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西效,某河濱低塘。
這片河濱地裡長滿了蘆葦,雖說眼下已經是隆冬季節,蘆葦也大多枯死了,但這麼大一片蘆葦蕩要藏下幾百號人卻是綽綽有餘。
寶山營的百十號殘兵此刻就躲在這裡,劉鐵柱的警衛排也已經跟了上來。
曹興龍貓着腰趨近嶽維漢,問道:“營座,怎麼不走了?這兒離閘北可不遠,小鬼子的追兵隨時都可能攆上來。”
“不能再走了。”嶽維漢搖頭道,“天快亮了,小鬼子的飛機也快來了,再往前走又都是沒遮沒掩的開闊地,連片樹林都沒有,我們根本就無法躲過鬼子飛機的偵察,一旦行蹤暴露,鬼子的轟炸機很快就會趕到,還有他們的步兵,那纔是死路一條!”
曹興龍皺眉道:“可躲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啊,鬼子步兵追上來咋辦?”
嶽維漢哂然道:“小鬼子又不是二郎神座下的嘯天犬,他們的鼻子沒那麼靈,再說上海西效的河塘蘆葦蕩多如牛毛,天黑之前他們不可能發現我們藏身所在。”
話音未落,警衛排長劉鐵柱又貓着腰走了過來,道:“營座,柳長官請你過去。”
“柳長官?”嶽維漢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皺眉道,“什麼柳長官?”
“呃……”劉鐵柱趕緊撓頭解釋道,“就是你的機要秘書,柳忻少尉。”
“她?”嶽維漢皺眉道,“啥事?”
“不知道。”劉鐵柱搖頭道,“只說讓你過去,有急事。”
“告訴弟兄們,注意警戒。”嶽維漢向曹興龍吩咐一聲,便跟着劉鐵柱來到了蘆葦蕩深處,只見柳忻已經把電臺架了起來,這會電臺正嘀嘀噠噠地響個不停,看到嶽維漢,柳忻頓時放下耳塞,喜孜孜地道:“營座,已經跟戰區長官部聯繫上了。”
嶽維漢卻突然間臉色大變,衝上來就拔掉了電臺的電源線,旋即厲聲喝斥道:“你幹什麼?你個胸大無腦的死妮子,找死啊你!?誰讓你打開電臺的?知不知道電波會把小鬼子召來啊?你是想害死弟兄們還是怎麼着?”
“我,我……”柳忻的美目霎時就紅了,泫然欲泣的樣子。
“行了行了。”嶽維漢最怕女人哭,趕緊又苦着臉問道,“電臺開了有多久了?”
柳忻不敢隱瞞,如實說道:“開機十幾分鍾了,我先聯繫的師部,可始終聯繫不上,正要和集團軍總部聯繫時,卻收到了戰區長官部的電臺信號。”
“十幾分鍾?”嶽維漢嘆道,“唉,完了完了,足夠小鬼子捕捉到我們的信號了。”
柳忻委屈地道:“營座,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把我們營的情況如實報告給師部,請師座儘快派部隊來接應我們……”
“行了,這事也不能怪你。”嶽維漢苦笑道,“剛纔我態度不好,不該罵你。”
說罷,嶽維漢又向劉鐵柱道:“去,讓曹興龍、池成峰和牛大根馬上來見我。”
“是。”劉鐵柱領命去了,很快,三個連長就躲躲閃閃地來到了嶽維漢身邊。
嶽維漢猛然起身,整個人已經迅速恢復了冷靜,大聲道:“大龍大根,老池,我們的行蹤十有八九已經暴露了,最多再有半個小時,小鬼子的步兵就該追上來了,所以我們不能再繼續躲在這裡了,我們得馬上走。”
“可是營座……”曹興龍急道,“你剛纔也說了,鬼子的飛機……”
“顧不了那麼多了。”嶽維漢冷然道,“鬼子的飛機雖然難纏,可只要我們分頭行動,它們的威脅就會小得多,弟兄們的傷亡也能減少到最低限度!可如果心存僥倖留在這裡,萬一小鬼子的步兵追上來,那我們就該全軍覆沒了。”
說着,嶽維漢又手指西邊遠處隱隱約約的山峰道:“看見那山了嗎?”
“他姥姥,那山可不近。”池成峰道,“估計得走到天黑,纔可能趕到那裡。”
嶽維漢道:“現在你們帶上各自連隊,我帶上警衛排,分頭行動,如果遇上鬼子飛機還要再分兵,絕不能讓小鬼子摸清我們的真實意圖,告訴弟兄們,現在就一個任務,跑!使勁兒跑!天黑之後,再到前邊那座山的山腳下匯合。”
“是。”曹興龍三人同聲應諾,旋即轉身離去。
…………
嶽維漢的謹慎最終使寶山營逃過一劫!
