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夏一點也沒有開玩笑。
其實“家長用不讓孩子上學來治孩子的叛逆”這件事本來聽起來就槽點多多,更別說在孩子連十六都沒滿的時候連生活費都不出,這已經可以算作嚴重失職了。
這件事在祁邊戎和祁父看來只屬於父子之間的較量,但以外人視角來說,祁父做的就很過分了。
“時漵說過你爺爺在家還是挺有威望的,應該能管得了你爸。”成夏補充道,“不過就算他管不了也沒關係,你不是人緣很廣嗎?多出去宣揚一下你爸爲了一個女人苛待自己的兒子,不讓你上學,不給你生活費。流言橫行的時候,他就會鬆口了。”
祁邊戎聽到第二個建議,眼睛就亮了:“我想……”
“停!”成夏知道祁邊戎什麼意思,“你是想讓你爸受點教訓,還能讓你討厭的那女人不好過是嗎?不過我是建議你最好選第一種,因爲用第二種後患挺大。”
祁邊戎皺着眉頭不甘心道:“爲什麼?這本來就是事實他還不讓人說了嗎?”
“因爲你選第二種方法,就相當於把你和你爸的矛盾公之於衆了,流言推波助瀾下,哪怕你們原本還有感情,心裡的疙瘩也會越來越重,最後父子離心——這應該正中你小媽的下懷,你小媽大概會開心到笑出來。”
成夏提醒他:“別忘了,你還有個小弟弟哦,你小媽想要爭什麼你應該也知道,你要是和你爸徹底鬧僵,那撿便宜的就是他們了。”
祁邊戎咬牙,把自己重重地摔進沙發裡:“哼,我又不要什麼家產……”
“咳,”成夏用拳頭抵住嘴脣,笑着咳了一聲,“話別說得太滿啊,祁邊戎同學,你這樣真的讓我非常想開個錄音把你說過的話錄下來,然後將來有一天專門來打臉啊。”
感覺自己被看扁的祁邊戎要鬧了:“我纔不會被打臉!”
“好了好了,我說笑的。”看祁邊戎真的要炸,成夏趕緊順毛,“其實關鍵是你還沒成年,還需要上初中高中和大學,你要是跟你爸鬧掰了,他一氣之下就特別小人地給你找最垃圾的學校怎麼辦?”
“他不會這樣的……吧?”祁邊戎想起他生日的時候,他爸雖然不是每次都來,但一直會給他很多禮物,雖然沒多少時間陪他,可他有什麼想要的,他爸都會滿足他。他爸偶爾在家的時候也會關心他的學習還有興趣,考得好會誇他,考的差也會讓他下次努力,知道他有什麼喜歡上的東西,就會買一大堆送給他……他爸爸是一個不合格的丈夫,但可以算是個用過心的父親。
要是從前,他絕不相信他爸會這樣,可是現在他有些不確定了。
他這段時間總是想起很小的時候,他爸揉着他頭髮的那隻手,很大很厚實也很有勁兒,一把就能把他抱在懷裡大笑。那個時候他爸還是願意回家的。可是現在,他和那隻手最近的一次接觸,就是他逃家那天被扇的那巴掌。
成夏目光移到他身上,臉上還帶着淺笑:“你怎麼什麼都當真?這當然是玩笑,不過你現在跟你爸鬧翻絕對沒好處,還是乖乖去找你爺爺告狀吧。”
祁邊戎點頭,撥通了號碼,電話嘟嘟地響着。
祁邊戎天馬行空地想着,若是爺爺不打算幫他勸爸爸,或者爸爸真的不聽爺爺的話,還是不讓他上學,他是不是應該先做好準備大範圍傳播流言?真到那天那女人也會氣瘋的,畢竟她那麼愛面子,說不定還會在大宴會上被人排擠……哈哈!要是這樣,他爸肯定會覺得這個女人太蠢太丟他的面,說不定一想清楚,就會來找他回家……
回家……
祁邊戎怔住了,腦子裡所有歡脫的思想都剎了車。他突然感覺到了荒謬:爲什麼現在連回家都好像變成了一個很遙遠的詞呢?
他現在竟然在打從小就不怎麼喜歡的爺爺的電話,只因爲這是難得可以讓他爸鬆口放他回去上學的機會?
祁邊戎堪比單細胞的大腦竟然第一次感受到了何爲“百感交集”,這是比被人一拳頭打到淤青更難受的感覺。
他面對着窗臺,愣愣地等着電話接通。臺上放着的一束花不知是什麼品種,但開得很豔很豔,飽滿的色彩猛然鼓入眼簾,傍晚的餘暉又於其上披了一層金紗,他恍然想到,自己好像已經很久都沒有看過這麼明麗的畫面了。
電話接通了,祁邊戎方纔回神,對着話筒說道:“爺爺,我是邊戎……”
成夏搞定了祁邊戎以後,就上樓去了書房,時漵最近好像突然忙了起來,開始看一些經濟金融方面的入門書,經常地賴在書房。
這些專業書對時漵而言還是有些難了,所以他看得很慢,好幾天還沒讀完五分之一。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不用看他就知道是誰來了,時漵頭也不擡,張口就問:“祁邊戎那裡解決了?”
