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警備徐州?”蔣委員長頓時目光一凝。
蔣委員長在軍事上的能力或許有所欠缺。但他在其他方面的能力卻相當出色,尤其是揣摩心思方面更是出類拔粹,要不然當初他也不可能得到先總理的看重並委以黃埔軍校校長的重任,所以,嶽維漢一說他想警備徐州,蔣委員長就知道他想幹什麼了。
嶽維漢顯然不看好徐州會戰的前景,並且情願留守徐州替大部隊斷後!
如果徐州會戰真如嶽維漢所料那般最終失利,那麼留守徐州的寶山旅就絕無幸理。
一時間蔣委員長心裡又是感動又是氣憤,感動的是嶽維漢真正達到了敢爲國家爲民族捨棄小我的境界,至少這份勇氣還有這份情操值得尊敬,但讓蔣委員長無比生氣的是,嶽維漢始終對徐州會戰的前景持悲觀態度。
蔣委員長道:“忠恕,你真覺得徐州會戰打不贏?”
嶽維漢毫不猶豫地道:“絕無打贏的可能,必敗無疑!”
蔣委員長面無表情地道:“如果徐州會戰真的失利,你想過後果嗎?”
“想過。”嶽維漢非常嚴肅地道,“寶山旅必將遭到日軍重兵集團合圍,很可能就是全軍覆滅之結局!”
蔣委員長又道:“你還是堅持要警備徐州?”
“是的。”嶽維漢肅容道,“警備徐州之重任,非寶山旅莫屬!”
蔣委員長冷冷地看着嶽維漢,久久不語,嶽維漢卻顯得神情坦然。
警備徐州的確是九死一生。但嶽維漢在所不惜,從大了說,這是爲整個國家、整個民族的前途和命運而戰,從小了說,這是爲黃淮地區四十幾縣數千萬無辜百姓而戰,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這一仗寶山旅都非打不可!
第五戰區的部隊是不少,可警備徐州的重任誰能扛得下來?
徐州會戰一旦失利,局勢驟然吃緊,要想將上百萬軍隊以及大量的輜重撤走,再加上後續武漢會戰的部署時間,則徐州至少也要堅守半個月的時間!
守住徐州半個月的時間,除了寶山旅還有哪支部隊能夠辦到?
憑心而論,既便是嶽維漢自己,也並沒有足夠的信心能夠在日軍幾十個師團的圍攻下守住徐州半個月!但他願意去賭,拿命去賭!不管輸贏,無論勝敗,至少黃淮地區的數千萬無辜百姓能夠保全,至少中華民族的血脈能夠延續,就這,死也值了!
蔣委員長的神情終於轉爲柔和,回頭向門外的王世和道:“世和,請李總司令進來。”
王世和領命而去,很快,李上將就進了小會議室。
蔣委員長先看了看嶽維漢,旋即向李上將道:“德鄰哪,徐州會戰即將開打。徐州作爲整個會戰的戰略支撐,干係重大,又緊扼津浦線及隴海線,乃人員物資轉運之中樞,不容有任何閃失,當以精銳部隊警備之。”
李上將當了這麼多年的桂系領袖,爲人何等精明?一下就明瞭了蔣委員長的心思,當下順水推舟道:“誠如委座所言,徐州之地理位置非同小可,又是第五戰區中樞所在,的確不能有任何閃失,竊以爲非寶山旅不足以警備徐州。”
“唔。”蔣委員長輕輕頷首道,“這事德鄰你看着辦吧。”
李上將旋即向嶽維漢道:“忠恕,你可有信心守好徐州?”
“有!”嶽維漢啪地立正,朗聲道,“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徐州就絕不會丟!”
“好!”李上將欣然鼓掌道,“有忠恕這句話,委座可以放心,我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嶽維漢旋即又擡手向蔣委員及李上將各敬一記軍禮,道:“委座。總座,如果沒有別的吩咐,我想這就回去部署徐州的防務了。”
“去吧。”蔣委員長揮了揮手,嶽維漢旋即轉身揚長而去。
目送嶽維漢的身影消失在小會議室門外,李上將忽然幽幽說道:“忠恕可是一員難得的虎將,寶山旅更是一支鐵鑄的精兵,委座你當真捨得?”
蔣委員長皺了皺眉頭,道:“德鄰,連你也不看好徐州會戰?”
“至少取勝無望。”李上將搖了搖頭,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打上一仗就放棄徐州,也的確是說不過去,但留下寶山旅守徐州,卻似乎有些可惜了,這樣一支部隊要是能夠保全下來,於抗日大局是大有好處的。”
蔣委員長心裡其實已經很不高興了,不過臉上卻還是沒有表露出來,道:“這個德鄰你儘管放心,我既然敢留下寶山旅守徐州,自然就有辦法讓他們全身而退,這樣一員虎將,這樣一支精銳,我又豈能輕易犧牲?”
…………
徐州近郊,寶山旅旅部。
嶽維漢大步走進作戰室,將軍帽往桌子一甩,旋即又向劉毅道:“參謀長,立即通知各團及各直屬營主官前來旅部開會,馬上!”
