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七年(1938年)五月十九日上午十時,剛剛從徐州前線返回南京的日軍華中方面軍司令官畑俊六大將,迫不及待地在司令部召開了記者招待會,向與會的各國記者公然宣稱殲滅了寶山旅主力,嶽維漢僅率少量殘部竄入微山湖區。
消息一出,舉世譁然,已經明顯傾向日本的德國記者更是在報紙上連連刊文,讚譽日軍取得空前勝利,中國軍隊則遭受重大挫折,中國之抗戰局勢堪憂云云,一時間,舉國民衆以及大量不明真相的華人華僑盡皆心急如焚。
更加讓國人感到不安的是,趙欣怡的戰地日記也突然中斷了。
這似乎從側面驗證了日本人的叫囂,難道寶山旅真的出事了?
…………
武漢行營,蔣委員長官邸。
蔣委員長正揹負雙手在書房裡神情焦躁地來回踱步。
此時此刻,不僅舉國民衆以及廣大華人華僑如墮雲裡霧裡,事實上連蔣委員長以及國軍高層的大員們也都不知道徐州究竟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寶山旅現在究竟是突圍了,還是真的像日軍所宣稱的那樣被基本全殲了。
從昨晚十點開始,寶山旅的電臺就始終處於靜默狀態。
急促的腳步聲中,總參謀長何上將,第五戰區總司令長官李上將還有副總參謀長白上將魚貫而入,走在最前面的何上將不無焦慮地道:“委座,直至五分鐘前,寶山旅的電臺都始終處於靜默狀態,一直都聯繫不上。”
蔣委員長頓步回頭,神情陰沉地問白副總長道:“健生,你怎麼看?”
白副總長道:“委座,情形已經非常明顯了,此前嶽維漢連發數道急電請求炸開黃河大堤,只不過是爲了迷惑日軍,迫使日軍主力從徐州撤圍,以便給寶山旅留下空隙而已,現在看來嶽維漢的目的已經達成,寶山旅也肯定已經從徐州突圍了。”
蔣委員長陰森森地道:“你是說,日軍發佈的消息是真的?”
白副總長搖了搖頭道:“寶山旅已經從徐州突圍肯定是真的,至於是否像日軍所宣稱的那樣,寶山旅已經基本被殲,嶽維漢僅率少量殘部轉進微山湖區那就未必,至於寶山旅現在究竟情形如何,那就只能等嶽維漢自己與我們聯絡了。”
何上將不無擔憂地道:“委座,現在國際上說什麼的都有,不過,我更擔心全國民衆還有廣大華人僑僑知道消息後的反應,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恐怕會極大地挫傷全國軍民的抗戰決心和士氣,也很可能會危及整個抗戰局面。”
“還不止於此。”蔣委員長怒衝衝地道,“外交部剛剛接到美國大使館的外交照會,原定今天下午討論的對華經援議案被再次擱置了,寶山旅這次不顧名族大義,擅自從徐州突圍已經給整個國家、整個民族的抗戰造成了極大的損害,嶽維漢必須對此負責!”
旁邊的李上將忽然撇了撇嘴,據他所知,美國人之所以擱置對華經援議案可不是因爲寶山旅的緣故,而是因爲國民政府在許多細節上遲遲無法與美國政府達成一致,說白了,美國政府希望這筆錢能夠用來購買美國貨,而國民政府卻想用這筆錢購買德國貨。
何上將道:“委座,要不要召開記者會澄清一下輿論?以挽回不利影響?”
“澄清?怎麼澄清?”蔣委員長冷冷地道,“寶山旅存亡不知,嶽維漢生死不明,這事怎麼澄清?你怎麼向國人澄清?”
何上將滿臉苦澀,這事還真不好澄清,除非寶山旅有了確切的消息!
否則,這邊你剛剛發佈消息說寶山旅已經成功突圍,那邊卻突然抓住了嶽維漢,那可真是鬧出天大的笑話了,整個國民政府的臉也該丟盡了。
李上將忽然建議道:“委座,我看不妨在各大媒體上公開承認寶山旅已經遭受重創,不過主力猶存,正在山東堅持遊擊作戰,並號召淪陷區的軍民向寶山旅學習,堅持抗戰,這樣的話或許還能化被動爲主動,贏得先機!”
