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夕瑤有孕了。
這個孩子來的很突然,大概是連凌夕瑤都沒有想到肚子裡會突然出現一個小生命。
凌夕瑤是個極其嚮往自由的女子,這個孩子的出現就是她的拖累,每天除了躺着還是要躺着,隨便動一動宮裡那些個嬤嬤宮女就前呼後擁求爺爺告奶奶的讓她小心着點兒。
因爲這個孩子墨天宇對凌夕瑤更是關愛有加了,甚至是超越了剛認識時的感情。
凌夕瑤褪去了青澀的莽撞,在後宮生活了那麼久也學到了不少,爲人也變得圓滑。更是有了這個孩子以後,她整個人也成熟不少。
因爲總是被其他妃嬪惦記着,就算一防再防,還是有漏網之魚,有幾次凌夕瑤危在旦夕,生怕這個孩子保不住,從此她也學會了心計,與其給別人機會加害於她,不如先下手爲強。
墨天昶是一點一點看着凌夕瑤改變的,卻什麼都沒說,暗暗恨自己,如果他當初沒有幫她一把,或許凌夕瑤不會活得這麼累。
是的,墨天昶不在乎凌夕瑤變得心思歹毒,他只看到了凌夕瑤爲了保護肚子裡的孩子總是緊張兮兮的應付着所有人。
十月懷胎,一朝生子。
凌夕瑤的苦日子終於要到頭了。
墨天昶記得,凌夕瑤生下孩子的那天下了大雪,一盆一盆的血水從屋裡端出來,墨天昶躲在院外,看着血水,聽着凌夕瑤撕心裂肺的叫聲。
他發誓,他從來沒有那麼害怕過,他怕凌夕瑤挺不過去這一關,從此從世界上消失,他求得不多,只希望可以時不時的看她一眼就行了。
好在孩子順利產下,是個男孩兒,剛生下來還看不出長什麼模樣,反正皺巴巴的,不好看就對了,可是墨天宇偏說這孩子像極了自己。
墨天昶不能進產房,也沒有理由進去,只是在孩子生下來幾天之後帶了許多禮物去奶孃哪裡看了一眼。
他記得他當時還抱了抱那個孩子,那是凌夕瑤的兒子,是自己最愛的女人生的兒子,卻也是自己的弟弟。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可悲更可笑的事情嗎?
墨天宇喜極望外,滿月的時候給孩子起了名字,叫祁煜,墨祈煜。
不過這不是最終的結局。
這孩子生下來沒多久,大概也就半年的時間,墨天宇的身子就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每況愈下,幾乎就要支持不住。
墨天昶身爲太子開始代管朝政,經常會去看看臥牀不起的墨天宇,不光是盡孝道,報告朝中事務,還因爲可以看到在墨天宇身邊無微不至服侍的凌夕瑤。
兩人見面也不尷尬,因爲凌夕瑤根本就沒空理他,一顆心全在墨天宇身上。
又過了半年左右,墨天宇駕崩,那一天,聚過哀痛,而墨天昶卻感覺像是突然鬆了一口氣,連他自己也不知爲何。
墨天昶記得很清楚,那一晚下了很大的雪,父皇的頭七剛過,凌夕瑤穿着一身白衣,頭上帶着白花,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
或許是因爲傷心過度,凌夕瑤吃不下睡
不好,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她冒着大雪抱着墨祈煜來找墨天昶。
可能別人不知道,墨天昶當時有多欣喜。他以爲他父皇駕崩了,他就有機會了,他不在乎那個孩子,也不在乎衆人非議,只要凌夕瑤可以和他在一起。
那是二人互相知道了身份之後凌夕瑤第一次主動找他,可是卻讓墨天昶白白高興了一場。
他第一次見凌夕瑤那麼失魂落魄的模樣,就算是在墨天宇冷落她的時候凌夕瑤都沒有漏出那種表情。
墨天昶想要安慰她,卻無從下口,因爲凌夕瑤說了一句讓他至今都難以忘懷的話。
凌夕瑤跪在他面前,淚眼婆娑,“我的祁煜不會搶你的皇位,我已經告訴奶孃了,讓她好好管着祁煜,絕對不會威脅到你,所以請你放祁煜一條生路,畢竟這是我和他唯一的孩子。”
墨天昶開不了口拒絕,他怎麼忍心拒絕?
眼前跪着的是他深愛之人,她所要求的不過是一個母親天生的職責,可那個孩子不只是他最愛之人的孩子,還是他的弟弟。
也就是說,是除墨天昶之外唯一的皇子,也有坐上皇位的可能。
若是得有心人利用,墨祈煜很有可能成爲一顆棋子,殺掉墨天昶,扶持墨祈煜做個傀儡皇帝,而權利卻被人所控,他不能讓父皇一手打下的天下落入外姓人之手,朝中很多重臣也不會同意。
所以,現如今墨祈煜的位置很是尷尬,許多重臣很有可能爲了保南儲江山,扶持墨天昶上位,而去傷害墨祈煜,一了百了,直接暗中殺害,以免於患。
但即便如此困難,墨天昶卻覺得自己只有答應的份。
墨天昶卻全然沒有想到,當天晚上凌夕瑤出了自己寢宮的門沒多久,就有太監進來稟告,凌昭儀殯天。
墨天昶當時還不相信,怎麼可能?他纔剛剛見到那個女子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呢!怎麼會突然就殯天了?一定是騙人的……一定是!
