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六,

陳謙動作迅速,從皇宮出來就開始着手佈置,如何復仇,很簡單,上一世這些人如何待他,他就十倍的報復回來。

報仇不是重點,想來上天給他重生的機會也不全然是讓他把心思放在復仇上。

曾經看不清楚的東西,因爲經歷過了生死,心中通透,總結起來,不外乎“珍惜”二字。

孝敬爹孃,擔起屬於陳家男兒的責任,盡綿薄之力,助皇叔□□定國。

還有小鈴鐺,他上一世魂魄飄蕩世間,尚不得如天,下不得入地,無知無覺麻木不堪,見到小鈴鐺,引得他心緒大起大落,幡然悔悟,再次醒來居然又是重新來過。

陳謙時時想,這是也是給他彌補過錯的機會,沒有實現的承諾,這一世刻骨銘心,不敢忘記。

他是天潢貴胄,現在是慶平王府的小世子,以後會封侯封王,尊貴無比,但是這一生他決定福禍與共攜手一生的女子,只有一個小鈴鐺,誰也不能改變他的意願。

哪怕小鈴鐺癡傻一世。

陳謙拉着小鈴鐺,親自把她帶到葉琛的院子裡交給她。

“葉葉!”小鈴鐺炫耀似的把手裡的泥人遞給葉琛看,“看!”

“咦。”葉琛笑看陳謙,道,“像是小世子,誰捏的呀,真棒!”後面一句是問小鈴鐺。

小鈴鐺短短的手指頭指着悶聲不吭的柳木,眨眨眼:“木木!”

少年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澀,他總是這樣經不起誇,容易臉紅害羞。

陳謙實際年齡到底要比柳木大上好幾歲,看到年少的侍衛臉紅的樣子,心裡產生了“這孩子挺可愛”的詭異的感嘆。

陳謙搖搖頭,把奇怪的念頭給甩出來,對葉琛說道:“明天爺再來接小鈴鐺……小鈴鐺,我走了。”

小鈴鐺看他一眼,覺得沒有什麼事情,還是自己手裡的泥人好玩一些,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上。

陳謙臉色垮了下來,前世今生差別太大,他還是對小鈴鐺的“冷淡”心懷芥蒂呀。

一連幾天,小鈴鐺在軒轅書院居然也能像個正常的學生一樣,不再像第一天那樣隨處亂爬,雖然還是女先生講自己的,小鈴鐺玩自己的,不過衆人都知道小鈴鐺的情況,又是慶平王府特意吩咐過的,女先生們也都當成看不見。

而性格最乖戾的孫寶靈還在家裡養病,也沒有誰有閒心沒事找事,故意欺負小鈴鐺,畢竟有個“粗手粗腳”的丫鬟小青,這些嬌嬌女們還怕被磕到碰到,一個個視小鈴鐺如瘟疫,不大願意接近的。

而唯一不在乎這些的周勝男,每天和女紅廚藝琴棋書畫奮鬥,哪裡又精力去結交一個“還沒長大的小丫頭”——其實她自己也還不是一樣是個小丫頭。

這天依然是陳謙和小鈴鐺同一輛馬車,陳文治一個人孤零零的單獨乘坐另一輛,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

書院對於這個孤獨的孩子來講,是一片新鮮的天地,雖然依然沒有父親的關注,兄長的愛護,他在王府過着透明人一般的生活時,再也不會偷偷溜到後門,用羨慕的眼睛去偷看外面玩耍的孩童們。

他在書院裡,也交到了可以一起說笑的同窗朋友,儘管大多時候都是對方在說,他在聽,不過儘管如此,他也已經很滿足了。

哥哥依舊是先送小鈴鐺到女孩子那一邊,陳文治有些羨慕的看了一眼小鈴鐺,叫上阿福,先到書房溫書。

剛走到書房外面,聽見裡面傳來熱鬧的說笑聲,陳文治有些訝異,現在時辰尚早,各家的公子還要有一會兒才能到,往常這個時候,遠遠地就能聽到早來的同窗在讀書。

一日之計在於晨,這些學生雖然有些不服管教,不過對於清晨的大好時光還是極爲珍惜的,畢竟以後都是要成爲出入朝廷的重要官員,怎麼可能沒有一點真才實學,他們並不像民間傳說的那般只是不堪的紈絝,相反,這些學生與其他書院的學子相比,都是佼佼者。

所以,在書房中談笑嬉鬧,都是這羣學子很反感極爲厭惡的事情。

陳文治好奇的推開門,愣了愣,對着房中其中兩個不屬於這個書院的陌生臉孔恭敬的行禮:“侄兒見過十六叔、十八叔。”

房中兩個陌生的少年,身量較其他人更高,衣着華貴,眉間神色尊貴,隱含着一絲倨傲,被衆人環繞,臉上尤掛着笑意,淺淡疏冷,兩人神情驚人的相似,陳文治見慣了他們的這種神色,總是含着幾分輕蔑和冷嘲,彷彿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皇室中人慣有的優越感。

這是當今皇帝的弟弟,也是自己父親的弟弟,十六叔陳玘,十八叔陳尉。

“哦~”陳玘微微笑着往這邊看,漫不經心的說道,“這不是大哥家裡不成器的老幺麼,怎麼,也和你大哥一樣,耐不住寂寞,跑到這軒轅書院折騰啦?”

