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王朱由樞顫顫巍巍走到門口,又遲疑了,自己這麼去用什麼理由,自己不過一個藩王而已,一旦田羽不賣面子,自己不是自找不自在嗎。話又說回來了,即便是田羽賣了自己一個面子,自己這又算什麼?藩王參與政事?一旦被御史或者錦衣衛知道這件事情,不但對事情無補,可能會產生更惡劣的結果。因此他不由躊躇起來,良久他長嘆了一口氣,頹然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喃喃的說:“看來我們只好聽天由命了,希望慈然沒有參與此事,不然德王府大禍臨頭矣。”
德王世子看到父王如此,不由小心的說:“我看妹妹她未必會參與此事。”
“哼,她的脾氣我還不知道,再說沒有你妹妹的支持,恐怕陳達也沒有這個膽子,陳達啊陳達,你出手之前怎麼也不和我言語一聲。”不過德王轉念又想,自己從來不插手政事,只是想着安安穩穩的做個太平的藩王,陳達怎麼會和自己說這個事情。
“我去找妹妹,要是慈然沒有露面,我們就來個死不認賬,他田羽也奈何不了我們,我就不信他田羽敢惹我們德王府。”
德王用滿含責怪的眼神看了世子一眼,輕咳了幾下,無力的揮揮手:“哎,你以爲我是怕田羽嗎?我是怕天威難測啊。慈炳,你現在歲數也不小了,書讀了不少,怎麼這點事情還看不清楚。我的身體我知道,將不久於人世,你這個樣子我如何放心得下啊。”
德王世子聽到德王這麼一說,誠惶誠恐:“父王,你春秋鼎盛,怎麼說這麼喪氣的話呢。”
德王搖了搖頭:“自太祖以來,咱們皇家活過六十歲的都寥寥無幾,爲父已經六十一歲了,滿足了,只是看到你們兄弟三人,我真的有些放心不下。田羽,是個人傑啊,你們和他一比,差的太遠了,一旦我死了,你們千萬和田羽搞好關係,不要以爲我們是天潢貴胄就不把一個武夫放在眼中,我看田羽絕對不是池中之物,對於我們大明來說,有這樣一個人物,不知道是福還是禍。”
德王世子口中稱是,但是心裡卻不以爲然:“田羽不過來了山東幾個月的時間,父王怎麼如此推崇他,我覺得他不過會打些仗而已,他再怎麼厲害,還敢惹皇家?”
德王彷彿看穿了世子的心裡所想,他本不想說什麼,但是想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現在不說,恐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因此德王語重心長的說:“慈炳,田羽雖然來了濟南沒有多久,但是從發生的這幾件事情來看,這個人城府很深,處理起事情來滴水不漏。以前他的事情我聽說過,只覺得他很幸運,風雲際會造就了他,現在看來不是幸運就能夠解釋得了的。就拿濟南發生的事情來說,都是沒有任何預兆,但是每次他處理的非常好,每次都是最簡單,但是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就像是籌謀已久一般,就是父王我也沒有信心比他做得更好。他年少得志,卻不愛財,不喜色,能與士卒共甘苦,這樣的人要不就是世之聖賢,要不就是大奸大惡之人。”
德王世子聽到德王如此說,不由忙問道:“父王,你認爲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德王嘆了一口氣,緩緩的說:“現在接觸的還少,不敢斷定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不過希望他是個良臣賢將。不然他手握軍權,再加上他的這份心機,以後就可能是我們大明的心腹大患了。”
德王世子不由抽了一口冷氣,他一直以爲自己很聰明,不想自己的父親看事情如此深刻,和父親比起來,自己簡直成了傻子,便沉默不語,仔細的想着前前後後的事情,希望從中得到些啓發。
德王教育世子的同時,羅繼祖和張秉文的轎子到了田羽的總兵衙門,田羽的總兵衙門一片狼藉,地上的屍體雖然已經被後續趕到的兵士清理出去了,但是滿地的血跡還沒有來得及擦去,血紅一片,讓人看了便覺得眼暈。
