下他也不再多語,繼續將奏摺看完之後就命人整理收拾好,連同最上頭那黃綾封面的奏章一同放進匣子,隨後便叫起楊士奇一同出了端敬殿,出了左順門時,眼見其他人都離得遠,他便對楊士奇低聲問道:“兵部調派的人全都是神策衛?”
“全都是調去充實神策衛,這是勉仁的主意”,一聽說,楊榮,朱高熾頓時心領袖會,楊士奇政務嫺熟,軍務卻是尋常,這種主意確實也只有出自楊榮手筆,至於對方如何影響兵部,那便不用他操心了,心情大好的他此時此刻連走路也輕快了些,直到進了乾清門,這才收拾起了一幅謹慎的面孔。然而,就在他和楊士奇上了乾清宮前的白玉臺階,從穿廊往東暖閣而去時,就只聽內中彷彿有笑聲,知道里頭的朱林必定是心情不錯,朱高熾頓時鬆了一口氣,到了那門簾前時,隨着小太監通報進入,他就看到朱樓下首赫然是朱瞻基,大約是見着他來,朱瞻基已經是站起了身,但面上彷彿有些不自在,就在他一面心中納罕,一面上前行禮時,朱樓卻對他笑着擺了擺手。
“瞻基大婚這麼多年了,如今皇太孫嬪胡氏總算是有了喜訊,不論如何,這都是聯的重孫輩,若是男孩,你就多一個孫子了!”
儘管這是一今天大的好消息,但看到朱瞻基那滿臉笑容的模樣,想到自己這個父親竟不是第一個得到消息的人,朱高熾面上滿是笑容,心中卻很不是滋味,在朱林眼裡,他若不是有一個賢良的太子妃,若不是有一個聰穎的兒子,他這個皇太子恐怕就是可有可無的,可是,若沒有他,朱林怎麼能夠一次次拋下偌大的天下御駕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