在墨天昶的怒斥下,小太監惶恐的解釋,凌昭儀去了停放皇上屍體的祠堂,秉退了衆人,照顧小皇子的奶孃心疼凌昭儀這麼冷的天兒還在那裡哭哭啼啼,就想送個披風進去,可是推門一看,卻發現凌昭儀倒在血泊裡,小皇子就躺在她懷裡,包着身子的小被也被染得鮮紅,凌昭儀臉色慘白得滲人,手腕上有一個深邃得幾乎可以見骨的傷口,還在源源不斷的流着血……
奶孃嚇得一陣尖叫,引來了丫鬟和一衆太監,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太醫趕過來了,可是爲時已晚,凌昭儀因爲失血過多斷了氣,而那小小的孩子似乎是也感受到了這樣悲傷的氣氛,嚎啕大哭起來。
墨天昶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是啊,她凌夕瑤多瀟灑啊!連命都可以這麼輕易的就不要了……這樣的瀟灑,誰能比得上她?
然而人死不能復生,最終這事兒也沒鬧出多大動靜,全部都被新帝登基的歡喜衝得淡了下去。
墨天昶登基,改年號爲元嘉,登基的同時,淩氏月奴入宮爲妃,賜名爲宸,一時間舉國歡喜。
凌月奴也是個奇女子,喜好奇門遁甲之術,頗有造詣,剛一入宮就位列四妃之位,寵冠後宮,成爲民間的一段佳話。
大家都說凌月奴是在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就相識的女子,所以皇上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給凌月奴一個名份。
可這種傳聞聽聽也就算了,是是非非皆不是外人所看不懂的。
凌月奴其實是凌夕瑤的堂妹,兩人長得也有七八分的相似,只不過是形象神不像。
凌夕瑤性子野了點,經歷的人情世故也多,臉上的表情永遠都是暢快靈動的,不掩飾自己的叛逆。
凌月奴卻是一直被拘在家裡的,外表是典型的大家閨秀,溫和柔軟,實則卻是個悶葫蘆,逆反的心思都憋在肚子裡。
起初凌月奴是不知道墨天昶和她堂姐凌夕瑤的事蹟的,一直享受着墨天昶給她的尊榮寵愛,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很可怕,日積月累,凌月奴總能發現些什麼蛛絲馬跡。
譬如說,墨天昶忽冷忽熱,喜怒無常,又愛又恨的態度;譬如說,墨天昶的眼神,總像是在透過她看另一個人;譬如說,墨天昶賞賜自己的首飾總不是自己常用的風格,倒像是另一個人喜歡的樣子。
再比如說,墨天昶書房裡收藏的字帖,筆跡是那麼的熟悉。
可凌月奴寧可自欺欺人,她也是高傲的女子,怎甘心去當別人的替身?
最後真正讓她接受現實的還是另外一件事。
有去墨天昶寢宮侍寢的妃子,一臉醋意的對她說,“皇上連臥房都掛着你的丹青呢!看上去紙張不新了,難道真如宮外所流傳的,你和皇上早就認識了?看起來皇上是真挺在乎你的……”
凌月奴當時就蒙了,丹青?她知道皇上會畫丹青,並且技藝非凡,可是她從不知道皇上還爲她畫過丹青。
有些年頭了嗎?
凌月奴第一次見墨天昶還是在封妃大典上,也就是在前不久的日子裡,皇上怎麼會有她多年前的丹青?
凌月奴越想心越亂,越想心越慌,指尖也抑制不住的發抖了。
她之前侍寢從來都沒注意過皇上的臥房裡有丹青,這次有人和她提了,凌月奴才開始上心。藉着侍寢的由頭,凌月奴看到了那副畫。
確實如那個妃子所說,紙張有些泛黃了,皇上的女子柳眉櫻脣,長髮飄逸,紫衣翩然,的確像是她的樣子。
可那畫上的分明不是她!是她的堂姐凌夕瑤!
只有凌夕瑤纔會帶珍珠額飾,只有凌夕瑤喜歡紫色紗衣,只有凌夕瑤喜歡在兩隻手上塗不一樣顏色的蔻丹!
那畫上的是凌夕瑤……不是她……不是她……
凌月奴感到絕望,原來她在墨天昶眼裡,不過是一個影子……
她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意識,自己的性格,自己的喜好,她不要做別人的替身!
凌月奴開始變得喜怒無常,有時候皇上賞賜下去的東西是兩份一模一樣的,那凌月奴寧可不要,知道了誰和自己穿一樣花色的衣服,凌月奴都會大鬧一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