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臘月,年關將近,不但民間百姓爲了過年日益繁忙卜幾口朝中大臣也都愈發不得閒。一年到頭難得幾天休沫全都是在歲末年初,但爲了這幾天休假,如今就得抓緊時間把該處置的事情都儘早處置了,絕不能再拖過年去,而辛丑年又恰逢布政使等外官三年一朝覲的日子,就連鴻肺寺也忙得倒仰,更不用說六部和都察院這些原本就繁忙的衙門,外臣忙,皇家也忙,朱樓雖把國事都丟給了皇太子朱高熾,除非軍國大事和高官除授都不過問,但也並不是事事撂開手,隔三岔五就會派人去東宮索取奏本節略,於是,生性謹慎的朱高熾乾脆讓人三日一次把節略送到乾清宮,這才止住了父親的疑心病,只不過,他那身體原本就不好,當初在南京監國畢竟少些掣肘,如今既要勞力又要勞心,大事小事除了讓朱瞻基多多經手,亦是更綺賴內閣的三個學士。
由於朱插暫時罷了平日朝會。只在朔望日臨朝,因此這天朱高熾照例寅時三刻起身,卯時內閣楊士奇入見,他便開始處置各式奏章,直到午時方纔能喘口氣。見楊士奇退了,他匆忙用過午膳之後,便揉了揉眉心,讓人去宣召張謙,等人進來行禮之後,他就問道:“這次正月大朝,父皇可宣召了漢王入覲?”
張謙這些天常常在乾清宮侍奉,連御用監的事務都無暇顧及,這會兒聽到皇太子開口就問漢王,他自然得存了十分小心:“回稟太子殿下,皇上還沒提起過此事”,“父皇不提,我卻不能不管,回頭你想個辦法試着問一問,漢王好些年未曾入朝,父皇就算惱了他,也得讓他才面見的機會”,朱高熾淡淡地說了一句,見張謙點頭稱是,他就端起茶盞呻了一口,繼而又說道,“趙王禁錮府中也已經有一年了,就是反省也應該反省夠了,此事你也一併記在心裡。畢竟都是我的嫡親弟弟,我總不能看着他們管。
說,一母同胞的三兄弟,但朱高熾早年封世子,深得洪武帝朱元樟喜愛,而生性桀驁不羈的朱高煦朱高縫卻不受待見,因此那芥蒂乃,早年就結了子,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話雖這麼說,皇太子要顯示仁愛,這總是沒錯的,張謙只能答應,眼看朱高熾別無他話,他正想告退,結果上前又撂下了一個問題。
“聽說父皇昨日下午接到宣府奏報時,暴怒難當?”
“太子殿下,王冠在宣府多年,皇上先前一向以爲他忠心耿耿,誰知道此次東廠查證之下,從貪墨軍糧、私自互市到私通輕虜,每一條罪名都,罪證確鑿,再加上試御史于謙上書奏稱開平糧儲半數發黴,皇上更是大發雷霆,今天一早就派出中使下旨腰斬。”
這宦官當中亦是山頭林立,張謙雖說並不喜這一套,卻深知王冠如今投靠了御馬監太監劉永誠,而御馬監那大小兩位都是偏向東宮的,儘管如此,說完這些,他仍是又加了一句:“皇上還說,此等辜負信賴的閹宦不殺不足以平軍憤,別說他之前只是小小的司禮監監承,就是太監也照殺不誤。爲了這事,劉公公還遭了申飭。”
朱高熾並不在乎區區一個王冠,可對這事情的緣由卻深爲警惕,只不過,張謙雖是陸豐的師傅,但一向不偏不綺處事公正,這些話倒還可信,忖度了片刻,他也沒再多說些什麼,點點頭就打發了人離開。然而,張謙前腳剛走,後腳鍾懷便急匆匆進了門來,“太子殿下,剛剛傳來的消息。聽說漢王派了信使到京師,把壽光王劈頭蓋臉痛罵了一頓,壽光王一怒之下把人狠狠打了一頓,這會兒正押着人在東華門前請見呢!”
朱高熾聞言大皺眉頭,手中一用力,頓時被那茶盞給燙了一下。
這一失手,這個白瓷盞頓時跌在的上摔了個粉碎。片刻,他也不看急急忙忙上前收拾的幾個宮女和宦官,擡起頭就吩咐道:“去瞻基那兒報個信,讓他出去看看,這東華門豈是他胡鬧的地方!”
一個不知收斂的兒子,一個桀驁不馴的父親,都是連一個忍字都學不會的蠢貨!
