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民間有的是貪圖聘禮嫁女兒的人家。但若是大戶人|這送來的定禮越是豐厚。陪嫁的妝也越是的花心思。杜楨當初和妻女一別十餘載。如今唯一的女兒嫁給了唯一的學生。即便是一向冷臉如他。此時也想盡心盡力。無奈他詩書文章|然精通。在人情世故上卻難以指望。反而常常添亂。到最後裘氏不的不好言好語將丈夫勸走。
張家送來了三十二擡定禮。杜家這妝按理就的豐厚一倍。至少也六十四擡。自從沈度沈兄弟和楊登門之後。不少接到喜帖子的同僚也紛紛派了家中女眷上門送禮添箱。雖說多少不過是一份心意。終究也湊了不少精緻的東西。然而。最解眉之急的卻還是浙東老家找上門的那幾個親戚。他們不但送來了整套上等花梨木傢俱。此外還有漆器幔帳被褥門簾衣料尺頭。竟是包辦了將近一半的嫁妝。
雖說這都是急需之物。但杜楨和裘氏都不喜歡無端欠人情。原本怎麼也不肯收。然而。那幾個親戚都是打躬作揖百般求懇。有的說這都是家鄉父老的一片心意。有的說當初不懂事佔了杜家田產一直心懷愧疚。總而言之理由五花八門。到最後裘氏只好收下。
只是想到當初自己升布政使的時候也沒見這麼多親戚。此次卻來如此及時。即使睿智如杜楨。心中也不禁頗感迷惑。
那一套傢俱顯然不是一兩天就能趕出來的。莫非是這些人早早預備下的?
到了催妝的那一日。張家由張超張起哥倆帶頭。又找了兩個熟識的勳貴子弟。而萬世節和夏吉最好熱鬧。這時節也裝飾一新自告奮勇。再加上房陵孫翰。恰是湊足了浩浩蕩蕩八個人。一路殺到杜家。笑呵呵地送上了四個催妝盒子。裡頭不外乎是慣例的麪食和肉食。其中少不的年糕和羊肉兩樣。
接了催妝盒子。杜家大會親朋之後便開始發。沿途又引來了無數看熱鬧的人。小孩子更是跟在那些擡東西的壯漢後頭撒歡奔跑。
等這浩浩蕩蕩的送妝隊伍到了張府前頭的一條巷子。卻是張赳早就帶着大批家人等在這兒迎妝。一路護送將這六十四擡嫁妝送到了張家前院。又一字擺開。
杜楨裘氏就這麼一個女兒。妝自然是傾其所有。陪嫁中頭兩樣就是裘氏到北京之後置辦的那個田莊。此外還有城中一座三進院子。於是最前頭那欄杆桌上少不的擺上了一塊瓦片和六塊彩紙土坯。緊跟着就是二十擡木器。其中既有從浙東送來的。也有裘氏自己預備的。從大梳妝檯到硬木雕花多寶格。從圈椅到八仙桌。林林總總應有盡有。這之後就是器具擺設妝品被褥四季衣物鞋襪等等。俱是極其豐盛。
因妝乃是女方門面。都要揭開來供賓客瞧看觀賞。所以外頭杜家的一個下人一樣樣報名。張家的幾個管事便揭開那些什盒蓋子。當掀開那最後四盒金銀首飾的蓋子時。縱使是見慣了好東西的賓客們也不禁吃了一驚。
金玲瓏簪子金壓袖金累絲嵌寶掩鬢鑲珍珠金累絲寶。四樣各兩副金飾之外。便是珍珠箍白玉鐲子之類的珠玉首飾。式樣雖說有老有新。終究是齊齊整整。就連特意前院幫忙的幾個管家媳婦也挑不出半點寒酸來。俱是在那兒暗自點頭。
雖說明日纔是正經迎親。但按照規矩。今日張家就擺開了喜筵接待各方親朋。此時在前院湊熱鬧看女方妝的人很不少。對於杜家竟能置辦這樣的嫁妝。知根知底的人無不在私底下悄悄議論。聲音也漸漸提高了起來。個個都是興致高昂。
“沒見識。這還看不明白?那幾盒金銀首飾裡頭有不少是宮裡的樣式!”
