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極好,薄而亮的陽光斜斜的打在雪地上,映射出漂亮的淺金黃色,柔美的雪地嫩得如同美人的肌膚。空氣清冽冽的,透澈而乾淨,吸一口,心肺都變得清明起來。
“容媽,都說下雪不冷化雪冷,怎麼我卻感覺不到冷呢!你覺得呢容媽?”走在被早起的僕人們清掃乾淨的青石板甬路上,姚存慧擡手拂過道旁枝椏上的積雪,向容媽咯咯笑着,瓜子臉紅通通的,眉眼彎彎,兩隻眼睛越發明亮若水。
昨晚後半夜睡下後,儘管容媽沒有翻身響動,可是姚存慧知道,她一晚上都沒有再睡着,她也知道她是爲什麼沒有睡着。
“小姐!”容媽心裡還嘔着氣,本來不想理會她,見她伸手去撥弄積雪擡手輕輕拍了一下,將她手中的積雪拍掉,嗔斥道:“這麼冷的天,仔細着涼了!”
容媽見姚存慧眉眼彎彎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帶着小小的討好,不由得心也軟了,面色柔和了幾分笑道:“這會兒有太陽,再說雪還沒開始化呢,等會兒積雪融化了,你看冷不冷!走快些吧,凍着了不是玩的!”
說着,擡手替她攏了攏身上的大紅羽緞斗篷和出風毛的同色雪帽。
姚存慧見容媽不生氣了,終於放心一笑,點點頭“嗯”了一聲,主僕二人加快腳步往榴花山房去。
“二小姐早!”榴花山房中,因昨晚鬧騰得厲害,四姨娘這會兒纔剛剛起來,正坐在梳妝鏡前命紅繡梳頭,聽說姚存慧來了,忙笑着起身問候。
姚存慧見她裡頭穿着杏色繡花絲絨厚實寢衣,外頭披着湖藍色印花寬袍,便擺擺手笑道:“姨娘先梳洗吧,我和容媽坐坐。”
“不知二小姐竟這樣早!”四姨娘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親自引着姚存慧坐下,又命青梅搬了張小杌子坐下,命人斟上茶來,方回房繼續梳洗。
“四姨娘這裡伺候的人少了些,是不是該添兩個?”容媽小聲問道。
四姨娘自懷孕後,本來應該多添兩個人伺候的,可姚老爺隨即就從外頭請了崔嬤嬤、李嬤嬤進府照料,也就沒有再給添人。如今這兩位嬤嬤走了,一下子似乎顯得人手有些不夠用。
姚存慧搖搖頭,笑道:“容媽,少不得您和紅蓼、小杏小梨她們一塊辛苦些了,這個時候往這兒放新人總不太好!”
“是老奴糊塗了!”容媽恍然回神。
沒多大會,四姨娘便收拾妥當出來了。
只見穿着橘紅色繡花的出風毛襖子、繫着粉紫色襖裙,頭上斜斜挽着拋家鬢,一側插戴着一支榴綻百子的嵌紅藍寶金釵,搭着青梅的手臂笑吟吟的扶着腰出來,向姚存慧親熱招呼。
“往後怕是天天要過來看姨娘,姨娘這般多禮豈不嫌煩?往常如何如今便如何吧,姨娘快坐下!”姚存慧微微一笑。
“好,請恕婢妾無禮了!”四姨娘一笑,小心翼翼的坐下,含笑再三向姚存慧道謝,又道讓二小姐照顧,着實不該、不安云云。
姚存慧少不得笑着又勸她一番。
容媽見四姨娘沒有得志便猖狂,對姚存慧一如既往的恭謙客氣,心頭的鬱氣悶氣略略消散了些,可一想到四姨娘腹中的孩子,容媽又有些膈應起來:若這一胎真是男胎,大少爺豈不是又多了個競爭對手?
在這件事上,容媽和馬氏的看法實際上是一樣,兩人都對姚存慧如此盡心盡力護着四姨娘腹中的胎兒大感不解。
她們哪兒知道,姚存慧一來是不忍心也不願意對付一個孕婦,身爲一個醫生、一個具有現代思想的女子,她做不來這種事情;二來,她根本就沒把四姨娘腹中的孩子當成過姚詩讚的競爭對手!
四姨娘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又是丫鬟出身的妾室,她的兒子還不夠格與姚詩讚競爭!
姚存慧問了一陣青梅和紅繡,又交代了一番,便向她二人笑道:“從今兒起,我每天都會過來兩趟,我不在的時候,容媽或者紅蓼、小杏至少會有一個留在這兒,你們也不用顧忌什麼,她們在這兒,也是同你們一樣幫着照顧四姨娘的!有什麼該說的你們儘管說便是!多用點心,這兩個月之後,姨娘平安生產,爹和母親自會厚賞你們!”
