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遠洋海船航行在水天一色的蒼茫大海上,人渺小得如同一粒塵埃,海水呈現各種深深淺淺的藍色,幽幽沉沉,望不見底,彰顯着巨大的神秘和力量。
船隻巨大,航行很穩,姚存慧一行人並無暈船。一路上衆人的話都不多,行動中頗帶着點小心翼翼和謹慎,彷彿害怕一不留神就會被海洋中突然伸出的手拉下去似的。
久居大陸的人們,腳底下是厚實的土地,一步一個腳印,踩在上邊,腳下實實在在,心裡踏踏實實。可是如今,腳下是船,是航行在大海中無依無靠的船,情不自禁的,大家心裡都覺得不踏實,覺得恐慌。望着那大海,越發覺得是個會隨時吞沒人口的無底洞。
這是一種全新的、令人不安的感受,先前的刺激和興奮過去之後,隨着一天天的航行,這種不安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這樣下去,到了南洋諸國怕是也辦不了事了,一個個都要廢了!姚存慧便將衆人召集起來,給他們講解自己所知其實也不多的關於海洋的種種現象和趣事,在心理上不斷的進行引導和加強,一天天下來,衆人這才漸漸緩解了過來,眼睛裡也多了幾許神采,不像先前那般如臨深淵了。
大約半月之後,在摩加島入港靠岸,據領隊的船長說,摩加是南洋諸國最大的五大島國之一,佔地廣闊,物產豐富,盛產各種香料、名貴木材和水稻、香蕉椰子等水果。
而且,該島地理位置重要,與南洋其餘各國交往十分密切頻繁,來去也十分方便。姚存慧在謝府運特意派遣的嚮導帶領下走了一圈當地的市場,瞧了瞧當地的風物,決定自己帶着小杏、小梨和兩名男僕繼續跟着船隊前進,讓林掌櫃帶着其餘人等留在此地展開工作。
經過這一路上,林掌櫃一行人不知不覺早已在心理上將姚存慧奉爲了主心骨,對她的安排並無異議。而且,不必再上船擔驚受怕,亦正中下懷。
姚存慧在挑人留下時,還細心的將膽子較小的留下,膽大的跟着她繼續走,結果是皆大歡喜。
姚存慧隨着船隊繼續前進,兩天之後在此次航行的終點呂新答下船。此地乃南洋諸島的中心大島,以此爲中心,諸島呈放射狀向四周遼闊的海洋散落出去,港口繁榮,人羣喧囂,川流不息,各種各樣的貨物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各國各地的商人都能夠在這兒買得到自己需要的商品。
不光小杏、小梨等驚奇不已,姚存慧亦歎爲觀止。
這一趟很順利,剛好今年是個大豐收年,下個月新糧就要上市,算起來比大夏新糧早了一個多月。而有了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差,糧食運到大夏,與大夏新糧上市時間相比還要略早些!
姚存慧心中十分歡喜,如此,只要順利購買到糧食,她的任務就圓滿完成了!而姚家也能夠逃過這一劫!
手中握有真金白銀,又有與南洋諸島各行商人們十分熟悉的船長做中間人介紹,姚存慧的生意談得十分順利。她一介年輕女子南下獨立辦此大事,更令與之交易的商人十分佩服,一番交談下來,合同很順利的便達成了,只等着第一批新糧下來,即刻啓運往上海浦港口。
姚存慧大喜,因此次行蹤目的皆要保密,她禁止所有人購買當地的特產土儀帶回去,且嚴格吩咐,回去之後不能露出半點兒下了南洋的口風。衆人雖然覺得有些遺憾,不過有高額的銀子補助,也就不多想了。
一切準備妥當,姚存慧一行等不及,便與船長等人分別,搭乘別的返回船隻回大夏。
回到金陵之後,林掌櫃領着手下幾個夥計與姚存慧分別,帶着姚存慧的親筆書信先行回京向姚老爺稟報,提前商定好各項應對事項;姚存慧多留幾日,一來陪陪姚存嘉,二來,總得等湖鄉那邊有了些眉目定下輪廓大局纔好啓程,這關係到姚家的未來,她不能掉以輕心。
這樣算下來,她得中秋之後方回京了。
姚存慧還沒到謝家,謝家卻又迎來了另一房親戚:謝夫人孃家的嫂子江氏和侄女兒許婉竹。
這許婉竹便是極得謝夫人青睞、本想娶做自己的兒媳婦的。
許婉竹從小便經常跟着爹孃與謝家走動,跟謝府運也是極相熟的,從小到大,身邊所見過聽過的男子沒有一個能夠勝得過謝府運,她一顆芳心也早系在了謝府運身上,加上自己的爹孃和謝夫人都有意,許婉竹暗喜之下更是認定了謝府運。
不想,後來憑空殺出了個姚家的嫡長女,這是長輩做主定下的,謝夫人當然不能跟婆婆理論,也只得答應了下來。許婉竹那時候雖然還小,也是哭得淚人一樣,賭氣不肯吃飯,哭嚷着一定要做運表哥的新娘。
謝夫人也捨不得她,隱隱約約透露出平妻的意思,許家夫婦和許婉竹一聽都很不由大喜。平妻不分大小,可一個是千里迢迢之外的陌生女子,一個是自小熟悉的侄女兒,孰親熟遠不言而喻。
換句話說,將來吃虧的絕對不會是許婉竹!