也不知道是誰嘟囔了一聲。這麼一個說法很快傳遍了整個院子。於是。那些噪的聲音立刻嘎然而止。有的溜回喜棚繼續去用喜筵。有的則是在原地驚疑不定地打量衆多東西。這其中。向來入值宿衛出入宮中的張和張自然能分辨出這話是真假。瞅着那亮閃閃的東西。兄弟倆找了藉口匆匆告辭。到外頭卻是上了同一輛馬車。
直到那妝讓親友們看夠了。張家下人方纔一樣樣地把東西往新院中送。張越讓人打賞了送妝的杜家下人。自己也忍不住盯着那滿院子的東西出神。剛剛別人的嘀咕聲他也聽了。心頭卻在思量東西的來處。但是。他更在意的卻是杜家陪嫁的房產地產。對於原本就不過是殷實的杜家來說。一口氣陪嫁這許多。他實在不的不操心岳父岳母日子如何過。
杜家的妝讓原本有些擔心的孫氏大喜過望。因此到了親迎娶親的日子她一大早起牀。竟是親自帶着丫頭把張
起來。催着梳洗更衣。眼看他穿上了一身簇新的雨過潞綢袍子。又目送他出屋去前頭接待各處來客。她方纔拿帕子輕輕抹了抹眼睛。
一旁的珍珠連忙拉了拉孫氏的袖子:“太太。大喜的日子。您別讓人看見了。”
“我那是高興。”孫氏仍是望着|已經沒了人影的院子門口。那臉上說不出是悲是喜。“盼星星盼月亮。一日日地苦熬着。總算是盼到了他出仕。又盼到了他成親。如今我只望他平平安安。好好給我和他爹爭一口氣。能和媳婦早日生一個大胖小子……”
見孫氏說着又哽咽了起來。珍珠藥連忙上前相勸。好容易把人勸住了。兩人少不的拉着主人到屋子裡重新梳洗補妝。靈犀三人適才都不好上前。這時候打水的打水。取妝盒的取妝盒。待到孫氏這情緒恢復了過來。衆人又笑呵呵地說起了晚間拜堂成親的事。
雖則英國公張輔遠在宣府練兵。王夫人身懷六甲行動不便。但武將功臣們有的瞧着英國公的情面。有的看在姻親關係。有的則是琢磨着張家小子似乎深的聖恩。倒是來了不少。除了幾個和漢王交情極深的不曾登門道賀之外。其餘的賓客竟是將張家正堂瑞慶堂擠了個嚴嚴實實。因這些幾乎都是長輩。整整一上午。張越都是在認人頭行禮陪笑說話。饒是他記性再好。這一回也是頭昏眼花沒記住幾個人。
按照古禮。迎親發轎都在黃昏以後。因子日乃是卜所的的黃道吉日。又正值角木蛟值日。取的是嫁娶婚姻多貴子的說法。黃道吉時便定在酉時三刻。由於張無法趕回。|午拜禰廟就由張攸引導祭拜。拜完之後看過時辰。張越自是向禮堂中的大媒安遠侯柳升敦請迎娶。當下少不的又是一通拈香叩拜之類的古禮。待到換上禮袍的張越上馬時。卻已經是出了一身汗。
雖然如今娶親崇尚節儉。但品官功臣之家自是免不了奢侈。路上兩旁原本就擠滿了好些看熱鬧的人。這一路吹吹打打又引來了一些路人駐足觀看。讓張越很是體驗了一把千目所視的滋味。總算是杜家只有杜一女。別無兄弟姊妹。這門口的關卡撒了喜錢紅包還算好過。然而。看到昔日素來安靜冷清的地方一下子搭起了喜棚高朋滿座。他仍是有些不習慣。
女方主婚人由沈擔當。因此張越在寢戶前先拜了主婚。旋即方纔來到正堂。見杜楨和裘氏都是一身服端坐於上。他在原地佇立片刻。旋即方纔上前深深下拜三叩首。起身之後。他就瞧見杜楨的面上佈滿了少見的笑容。顯然是極其欣慰。裘氏更不必說。
行禮之後。他便退到了門外等候。不多時。他就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聲音。即使不能回頭。他也道必是丫頭簇擁了杜前來拜別。當看到那一抹身影從旁邊擦過的候。他忍不住擡頭望了一眼。卻只來及看見那一襲施繡雲霞練鵲文霞。
須臾。他就聽到裡間傳來了杜楨那熟悉的聲音。只是此時此刻。那一向絲毫不變的聲線彷彿有些顫動。清晰傳達着一種難以名狀的激動:“往女家。以順爲正。無忘肅恭。”
此話之後。便是裘氏略有些哽咽的聲音:“必恭必戒。毋違舅姑之命。”
“謹遵父母之命。”
儘管這都是些禮制上熟的不能再熟的話。但這會兒清清楚楚地聽別人說了一遍。張越仍不免心情激盪。結果還是安遠侯柳升出了正堂時輕輕推了他一把。他方纔想起此時已經禮畢。喜轎應該離門了。當出了大門。他又瞧着戴了紅蓋頭的杜上轎。直到那轎簾在自己的面前輕輕放下。方纔在幾個隨從的催促下翻身上馬。一揮馬鞭疾馳而去。看的後頭送親的女方親朋好一陣笑。
年紀最大的沈度便站在那兒拈鬚嘆道:“這新郎官還真是的。若不是規矩上頭定了他先的回家在門口等着迎新娘進去。說不定他會跟着一路走!”
幾個遠道而來的親戚看着杜家門前被堵了小半條巷子。裡頭那高朋滿座品官如雲的場面。此時此刻全都感到這一趟跑的值的。禮沒白送——雖說他們背地裡被逼無奈跑了這一趟。曾經沒少暗自咒罵過。
誰能想到應該早就前程盡毀的杜楨。現如今竟是這樣風風光光? щщщ.тт kд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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