蔣委員長頓時神情微動,向何上將道:“敬之,就按德鄰說的辦。”
“是。”何上將啪地立正道,“卑職這就去安排召開新聞發佈會。”
…………
當天下午,何上將就在軍政部的新聞發佈大廳裡召開了新聞發佈會。
在新聞發佈會上,何上將大致介紹了徐州保衛戰的始末,並宣稱寶山旅已經成功地完成了任務,並已奉命向魯中山區突圍,在突圍途中雖付出了極大的傷亡,但主力猶存,現在正在魯西南山區堅持抗戰雲雲。
消息一出,全國民衆心中的焦慮頓時煙消雲散。
日本方面雖然滿心希望通過寶山旅事件極大地打擊中國軍民的軍心士氣,可惜事與願違,中國方面反應迅速,反而利用這個契機號召廣大淪陷區的軍民向寶山旅學習,奮起反抗侵略者的敵後鬥爭,日本侵略者真可謂是偷雞不成反蝕了一把米。
…………
微山湖畔,青山泉鎮。
此時的嶽維漢並不知道寶山旅的突圍已經給整個抗戰形勢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中日兩國政府甚至還因此打起了宣傳戰,一貫不太注重宣傳的國民政府這次卻破天荒地動用了全部媒體資源,最終在這場宣傳戰中略勝日本政府一籌。
此時的嶽維漢,正爲了跳出日軍的包圍圈而奔波。
青山泉是魯西南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在津浦鐵路建成通車之前,這裡甚至只是個三五戶人家的小村莊而已,直到津浦鐵路通車之後,這裡由於鄰近徐州,漸漸的就成了南北貨物的集散地,漸漸的就熱鬧了起來。
嶽維漢帶着趙又廷、楚中天還有劉鐵柱,一行四人妝扮成青幫弟子大搖大擺地進了青山鎮,鎮口哨卡的僞軍攔下他們想索要過路費,結果被趙又廷不由分說抽了兩巴掌,又說了一通道上的黑話,那僞軍班長頓時嚇得屁滾尿流,立馬放行。
等嶽維漢一行四人走過去老遠了,旁邊揹着老套筒的僞軍士兵才小聲問道:“班長,這都什麼人啊?這麼橫!”
“他們是安清道義會的人。”僞軍班長凜然道。
“安清道義會?”僞軍士兵頓時也凜然噤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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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東地面,再消息閉塞的莊稼漢也絕對聽說過剛剛成立不久的安清道義會,所謂的安清道義會名義上是青幫的分會組織,其實就是協助日軍治理山東的漢奸幫會組織,安清道義會的會長錢寶享現在就兼着濟南維持會長呢。
前面街上,劉鐵柱好奇地問趙又廷道:“又廷,你剛纔亂七八糟的都說了些啥?瞧把那倆狗子給嚇的,屁都快讓你給嚇出來了。”
“沒啥。”趙又廷淡然道,“就跟他們說了幾句行話。”
“你們青幫的行話?”劉鐵柱咋舌道,“青幫在山東的勢力就這麼大?”
趙又廷的神情頓時變得無比尷尬,山東青幫有大佬做了漢奸維持會長,而且還是爺爺輩的錢寶享,你讓他怎麼好意思說?正好前面出現了一間水煎包子鋪,鋪子裡面街坐着個墩實的年輕漢子,趙又廷趕緊向嶽維漢道:“老闆,有門。”
嶽維漢輕輕一頷首,趙又廷便彎腰走進了水煎包子鋪。
鋪子裡坐着的墩實漢子見有人進來,便端起茶壺往面前兩口茶碗裡先倒滿了,然後雙手端起其中一碗,再向趙又廷伸出了右手三指,這手勢可是有講究的,意思是請幫中的三老四少們喝茶,如果來者也是幫中子弟,自然會明白這個手勢。
趙又廷大步上前,端起另一隻茶碗一飲而盡。
墩實漢子放下茶碗,問道:“朋友從哪裡來?”
趙又廷抹了抹嘴,淡然道:“從坑州來。”
墩實漢子又道:“到哪去?”
趙又廷回答道:“到五臺去。”
墩實漢子又道:“老大貴姓?”
趙又廷回答道:“在家從父姓,出門改姓潘。”
墩實漢子又道:“西北乾坤一塊雲,一朵蓮花開滿盆。”
趙又廷回答道:“上打君,下打民,不打安清一家人。”
這下切口就全對上了,因爲青幫前身就是安清幫,創始人姓潘,清末民初安清幫大舉進入上海灘,才改稱爲青幫,當下兩人敘過輩份,那墩實漢子姓張名清,卻是悟字輩弟子,而且還是遲殿文的親傳弟子,論輩份還是趙又廷的師叔。
張清又將趙又廷、嶽維漢四人請到了自己的居處。
通過張清,嶽維漢才知道遲殿文現在已經正式投靠了日本人,他的武裝也成了維持運河濟寧段以及微山湖水面秩序的水上警備隊,對此嶽維漢卻是不以爲意,因爲他知道這個遲殿文絕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漢奸。
歷史上,遲殿文甚至還加入過共產黨領導的微山湖遊擊支隊,共產黨還給了個“金濟魚挺進支隊”的番號,在八年抗戰期間,金濟魚挺進支隊向微山湖游擊隊提供了大量情報,援助了大量物資,也救了不少抗日誌士以及幹部,對抗戰那是有大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