紅繡和青梅連忙躬身垂首答應了。
姚存慧又向四姨娘道:“四姨娘你也不必緊張,放寬心如往常一般養着身子。這些日子我不會再去米行,也不出門,就在落梅院裡頭,有什麼事你儘管叫人去找我便是!老話說母子連心,你的心情好了,腹中孩子的心情纔會好呢!”
四姨娘心中一寬,笑着點了點頭。
青梅嘴快,奇道:“小少爺還在姨娘肚子裡呢,也會心情好不好?”
“那當然了,母子連心嘛!不信你問姨娘,小少爺是不是經常在她肚子裡跟她打招呼啊!”姚存慧好笑。
衆人聽了都笑起來,四姨娘擡手輕輕撫在腹部,滿臉的溫柔。
青梅怔了怔,想起老爺來的時候,經常趴在四姨娘的肚皮上聽小少爺的動靜,不由小臉一紅,訕訕的笑了笑。
小杏、小梨將姚存慧命轉交的紙單交給郝掌櫃,又轉達了她吩咐與郝掌櫃講明的話,便欲告辭回府。
“你們等等!”郝掌櫃細細看着手中工工整整的繩頭楷書,事事項項,羅列得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這份認真與細緻令郝掌櫃心中感慨不已,與姚老爺生出了同樣的遺憾:若是個男子就好了!姚家米行也不愁無人繼承了!
“二小姐好好的怎麼不來了?什麼時候纔來?”雖然不是男子,郝掌櫃仍然願意多多教導姚存慧一些本事,而年下正是各處事務彙總的時候,許多平日裡學不到的東西只有這時候才能夠學得到,郝掌櫃不想讓姚存慧錯過這個機會。
小杏、小梨相視一眼,心中均想:這內宅中事如何好說?便陪笑道:“二小姐是有別的極重要的事,恐怕這兩個月都不會過來了!”
郝掌櫃擡眸深深瞥了她們一眼,雖不知何事,也猜到必定同內宅有關。
他想了想,從桌上拿起兩冊卷冊交給二人:“把這個拿回去交給二小姐,讓二小姐空閒的時候看看,有什麼不懂的寫在紙上,等她看完了,你們連同她提的問題一起將卷冊拿過來!”
小杏、小梨心中甚喜,知道姚存慧見了必定高興,滿臉是笑答應下來,小心的接過自去了。
果不其然,姚存慧看到她們帶回來的卷冊,聽了轉達的郝掌櫃的一番話,頓時容光煥發的笑起來,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那深藍封皮的卷冊,心中有溫熱的暖流淌過。
“今年,就這麼點分紅?”棠梨院暖閣中,毛氏抖着手中薄薄的三張一百兩面額銀票直問到姚二老爺的臉上去,“這個年還怎麼過!”
往年少說也有五六千兩,今年倒好,連往年的零頭都不剩!
如果說是米行裡虧損了、生意不好,那也就罷了,她可是聽說了的,今年賺的銀子比往年還要多!
殺千刀的吝嗇鬼!毛氏忍不住在心裡頭暗罵,一張臉更是冷到了霜點。
“能有就不錯了,你還想怎麼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姚二老爺臉上掛不住了,頓時冷冷的盯着妻子。
這件事是他這輩子做得最失敗、最丟人的錯事,他爲之付出的代價除了銀子還有臉面。如果不是她挑三挑四,他根本就不會這麼做!
姚二老爺越想越惱羞,冷冷道:“你少給我惹事,大哥肯給三百兩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姚老爺在生意上向來一碗水端平,公是公,私是私,姚二老爺闖了那麼大的禍,都是他料理善後。若他不是他親弟弟,他早就將他辭出米行。
“這,這不是存心不讓我們過年了嗎!”毛氏心裡的怒氣滾雪球似的越來越大,一股一股的往上涌,身子微微的發着顫:“你是東家,不是掌櫃也不是夥計,姚家米行的本錢本來就有你的一份,大哥怎麼能這樣!”
三百兩銀子,回趟孃家買禮物、打賞都不夠,還怎麼過年?
毛氏孃家妯娌們外加一個回孃家守寡的姑姑,都不是省油的燈!對於她嫁入財大氣粗的皇商之家是既羨慕嫉妒又不屑!爲了打擊她,每次見面總要明裡暗裡的說酸話,諷刺她當不得家、做不得主,堂堂御史之女在一個小妾上位的“嫂子”手底下過活!
毛氏心中發恨,每次回家都要穿戴上最時興的衣裳首飾,帶上多多的禮物孝敬爹孃,給孃家侄兒侄女們紅包也是大大的,打賞下人們亦不手軟!
可是今年,該怎麼辦?
三百兩,夠做什麼?
而且,如今她的頭等首飾先頭都買了籌錢給姚二老爺買糧了!
姚二老爺見她面色陰晴不定,咬牙切齒,眸中光亮閃來爍去,便知她在想什麼。姚二老爺輕嘆一聲,忍不住心酸。
“算了吧!今年,大不了別回去了……”本小說來源貧農小說網,看最新小說,看免費的vip小說到貧農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