羅繼祖和張秉文都是進士出身,看到這種場面不由都皺起了眉頭,濃重的血腥味讓他們兩人一陣乾嘔,連忙捂住了口鼻,大步朝着大堂走去。田羽已經得到通報,濟南的兩位大員來到,忙迎接了出來,施禮後,讓進大堂。大堂已經清理乾淨,血腥味小了不少,不過大堂的公案前跪滿了此事反叛被捕之人,楊軍帶着一些將領正在審訊,不時的可以聽到軍棍擊打皮肉的聲音。
田羽看到兩個人都皺着眉頭,連忙往內堂讓,邊走邊對兩人說:“末將馭下無方,陳達起兵反叛,實在汗顏,現在叛兵以多數被擒,或者被殺,叛亂已經消弭,還望兩位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幾句,讓末將度過這個難關。”
羅繼祖和張秉文對田羽和陳達的齷齪也略有耳聞,現在聽到田羽給陳達扣了一個反叛的大帽子,不由互相對視了一眼,兩人不由心說:“這個田羽平日裡面看起來非常和善的人,沒有想到這麼心狠手辣,現在他大開殺戒,到時候陳達即便不是反叛,恐怕也說不清楚了。”因此兩個人打了個哈哈,沒有明確表態。
田羽也知道讓他們兩個現在表態也不是時機,不再說什麼,讓進內堂看茶。羅繼祖和張秉文心中急着外面的事情,剛剛坐下,羅繼祖就對田羽說:“田大人,外面現在士兵到處都是不停的殺人,這麼下去恐怕會傷及無辜,希望田大人慎重考慮一下,撤回兵士。”
“我的兵士可有趁火打劫?”
羅繼祖和張秉文對視了一眼,不由都略微搖頭,羅繼祖官職比張秉文要大,因此張秉文一直唯他馬首是瞻,現在張秉文秉着最好不說的態度,因此他沒有發表意見,只是看着羅繼祖,羅繼祖知道這件事情自己非得出頭不可,連忙說:“山東鎮軍紀嚴明,我們來的路上,沒有發現這樣的事情。”
田羽輕笑着說:“既然沒有趁火打劫,那麼我的兵士都在平叛,爲什麼要撤回兵士?”
羅繼祖無奈的咳了一下,然後仔細的斟酌了一下詞語說:“本撫看到不少兵士當街逼供,然後按照供詞四處抓人、殺人,這樣下去恐怕那些鬧事的人隨口瞎說,造成錯殺。還有本撫看到不少兵士已經殺紅了眼,這樣下去,恐怕事態會擴大,那麼就不好控制了。”
“我相信我的兵士不會冤殺任何一人。”田羽說得斬釘截鐵。
羅繼祖不由苦笑着看了一眼張秉文,張秉文知道自己現在也該說話了,便輕了一下嗓子:“田大人,聽說你已經控制了城門,現在濟南府有進無出,那些鬧事的人根本就逃脫不了,因此還請田大人慎重,撤回兵士,細細審問,倒是再抓,再殺不遲。不然一旦出了漏子,被那些御史抓住,田大人臉上也不好看不是。”
張秉文這句話說的倒是在理,不過田羽不鬆口,從兩人剛纔的話鋒中可以聽出,兩人用的是鬧事,而不是反叛,因此他這麼做,是在逼羅繼祖和張秉文承認陳達是反叛。因此好不鬆口:“陳達逆反,事茲重大,末將怕一旦收兵,抓不到人,到時候叛兵倒打一耙,田羽可就百口莫辯了。”
羅繼祖和張秉文用眼睛交流了一下,他們兩個人都不願意現在就給陳達這件事情定性,但是田羽現在又不鬆口,這麼殺下去,恐怕整個濟南的黑道全部得覆滅。他兩個知道濟南黑道的後臺是德王府,並且兩個人也沒有少收這些人的銀子,現在一旦定性陳達爲反叛,這些人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掉腦袋。不過現在不承認陳達是逆反,那田羽不停下來,這幫人還是難逃一死,這樣讓兩個人不由左右爲難。
沉默了良久,羅繼祖纔打破了沉默:“田大人,至於陳達是反叛,是鬧事,事情自有公論,不是誰一句話就能定性的,只要抓住首惡,那麼這件事情勢必能夠查個水落石出。再這麼殺下去,恐怕……”
不等羅繼祖說完,田羽冷聲道:“這件事情由我一力承擔,兩位大人不必擔心。”
看到田羽已經鐵了心了,羅繼祖不由有些撓頭,他不由看了張秉文一眼。張秉文現在也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勸解田羽,知道田羽言下之意爲了就是給陳達一事定性,現在既然羅繼祖不願意承認,他也不說話,一時間氣氛又沉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