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張家和杜家彼此間本就是深有關聯,又是顧氏親自T(並不憑媒妁,但既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禮,少不得仍需要一位親朋充當大媒。原本英國公乃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但他如今遠在宣府,王夫人如今身懷六甲無法出面,保定侯一家又正在服喪期間。於是,王夫人思量再三,便派了惜玉到張府,在北院上房和顧氏商量了許久的話。她前腳一走,顧氏立刻命人備車出門,直到晚間方纔回來,卻是笑容滿面舒了一口大氣。
由於張起定婚早,小定大定也就是納吉禮和納徵禮早就辦過,因此如今張家上下忙忙碌碌預備的就只是張越的定禮。眼看孫氏已經到了北京,東方氏樂得袖手,於是這小定大定都由得孫氏去忙碌。放小定之前的一天晚上,她就悄悄使人去打聽三房預備的東西。
“雖說小定不過是走個過場,可三房這些年積攢有限,再說三老爺出仕尚不滿一年,又是區區六品文官,怎麼也蓋不過大少爺和二少爺去。”
聽炕上對面的楊氏如此說,東方氏自是矜持地點了點頭。
因對方乃是張超張起的奶孃,又是自己從孃家帶來的可靠人,她也沒多大顧忌,話裡話外總脫不出埋怨顧氏偏心,末了又冷笑道:“老太太沒來由頻頻敲打我,指量我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不過是眼看長房如今敗了,老爺卻是青雲直上,想要扶着三房給長房作倚靠!她也不看看,三房那父子倆纔多高的品級,能和老爺相比?就是超兒如今也已經穩穩當當撈了個五品,可不比人家強!”
楊氏斜簽着身子坐在炕上笑道:“雖說長房如今不如往昔,但終究英國公都要恭恭敬敬叫老太太一聲嬸孃,太太也不畢計較一時,須知來日方長。老太太縱使再偏心,三房家底終究有限,她總不成不顧四少爺這正經嫡親的長房長孫,把私房全都去貼補了三少爺?如今是老爺占強,咱們不妨大度些,太太該幫三房的就出手幫一幫,別讓老太太抓着錯處。”
東方氏聞言方纔意氣稍平,就在這時候,那門簾一動,卻是剛剛被派出去的丫頭玉瓏迴轉了來。自從玲瓏沒依着她的心思出嫁,她一氣之下索性把身邊另一個大丫頭改了名字叫玉瓏,把往日玲瓏管的那些事情交給了她,這會兒見人進來就問道:“可打聽清楚了?”
“回稟太太,聽說那邊的小定預備的是一對官窯纏枝如意瓶,老太太額外添了一對各三十二兩重的銀粉妝盒,一匣象牙梳,一對金線繡荷包。”
一聽這話,東方氏頓時沉下了臉。張超和張起下小定的時候,顧氏雖說也添了東西,但論價值卻遠不如這個豐厚,這老太太的偏心也太明顯了!
張越自然不知道居然有人這樣盯着自己的婚事進展,這年頭卻不比後世,雖說是他結婚,但自打母親回來,不論是什麼事他都完全插不上手,有事情孫氏甚至會拉上靈犀秋痕琥珀幫忙,卻把他這個兒子打發得遠遠的,什麼都不讓他管。他唯一能動動嘴皮子支使的也就是新房的擺設格局,但多半時候也就是到上房被顧氏耳提面命一番,至於朝中的公事差遣連影子都沒有,竟是比婚假還像婚假。
也就是下小定這天,他方纔知道,去杜家放小定的恰恰是隔壁的武安侯夫人,而將來婚禮上所謂的媒妁大賓,顧氏竟是請了安遠侯柳升。此時,眼看着那位言笑盈盈的武安侯夫人上了轎子,後頭十幾個張家下人擡着東西跟了上去,他心裡不禁有些異樣。
張起這一天正好休沐在家。也在大門口看熱鬧。見張越發呆便笑嘻嘻地一巴掌拍在了他地肩膀上:“三弟。接下來就是放大定。那時候纔是真正地熱鬧。我那回你正好人在山東沒瞧見。嘖嘖。三十二擡大定禮送出門就用了足足小半個時辰。那擡東西地人整整六十四人。連門口地巷子都給堵了個滿滿當當。看熱鬧地人全都圍在巷口。”
想起母親孫氏這次從南京回來就忙得團團轉。成天還打發身邊人出門採辦。張越怎麼不知道這是在外頭用銀子準備大v禮?此時聽張起笑呵呵地說這些。他不禁側過頭去瞪了他一眼。旋即沒好氣地說:“當初二伯母爲了這三十二擡定禮也不知道準備了多久。二哥你居然就是一句真正地熱鬧就過去了。下個月二嫂就進門了。到時候我看你還成天看熱鬧!”