劉毅趕緊命令參謀部的參謀們分頭打電話傳達命令。
不到頓飯功夫。各團及各直屬營主官就全部來到了旅部。
會議室裡,嶽維漢猛然起立,各團及各直屬營主官頓時也跟着起立,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轉向了嶽維漢。
嶽維漢道:“剛剛接到長官部命令,由鄙人擔任徐州警備司令,寶山旅擔當徐州警備旅!”
“啥?徐州警備旅?”
“我們寶山旅咋成警備旅了?”
“是啊,警備旅不是地方部隊麼?我們可是正規軍!”
“旅座,這他孃的算咋回事啊?蔣委員長和長官部就這麼埋汰我們寶山旅?”
嶽維漢話音方落,幾個團長及營長頓時就炸了鍋,顯然對“徐州警備旅”這個稱謂大大的不滿意。
“嚷什麼嚷什麼?”嶽維漢冷然道,“不就是個部隊番號麼?”
嶽維漢冷冷地掃了幾個團長營長一圈,又道:“又沒少你們的軍餉,更不會少你們的彈藥給養,有什麼好爭的?”
幾個團長營長立刻就不吭聲了。
這在寶山旅的軍事會議上也漸漸成爲習慣了,不管多大的事,嶽維漢沒發話之前,大夥儘管可勁地吹,可勁地爭,可只要嶽維漢一發話,那所有的不同聲音都必須立刻消失,而且必須得是心甘情願的無條件地消失!
嶽維漢又問劉毅道“參謀長,傷亡統計出來了沒有?”
“已經統計出來了。”劉毅忙道,“全旅總共傷亡千餘人。其中陣亡六百餘人!”
“陣亡了六百多?”嶽維漢聞言頓時心疼得不行,這可都是血水裡衝殺出來的百戰老兵啊,死一個就少一個,補充都找不到地兒啊!不過話又說回來,寶山旅在全殲磯谷師團主力之後自身僅傷亡千餘人已經是相當了不起了!
要知道寶山旅發動總攻時,磯谷師團可足足還有三千多野戰步兵以及兩千多通訊隊、衛生隊以及炮兵等直屬部隊,這些鬼子兵雖然已經筋疲力盡,卻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要想吃掉他們絕不輕鬆,也只有寶山旅才能如此小的傷亡代價全殲磯谷師團五千多殘部。
“現在我命令。”嶽維漢並沒有時間傷感,很快就將傷亡數字拋到了腦後。下令道,“1團警備東門,2團警備北門,3團警備南門,獨立營及刺刀營警備西門及火車站,劃定防區之後,各團、營立即開始搶修工事!”
“修工事?”曹興龍愕然道,“旅座,現在好像是我軍處於攻勢。”
“這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嶽維漢道,“你只管執行命令就行了。”
“是!”曹興龍趕緊挺直了身板,既然嶽維漢這麼說了,那他也就沒什麼好講的了。
“至於工事……”嶽維漢又道,“要儘量多蒐集洋灰,儘可能地構築最爲堅固的鋼筋混凝工事,在工事之下還必須構築足夠堅固的防炮洞以及地道,尤其是地道,一定要在徐州城外構築起完整的地道網絡!”
“他姥姥的。”池成峰不高興道“怎麼又要挖地道?再挖弟兄們可真成了土撥鼠了。”
“土撥鼠怎麼了?”嶽維漢悶哼一聲,道,“土撥鼠至少還有地洞可以藏身,你要不想當土撥鼠也行,到時候鬼子的飛機還有重炮對着你的陣地狂轟濫炸,我看你躲哪裡去?到時候你和你的2團官兵全成了死老鼠,可別怨我沒提醒你。”
池成峰當下也不敢再吭聲了,他其實也就是嘴裡說說。
事實上,在經歷了四行倉庫、江浦以及韓莊之戰後,寶山旅全旅官兵都已經深刻地認識到了坑道作戰的威力,在現階段,國軍缺乏空軍掩護以及重火力支援的前提下,就只能將戰場往地底下擴展,只有這樣才能抵消日軍航空兵及炮兵的殺傷力。
嶽維漢又輕嘆了口氣,道:“你們回去一定要跟弟兄們說清楚,讓大家不要怕累,更不要怕苦,一定要拿出拼命的勁頭來猛挖地道、狠挖地道,這時候多流汗,多挖地道,等到鬼子打上門時。我們就能少流血,少死許多人哪!”
“是!”六個營團主官啪地立正,轟然應諾。
“對了,那兩個戰地記者呢?”嶽維漢終於又想起那個似曾相識的女記者了。
劉毅忙道:“那個男的已經走了,不過女記者還在,眼下就在野戰醫院幫忙。”
“誰問那男的了?”嶽維漢沒好氣道,“就那女的,那個趙記者很會發動羣衆,這樣,參謀長你去跟她商量下,讓她想辦法將徐州城內還有城外村鎮的父老鄉親發動起來,最好是能義務幫助國軍挖地道,實在不行少量給點工錢也行。”
“行。”劉毅點頭道,“散了會我就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