許婉竹長大了些,江氏甚至暗地裡跟許婉竹說:“你就當她是個妾室就行!大度點,不必同她計較!”
許婉竹一想可不是,都是平妻,自己得寵,管家的肯定是自己,那姚氏可不就是相當於一個妾室?於是心裡更加暢快了幾分,甚至有點巴不得姚氏快點進門,然後自己也纔好進門。
姚存嘉是謝家長輩定下的,進門必定要比她早,這一點誰也無法變動。
許婉竹本滿心等着姚存嘉的笑話,可熟料姚存嘉嫁到謝家之後,跟她的運表哥恩愛無雙,俱她的眼線回報說:大爺整日笑得眉眼都彎了,對大奶奶疼得不得了,連先前那兩個通房都被趕到偏院裡不準出來了,只寵着大奶奶一個!聽說還給大奶奶簪花描眉呢!
許婉竹聽了難過得如五爪撓心,在家裡急得坐立不安,暗恨表哥不“專情”,又恨姚存嘉狐媚子迷住了表哥,又暗怨姑姑不幫着自己敲打敲打,恨不得立刻就到謝家去親自看一回。
人家那頭纔剛剛新婚,許家夫婦哪兒能讓她這會子就去?這不是去給謝夫人難堪麼?畢竟兩家的親戚關係還在這裡,而且,叫知曉內情的謝家奴才們看了也不像話,倒像自家的姑娘急巴巴忙着上趕似的。
江氏少不得苦口婆心百般的說好話勸阻,又命丫鬟婆子們將小姐看好了,不許小姐胡思亂想。
許婉竹無可奈何,只好耐着性子等,整日催着爹孃趕緊跟姑姑提自己過門的事。
不料,才短短的兩個多月,謝府那邊傳來了姚存嘉有孕的消息!
許婉竹當即一愣,沉着臉扭身回房伏枕大哭,許家夫婦也慌了神。
人家那邊都懷上了,如果生的是個兒子,那就是謝家的嫡長子啊,母憑子貴,那姚氏的身份憑他什麼也動搖不了了!
即便生的不是兒子,那姚氏如此好生養,怕是妹妹妹夫也對對她另眼相看的,這樣一來,自己的女兒豈不是輕了許多分量?
許家夫婦再也坐不住,便差了妥當家人去謝府道喜,順便含蓄的跟謝夫人提了許婉竹過門的事。不想家人回稟,說是姑奶奶態度似乎有些不明瞭,只管打馬虎眼兒,不肯給瓷實話,許家夫婦聽了更急。
恰好許婉竹偷聽到了這些,更是氣急敗壞,吵鬧着要親自去謝家問姑姑,順便會一會那不要臉的姚氏,看看她是否真的有三頭六臂!
許家夫婦自然不會同意,許老爺心裡煩躁還將女兒訓斥了一頓。人家那邊剛剛傳出喜訊,這就急巴巴的趕過去看個究竟,這是大家姑娘該有的做派嗎?這分明是過去給人看笑話的!
許婉竹哪裡還顧得了這些?心頭忿忿不已,便存了自己偷偷離傢俬去的想法,等了一個多月,還真讓她等到了時機,只帶了一個貼身的丫頭桃兒,換了一身下人的衣裳,悄悄的溜出了門。
也是她運氣不好,剛出大門還沒走出巷子便被許家人發現了逮回去。
許家夫婦氣得說不出話,桃兒一頓板子打個半死,攆下去不準再伺候小姐,許婉竹罰跪了一夜的祠堂。
許婉竹卻仍是不死心,哭着說若不讓她去謝家問個看個清楚明白,她寧可不活了!
江氏心疼女兒,而且女人家心思敏感,也覺得謝夫人的態度很值得懷疑,應該去試探試探,於是便也站在女兒這邊勸說丈夫。
許老爺被她母女兩個念得無法招架,只得跺腳同意。臨行前再三吩咐:要注意分寸,不可鬧出事端!
母女兩個自是答應,匆匆收拾了行禮,帶着僕從便往謝家去了。
她們母女兩個到謝家的時候,姚存慧剛剛從上海浦下了回來的海船。
許家母女突然造訪,謝夫人吃了一驚,心下不由有些慌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