張起確實不曾考慮過母親當初有多辛苦。歪着頭一想倒有些訕訕地。待聽到成婚。他忍不住卻冷哼了一聲:“上回孟家兄弟還提醒過我。說是那一位性子不好。要是她進門之後安分守禮敬着
嫂也就罷了。若她擺什麼千金地架子。我可不會由着
瞅了瞅張越新做地那一身真青素紗袍子。他忍不住滿臉羨慕地說:“總而言之。我和大哥都不及三弟你地運氣好。不但能找到自己合意地心上人。而且還能名正言順娶進門來。”
張起地婚事乃是東方氏親自看下地。爲地就是安遠侯柳升如今聖眷正隆。恰也是門當戶對。這年頭地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爲了繁衍後代。喜歡與否卻從來都是次要地。因此聽見張起這句話。張越不禁在心裡爲對方嘆了一口氣。
兄弟倆一路並肩而行,到了二門那道垂花門時,早就等候在那裡的兩個媳婦卻一把攔住了張起,說是遵二太太吩咐,要他回去試一試新裁製的衣裳。儘管極其不情願被人當作衣架子使喚,但張起還是有氣無力地朝張越揮了揮手,無可奈何地去了。
而張越回到自家西院,才踏入上房,就看到母親孫氏正在地上來回踱着步子,口中嘮嘮叨叨地念着:“遍地金緞兩匹、妝花緞兩匹、雲羅兩匹、織金羅兩匹、青絹雲絹各兩端、潞綢兩匹、雲綢兩匹,這衣料應當差不多了……不對,還得加上抹絨和妝花絨……”
孫氏說一樣,炕上的琥珀就提筆在紙上記一樣,另一頭靈犀和秋痕正打開了三個匣子翻檢着首飾珠花,裡頭赫然流露出無限珠光寶氣。張越瞧見四人誰都沒看見自己,不禁沒好氣地咳嗽了一聲,旋即纔看到她們轉頭的轉頭,擡頭的擡頭。
“這會兒你來添亂幹什麼,若是鬧得我遺漏了什麼,到時候還不是你丟臉!”孫氏嘴裡嗔着,人卻上前整理了一下兒子的衣襟,這才說道,“這大定禮若是不齊備,少不得惹人笑話,我自然得一樣樣仔仔細細看過。爲了這事,你爹緊趕着調銀子調東西,但有些金銀器還得尋金銀鋪現打現制,這些天我也顧不上你。”
自家人知自家事,張越當然不會如別人那般認爲三房家底薄,但也知道父親這些年積攢不易,連忙說道:“娘,雖說婚事不可馬虎,但咱們也沒必要和別人攀比,盡心盡力也就行了。就好比這些綢緞衣料,似乎不用預備這麼多……”
“這怎麼算多?”孫氏嗤笑一聲就掰着手指頭算道,“若是按照真正的大宅門定禮,緞、絹、羅、紗、綢、改機、絨、綾、絲布、錦,十樣衣料缺一不可,如今我才備了幾種?放心,我可不會不自量力和人鬥富,那幾樣最貴重的都是老太太拿出來的,還有你從宮裡得的遍地金緞,這就省去了老大的開銷。金銀之類的不妨儉省些,否則杜家的妝奩不好備辦。”
聽得母親竟是連杜家的景況也考慮在內,張越自然是放下了心思,當下就笑道:“娘還真是想得周全,畢竟大哥二哥都是結親豪門,不用考慮女方妝奩,咱家卻得謹慎細密些。”
孫氏自己也是小門小戶出身,本就不希望兒子迎娶一個嬌貴千金做媳婦,此時自然連連點頭,隨即就開口趕人:“好了好了,我如今沒工夫陪你說話,珍珠芍藥我打發去庫房了,靈犀她們三個你且借給我使使。你要是閒着不妨找老太太去說話,或是去看赳哥兒的功課,總之別在這裡礙事,免得我又忘了什麼東西。”
被母親三下五除二轟出了正房,張越站在院子中,不禁再次深深嘆了一口氣。
到了送大定禮的那一天,正如張超所說,雖說整條巷子裡都是張家人,但巷口以及沿街的路上卻有不少看熱鬧的百姓,大多對着那紅木什盒等物議論紛紛。
三十二擡大定禮中,最前頭的乃是鵝籠四隻,內裝活鵝兩對,接下來就是每擡兩壇的四擡美酒,那酒罈上俱是紅漆油飾上繪藍色龍鳳呈祥圖案,之後又有活鯉魚兩尾。再接着方纔是綢緞尺頭衣料金銀首飾合歡被褥等等,雖說裝在四層紅漆描金邊什盒中別人看不見,但人們少不得互相猜測,個個都是面露殷羨之色,嗟嘆這朱門大戶的富貴豪奢。
雖說這一日張家人幾乎都送到了大門口,但東方氏卻裝病躲在屋子裡。楊氏在一旁連聲安慰,她仍是氣得無可不可,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話來。
“這添幾樣定禮也就罷了,可你看看,金手鐲一對、金掩鬢一對、金俏簪兩對、金壓勝錢八枚……老太太倒真是一碗水端得平,和當初給超兒起兒這東西數量倒是相等,可這些金器的分量如何,大夥兒心裡可都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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