不成器的老幺。

他再不受寵,也是王府公子,十六叔就這麼不給他留一分顏面,當着同窗的面挖苦他。

陳文治小臉漲的紅彤彤,低着頭不說話。

另一邊的陳尉不屑的笑了一聲:“老幺?大哥?十六哥,你給陳謙那小子聽到,只怕要紅着臉跳起來反駁——我爹爹只有我一個兒子,哪裡來的老幺和弟弟?!”

陳玘笑稱是。

若是被嘲笑的是這個書院裡其他的任何一個學生,房中的各個精明的小公子,說不得要附和着說兩句,應景的笑兩聲,可被挖苦嘲諷的卻是一個王府公子,論身份地位,遠遠輪不到他們說道。

衆人噤聲,都有些後悔爲何今日要來的這般早,撞見這麼“精彩”的一幕,可真是吃不消。

陳文治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青,終究年幼忍耐不住,有些激動的反駁道:“哥哥他纔不會這麼講!”

陳文治素來都是被忽略的一個,時間長了沒期望自然也不會有太大的失望,他若是沒有見過陳謙對小鈴鐺的好,說不定會對兩位王叔的說法猶豫一下,也許哥哥真的不想承認他這個弟弟?

可現在,陳文治認定陳謙不是這樣的人,即使不喜歡,也不會說出這樣絕情的話,十八叔講的不對!

他倔強的直視着陳尉,眼睛滾圓,因爲激動瀰漫着溼漉漉的水汽,圓圓潤潤的小臉鼓囊囊的,包子一般。

陳尉被他頂撞頓覺失了顏面,正想發怒,卻被陳玘輕輕攔住。

陳玘看着陳文治的眼光,已經不似方纔那樣不經心,而是帶上了一抹不明的意味,他的視線隱晦的流連在陳文治的臉上,脣邊的笑意越發的深刻。

陳尉素來和陳玘親近,對於他這種發現有趣獵物的神情再也熟悉不過,因而冷笑一聲,退後一步,只等着某些人倒黴。

那種眼光,彷彿被蛇頂上了一般,粘滑陰冷,皮膚被一寸一寸的舔舐過,陳文治沒有辦法形容,打了個寒顫,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

“小侄兒。”陳玘笑着開口,親密的叫着陳文治,“是不是,你不妨問一問陳謙,怎麼樣?”他擡頭看向門外,“謙兒,怎麼不進來。”

陳文治驚訝的回過頭,果然看到面容平淡的陳謙,他忍不住喊了一聲:“哥哥!”

陳玘的笑容越發的玩味起來,他半真半假的說道:“謙兒,十六叔甚久不曾見過文治,甚是想念,想帶文治去我府上玩兩日,不過你這個做哥哥的若是不同意,本王也不好勉強。”

陳文治頓時緊張起來,他想不通陳玘爲什麼會提出這個要求,不過想來不會有什麼好事,乞求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希望他不要答應纔好。

陳謙眉頭微微皺起,他看着陳文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任誰都能察覺陳謙臉上隱忍的不耐。

陳玘脣邊的弧度加大,他得意的認爲,自己的新發現的玩物定然是逃不過自己的手掌心的,陳謙會答應他的。

陳文治臉上血色減退,蒼白可憐,他幾乎要哭出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哥哥不會管他的,哥哥討厭他。

“爹爹說,我是兄長,要用心看護自己的弟弟。”陳謙擡起頭,看着對面的陳玘,沉靜深沉的,和幾個月前陳玘才見過的那個跋扈暴躁的侄子猶如天壤之別,“十六叔,若是想接文治過府玩,不如改天親自和爹爹講的好,我雖爲兄長,這個也不好越過父母自作主張,想來十六叔能夠諒解的吧?”

陳文治的臉上瞬間高興起來,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兄長。

而陳謙的臉色卻和對面的兩個少年一樣壞,陳玘和陳尉是沒有料到陳謙會拒絕,因而臉色難看,陳謙是在生自己的氣,對於血脈相連的親人,始終不能完全狠下心來,況且如果真的就把陳文治交給陳玘,回府爹爹一定會怪罪的。

陳謙給自己的找理由,回想起上一世也是相同的情景,那個時候自己是怎麼做的?似乎無所謂的把弟弟扔給了十六叔,然後呢……

陳謙的眉頭擰的更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那個時候一心玩樂,也是記得陳文治回府之後,府中有一段時間氣氛壓抑,他自己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陳文治,而父親那幾天一直陰沉着臉,後來十六叔和十八叔受到了小皇叔的責罰,他還爲此幸災樂禍過一段時間。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陳謙無從考證,只知道之後對這個唯一弟弟的印象,都是有些陰鬱恐怖的神情……

想到這裡,陳謙心情平復下來,無論如何,這兩個小叔叔都不是什麼善茬,陳謙交給他們,必然會吃苦頭的,他陳謙還沒有混蛋到把一個是自己弟弟小娃娃推到不知名的危險裡。

至於前世的仇恨,陳謙看了眼臉上有了一絲開朗神色的陳文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說過,陳文治,不要給我對付你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