說起來,電訊偵聽車並非日本陸軍的標準裝備,不過前次爲了徹查寶山營那十幾個氧氣罐的來歷,日本特高課與國府保密局在上海各租界打了場空前慘烈的暗戰,爲了對付國府保密局的特工,特高課專門從國內調來了兩臺電訊偵聽車。
就在柳忻打開電臺想與上峰取得聯繫時,這兩臺電訊偵聽車幾乎是同時監聽到了信號,特高課的日本特工也不是吃素的,綜合各種蛛絲馬跡,很快就得出結論,這個電臺信號就是從四行倉庫突圍的寶山營所發出的,然後迅速將寶山營的大概方位電告給了日軍華中方面軍總部以及第9師團師團部。
日軍華中方面軍總部和第9師團師團部迅速做出了反應。
對於這個屢屢使大日本皇軍顏面盡失的支那寶山營,鬆井石根大將和吉佳良輔中將可謂是恨之入骨了,當即電令方面軍直屬航空隊派出兩架偵察機飛赴特高課所確定的大致方位低空偵察,同時電令兩個航空兵轟炸機中隊集結待命,隨時準備起飛轟炸。
正火速趕往閘北赴任的第36聯隊新任聯隊長中川廣大佐也電令所屬第1、第3、第5步兵大隊迅速向特高課標定方位全速挺進,中川廣大佐很明白,支那寶山營現在已經成了大日本皇軍的眼中釘肉中刺了,這次他如果能夠將之一舉殲滅,勢必會得到吉佳良輔將軍和鬆井石根將軍的賞識,晉升也就指日可待了。
…………
南京,淞滬戰區長官部。
戰區副總司令長官顧築同興沖沖地進了電訊處,迫不及待地問道:“寶山營,寶山營真的已經聯繫上了?”
“總座,的確已經聯繫上了。”電訊處處長趕緊迎了上來。
“快帶我去。”顧築同急道,“我要與寶山營,與嶽維漢直接對話,快。”
話音方落,一名報務員就黑着臉來到了電訊處處長和顧築同面前,道:“總座,與寶山營的聯絡又中斷了。”
“中斷了?”顧築同大爲光火道,“怎麼回事?”
“那邊掐斷了信號。”報務員低頭應道,“我們又呼叫了幾十遍,那邊始終沒有迴應,看樣子那邊是出問題了。”
“出問題?”顧築同臉色微變道,“什麼問題?”
電訊處處長壓低聲音說道:“總座,會不會是小鬼子又追上來了?寶山營爲了轉移,不得不中斷了聯絡。”
“給我繼續呼叫。”顧築同沉聲道,“直到再次接通爲止!”
…………
上海西效。
寶山營剛剛分兵,東邊天際便傳來了嗡嗡嗡的轟鳴聲,旋即兩架鬼子偵察機便從雲層中飛了出來,鬼子飛機在天空上盤旋了兩圈,其中一架居然便徑直向着嶽維漢所率領的警衛排俯衝了下來,這鬼子偵察機的判斷力還真行。
隨着鬼子飛機的迅速逼近,飛機引擎發出的巨大轟鳴聲幾乎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
不等嶽維漢和劉鐵柱下命令,警衛排的士兵們早已經在本能的驅使下趴到了地上。
嶽維漢頓時氣得臉色鐵青,一腳就踹在了一名老兵高高撅起的屁股蛋上,怒道:“起來,都他孃的起來,這只是鬼子的偵察機!不是轟炸機!”
“噠噠噠……”
話音未落,一梭機槍子彈已經從鬼子偵察機上傾泄而下,站在地上的嶽維漢沒事,趴在他腳下的那名老兵卻反而中彈了,殷紅的血跡頓時便從背心裡汩汩涌出,兩名老兵一個箭步衝了上來,架起那名中彈的老兵就走。
嶽維漢趨前兩步,伸手往那老兵褲襠裡一摸,便冷酷地道:“行了,沒救了。”
那兩名老兵二話不說,當即拋下中彈的老兵轉身就走,倒不是他們無情,他們也不想拋下戰友的屍體,可白癡都知道活人比死人更重要,如果爲了具屍體卻要賠上更多弟兄寶貴的生命,這種虧本的買賣是沒人願意做的。
跟在嶽維漢身邊的柳忻急道:“營座,他還沒死。”
“我知道他沒死!”嶽維漢冷酷地道,“不過大小便已經**,人已經沒救了。”
這時候,劉鐵柱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說道:“營座,鬼子飛機又……又來了。”
嶽維漢擡頭,果然看到鬼子偵察機又再次俯衝了下來,當下心中咒罵一句,命令劉鐵柱道:“告訴弟兄們,三人一組,分開突圍,天黑之前趕到預定集結地集結!”
“是。”劉鐵柱當即領命而去,嶽維漢又回頭向柳忻以及幫助柳忻背電臺和手搖式發電機的兩名新兵蛋子道,“都緊跟了,別掉隊。”
“哎呀。”嶽維漢話音方落,柳忻便突然慘叫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起來。”嶽維漢不由分說,一把就將柳忻給拎了起來,可沒等他鬆手,柳忻卻又嬌軀一歪癱回了地上,旋即苦着臉道:“長官,我崴了腳了。”
“崴腳了!?女人就是麻煩!”嶽維漢喘了兩口粗氣,突然一彎腰就將柳忻扛麻袋般扛在了肩上,完了還順手在柳忻豐盈的翹臀上啪地拍了一巴掌,又回頭向那倆新兵蛋子怒吼道,“還愣着幹什麼?等死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