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枉死城後,是一片徹底的荒蕪焦土,目之所及盡是一片黝黑,連幽冥特有的幾種荒草也無一根。
莫大的陰影垂流覆蓋,縱然是鬼魅乃至於鬼神都不願靠近一步。
楊獄立於此間,也覺心神搖曳,似乎下一剎就要被攝走魂魄去。
這似是一片死地,任何生靈來到此間,都會被攝走魂靈。
“六道輪迴乃是靈魂往生,生靈禁地。配合生死冥書,縱然是蓋世妖王的魂魄,都可被強行勾來幽冥……”
相距不遠,牛頭阿傍戰戰兢兢,貴爲勾魂陰神,他也根本不敢靠近這片幽暗之地。
“以生死冥書配合六道輪迴勾魂?”
楊獄心中微動。
“不爲大神通者,冥書上一劃,就可勾魂。可大神通者的魂魄,就非我等可以勾了,文武判官聯手也不行……”
牛頭阿傍小心翼翼的靠近幾步:
“不過,一般來說,大神通者下幽冥多半是自願或是犯了天條被天神押送而來,幽冥絕大多數情況下,是不會輕易勾大神通者的魂魄……”
那黑暗之中卻哪裡還有什麼斑駁古城,赫然是一頭巨獸匍匐於荒野之間。
九劫億萬年,仙佛之多不計其數,任何人盡皆知的位階主,都不知有多少代更迭。
“身在上洞之上者,靈應祖師是也!靈應之上,玄都孚佑帝君也!”
“無身可現,故不現……正如星君所猜,我已身死於劫波之中。”
楊獄心中泛着漣漪,好在他還記得自己要謹守身份,因而這句詢問是直接傳音入密。
諦聽嘆了口氣:
楊獄輕按心頭。
“魁爺,回去吧,這裡不對勁,很不對勁!”
天絕雷王之上,是九天應元雷聲普化……
阿傍一想,頓時恐懼稍褪,大着膽子靠近忘川河。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是他上輩子就知道的道理!
一衆八極主神色各異,以妖族諸王震動最大。
嗡!
流光散去,諸色大炙。
諦聽的聲音迴盪:
“星君想說,我有聆聽萬類之能,可辨吉凶福禍,爲何會身死劫波?
正因我知身死不可避免,方纔不做掙扎,因爲,掙扎沒有用處……”
一座古老而殘破的城池,被黑血浸泡着,城池內外,是不計其數的殘肢斷臂、不知名屍骸。
諦聽沉默了一瞬,諸色匯聚的虛影擡起頭來:
“星君你生於兩劫之交,依你看來,是靈炁未起,天海不開,可事實上,如你們這般人,已是無數神佛豔羨而不可及之大造化了……”
楊獄挑眉。
渾身一顫,這次牛頭是真個癱軟在地:
“地獄,這是通往十八層地獄的路……”
牛頭艱難回頭,卻哪裡還有絲毫亮光,黑暗吞噬了一切,似乎深淵就在身後。
若非他着實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探路,也不會拉着這頭牛一起走這六道輪迴路。
赤眸猿王之上,是空空道君……
諦聽似是感知到了楊獄心中的好奇與疑惑,卻也只是搖了搖頭:
“星君敬我,稱一句神獸之王。可自妖皇太元隕落之後,非人之萬靈,或爲坐騎、或爲寵獸、或爲珍饈美味……”
許昇陽的一生,堪稱波瀾壯闊,其生於人間道邊荒之地,因其天賦絕頂,生來不久就被敵對家族盯上,父母家族盡滅,僅以身勉。
楊獄形容了一下。
某一剎,楊獄突然伸手,抓住牛頭向後退出一步,後者錯愕擡頭,卻見一抹劍光橫貫而過,猶如破曉之光,將十萬裡黑暗虛無都斬開了一瞬。
“人外總有人,天外還有天!星君,你修持不過三百載,何以與之爭呢?”
“放心就是。”
諦聽的眼底似有一絲憐憫,更多的是難言的悵然:
“我只想星君放下,只有放下,你纔不會痛苦……”
楊獄眼皮禁不住一跳:
“這麼多?”