東華門位於宮城東側,遠遠望去,只見白玉石須彌座上坐落着高高的紅色城臺,城樓黃琉璃瓦重檐龐殿頂,下頭闢有三個門洞,很,威嚴肅穆。由於毗鄰太子宮,東宮衆人素來是由此進出,若有太監奉旨宣召近臣,也往往是走這條近路,除此之外,往這兒走的還有京師的皇親國戚以及親貴,因此,這裡平日並不像午門那條正道那般繁忙,一向安靜。
然而眼下匕,工中天的時候,這裡卻剛剛鬧了一陣,當值的禁衛雖說氣…幾個次免不了吃掛落,可面對一個正兒八經的皇孫,上司吃了鞭子,他們又沒吃了熊心豹子膽,誰也不敢再上前去勸阻,只打發了人進宮報信,其餘人猶如木樁似的一動不端 至於原本打算從這裡進宮的東宮人等,忖度一番之後也都悄悄得繞了路,空出大塊地盤留給了那個皇孫。
站在那兒來回踱着步子,壽光王朱瞻折的臉上滿是戾色,目光時不時看一眼那個被自己的侍衛死按在地上的傢伙,離了山東,他便覺的自己好似是離了籠子的老虎,再也不必受人拘管,因此就連往漢王府寫信也都是方銳代勞,他頂多就是隨手蓋上自己的大印,他可以打疊心思在皇帝祖父面前裝成乖巧的孫子,可以成天耐着性子抄寫經書裝成一個孝順孫子,甚至可以變着法子送各色小玩意討朱樓的歡心…”,鼻子裡喘着粗氣,他狠狠攥緊了拳頭,瞧見東華門內還沒有動靜,恨不得就帶着人這麼闖進去,朱高煦擔着一個父親的名義卻殺了他的親生母親,那一幕他親眼看見了;之後朱高煦又從來沒把他放在眼裡,看他都只有輕視和蔑視;再後來竟然在人後稱他是養不熟的狼崽子,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沒有再把那個傢伙當成父親,那只是他的仇人!
派一個信使來只爲了羞辱他。朱高煦以爲他是什麼人?那人手中只有王府銀牌沒有其他任何信物,身爲王府侍衛私自離開親王封地,只要這兩條就都是死罪!要成爲世子。最需要的不是他那個父親的點頭,而,他那位天子祖父的稱許,只要朱豬再也容忍不了朱高煦,那麼他甚至可以直接當上親王,再也不需要做什麼仰人鼻息的世子!
得到父親吩咐的朱瞻基匆匆趕出來,瞥了一眼頭戴烏紗折角向上巾。身穿大紅織金盤龍袍的朱瞻析,隨即就看見了被兩個人架着跪在地上的中年人。鼻說夫略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但他還是覺得這一幕實在是大失體面,於是快步上前問道:“折弟;這是怎麼回事!這裡是東華門,你帶着人堵在這裡很好看麼?”
“皇太別殿下,我是實在忍不下去了,所以只能出此下策!這個刁奴憑着一枚王府腰牌就敢說是父王信使,悍然闖進漢王公館,而且當衆辱罵於我,言語極其不堪入耳!不信你可以問他們,問問他們這個該死的東西都罵了什麼!”
對於這今生下來便得朱株寵愛的皇太別,朱瞻折向來又羨又妒,但他好歹有些長進,知道自己縱使有火氣有怨氣也不能衝着朱瞻基發,因此定了定神就叫起了撞天屈,朱瞻基聽着這種辯解,哪裡不知道這還是變相的父子置氣,原本就擰起的眉頭更是皺成了一個結。不痛不癢說了朱瞻析幾句,他恰好瞥見有人匆匆出來,於是便住了口, “壽光王,皇上召見!”趕得氣喘吁吁的都知監太監楊慶對着朱瞻折說了一句,看見朱瞻基也在,便笑意盈盈地說道,“皇上今天見了英國公,於是一時興起寫了幾幅字說是要賞人,剛剛還賞了英國公一幅。皇太孫殿下既然在,那就再好不過了,正好一道去一趟乾清宮,既能當面謝恩,也省了老奴一趟路”,這與其說是綺老賣老,還不如說是善意的提醒,因此朱瞻基自然爽快地答應了,當即陪着朱瞻折提人入宮。看到那個被架着的中年人兩頰又紅又腫,身上全都是腳印鞋印。他知道這傢伙肯定是吃足了苦頭,但心裡卻只覺得厭煩,祖父究競在想什麼,索性封朱瞻折一個世子把人遣回山東,也省得在京師常常惹麻煩!
自從剛剛英國公張輔告退之後,乾清宮中也是一片靜寂。如果說之前朱豬當着張輔的面忽然發火怒罵衆人已經司空見慣,那麼此時此刻皇帝陰沉沉一言不發的面孔則是更讓人覺得心悸。至少,四周的宮女太監伺候了朱樓不少時日,甚至這位天子發火的時候還不算最可怕,這種引而不發的時候方纔最最難測,“皇上,皇太孫殿下和壽光王來了”,聽着這個小心翼翼的聲音,朱樓忍不住看了一眼手中捏着的張越那份奏章,心中怒火越來越熾烈,吾兒不如他婿,張越那小子爲了杜禎這個岳父可以不顧一切,可他的兒子和孫子乃是一對嫡親父子,卻恨不的讓彼此去死!而且,恐怕他的所有兒子們都在盼着他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