“嗯,本來就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黃昏總是讓成夏懶懶的,他只想放空腦袋沉浸在落日又暖風兒盪漾的空氣裡,思緒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手上愉快地撥弄着書桌上那束裝飾花的瓣尖,“話說已經好長時間沒看見那個什麼周少找祁邊戎出去了啊,這是邀請都被祁邊戎十動然拒掉了嗎?”
“不是,是他自己被管住沒法出來了。上次周少不是被人坑了沾了不該沾的那些嗎?他沒忍住就試了第二次,幸好被家裡人發現的早,這回沒有縱容他,先把他送去戒毒了。”
成夏只是問一句來滿足自己好奇心,如今得到答案既不追問也不感慨,只是繼續看着花瓣發呆。他靠着書桌,臀部壓在桌沿,一手插兜一手撥弄着嬌柔的花瓣,微轉的腰身和晚霞餘暉碰撞,劃出一條極美的線,玉白的皮膚像是要融入輝煌的晚霞,側面的輪廓在奇妙的光學作用下給肉眼一種散發着微光的錯覺,濃密的眼睫遮住了瞳仁,使他的情緒看起來更加淡泊,彷彿要化在黃昏裡。
時漵因爲沒聽到迴應就往成夏那瞥了一眼,這一眼以後就有些抽不出自己的目光了。
……他剋制不住手癢地又拿出了手機,一邊手撐着額偷偷地看,一邊用手機調整視角瘋狂存照。
時漵拍完就有些崩潰,他感覺自己真的不能好了……這樣總是偷拍別人真的正常嗎?!尤其這個“別人”還是跟自己那麼熟的成夏!
成夏很快就到對面做作業去了,兩個即將初三的學生在桌子中間堆的書把他遮得只剩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時漵只好把手機拿出來,欣賞了會自己剛剛拍下的照片。不得不說,他的拍照技術經過多次磨練果然越來越好了。
看了一會,時漵嘆了口氣,引得成夏莫名其妙地瞟他一眼。
好吧,他得承認,他其實是有點明白自己不太正常以及爲什麼不太正常的……
很快,成夏也考過了他的數學玉樹杯複賽,學校的競賽班終於撤了,讓他陡然輕鬆起來,可惜的是他們很快就又要醒來期末考了,這是初二最後一次期末考,但考完卻並不是終結,因爲學校爲了給這羣準初三的學生們補課,特地往後拖延了一個月的時間放假,也就是說,他們今年的暑假會在七月末纔開始。
這個時候,難得讓成夏有點安慰的就是玉樹杯決賽將在另一個省份的省會城市S市舉辦,這中間可以用合理的理由請假脫離痛苦的補習班整整三天。他想想就覺得爽,特別是S市在夏季可比A市涼快多了。
呃……唯一的缺憾就是他不知道能不能被選進決賽,希望考神關照他一回吧,他難得許願的……
決賽的消息一等就等了一個多月,成夏收到通知時,時漵已經接到了快有一週了。玉樹杯決賽最後一般都是在相鄰的時間相同的場地舉行,他們對照了一下時間發現的確差不多。成夏帶隊老師的人選也知道了,就是他們班主任李老師和另一個王老師。
各科決賽筆試都在同一天,但是英語有額外的演講項目,所以要多待兩天。
知道這個消息後,成夏就滿腹小算盤敲得啪啪響,找了李老師說“他有家人一起參加玉樹杯,家長希望他們一起回去……”這樣的理由,來多蹭兩天的假期。鑑於成夏原來信譽很好,難得請假,又有漸漸重回神位的成績打底,李老師很容易就批了他的假。
成夏:計劃通!
成夏拿着請假條面上淡定心底雀躍在點名冊上把自己的名字打了一排請假的標記,然後以“本學習委員因參加競賽而不得不請假,所以無法正常點名”爲由,提前把點名冊交給了萬事攬一身的班長大人,無事一身輕地就去考體育了。
成夏在心裡盤算着:明天就是週末,下週一開始就飛去S市競賽,他有3+2=5天的假期,就相當於有7天的假期。雖然他還是會爲了期末考複習,但好歹不用在火爐一樣的A市了!而且競賽休息期間他們還可以出去玩,就相當於旅遊了嘛。
成夏心不在焉地跑完一千米(經過幾個月的鍛鍊+養生終於不會跑暈了),解決了體育考試之後無事可做,就想溜回教室把今天的作業給搞定了。
周圍的教室都靜悄悄的,只有各班老師講課的聲音迴盪在樓道走廊間,成夏的腳步也很輕,畢竟他這算是逃了體育課啊,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一班二班教室相鄰,走到二班需要經過一班,因爲一二班體育課都是一起上的,所以它們的教室都是空無一人的……嗯?竟然有人?
成夏路過一班時隨意掃了一眼,竟然真的看到人了。還有人跟我一樣逃體育課回來趕作業嗎?大家不是都很喜歡在操場上防風嗎?
因爲好奇心,成夏又多看了一眼,然而就是這第二眼,讓他驚訝得停住了腳步——那兩個人在幹什麼?
一個長髮女生綁了馬尾趴在課桌上,另一個短髮的學生俯下身用自己的腦袋蓋在了長髮女生的腦袋上——這是在親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