然而……
“神行之極,穿梭歲月,追逐光陰……馬王爺大抵是看到了。”
而幾乎是同時,相隔不知多麼遙遠,如林戰艦之下的古城之中,白象王猛然擡頭。
“酆都大帝保佑、天帝保佑、佛祖保佑、妖聖保佑……”
楊獄有些感嘆,諦聽不愧遠古幽冥的神獸之王,隻言片語間的訊息就非尋常人可知。
“諦聽既然在此,那麼,六道輪迴,也極有可能就在此間!”
“前輩一席話,楊某獲益實在良多。”
他心神匯聚於暴食之鼎,於食材燃燒的火焰中再度聽到了‘羿’的聲音。
牛頭阿傍苦笑一聲:
“聽說天帝坐化之時,不少大神通者於暗中環伺,窺探,不乏想得利者。
這句話,楊獄意有所指,似是在對牛頭說,又或許是對自己所說。
一路上,時而有神通餘波肆虐而來、時而有劍氣沖霄、殘破靈寶殺伐而至……
滾滾奔流的忘川河中,屍骸、殘魂時可見到,而更遠處,隱可見一架木橋通向對岸的黑暗之中。
“看來,楊某在不久遠的未來,定然是下場悽慘至極……”
“神獸出世?”
無數化身的目光交匯於一處,如同星海匯聚,催發出極盡耀目之光芒!
阿傍這才釋然,咬牙踏入了陰影之中,同時甕聲甕氣道:
楊獄心中自有漣漪,但他的心志自非一言一語可以撼動,哪怕是諦聽。
“諦聽大人……”
與他所知的隱秘對照,他隱隱也能猜出一些更爲深層次的東西來。
“縱然真是諦聽又如何?”
“掙扎無用?”
“不錯!”
諦聽嘆息着:
一驚之後,楊獄看出異樣來,那些殘骸屍身雖然栩栩如生,卻並無令人心悸的氣息。
“嗚嗚~”
那位傳說中牧守諸天,稱尊寰宇,有橫壓諸聖之稱的‘帝因’的坐化,只怕與後世層出不窮的道鬼有關……
“……孑然一身的許昇陽拜入仙門修行,其天賦極佳,未多年已至八極門檻……”
“爭不了!”
……
幻影之中,許昇陽的一生栩栩如生,從中楊獄可以看出,其人跟腳天賦不遜自家小弟,百歲已觸及八極門檻。
“那你還記得回去的路嗎?”
楊獄拍了拍他的肩頭:
“某家說話算話,你帶路,我帶你平安出去,送你回返陽間。”
牛頭很緊張,一遍遍的叮囑着:
……
“諦聽?!天道坍塌後,世間不是沒有了大神通者,何以此神獸之王還在?”
忘川河畔,盡是赤紅如血的曼珠沙華,於這微光之中,天眼也終是可以看到一些東西來。
“星君,不爭或許有一線生機,爭了,或許連與‘不生不死’的機會也無了……”
“星君啊,放棄吧,無謂的掙扎……”
剎那的光亮由近及遠,楊獄於這一瞬間,看到了這一片這一片幽暗之下的恐怖。
“聆聽萬物?羿要我來此,是爲了尋找此獸?那麼,接引我來此的……”
“那是?”
點點紅光在陰風中搖晃,細看之下,那是一朵朵邪異妖豔的花朵,生長在一條比之黑暗更爲漆黑,奔流洶涌的大河之畔。
牛頭的聲音變得十分細微,且斷斷續續。
九劫諸般神獸,以鎮獄神象爲最,次之也非諦聽,可這幽冥神獸之王的名聲卻是最大!
相傳其有聆聽過去、未來之能,其此時現世……
“相傳,幽冥之地,有一頭匯聚諸神獸之長,世間諸般美好於一身的神獸之王……”
走在腐朽到搖搖欲墜的木橋上,楊獄心中思量着,他並不認爲牛頭帶錯了路。
“聖人門徒,聖人門徒……”
“比死亡更爲可怖的,是消失。我能聆聽萬物、過去、未來,可卻聽不到消失……”
沒有逼迫牛頭,楊獄留下一道法力護持於他,自己則於黑暗中獨行,走到了古城之外。
“嗯?”
楊獄微微皺眉:
“典籍中不曾記載,天靈也未有提及!”
‘有人在引我前來?’
九色神光交織間,楊獄似能看到那具諸獸之長的神獸:
“你既然能聽到楊某的前半生,那麼,你認爲,我會放棄掙扎嗎?”
“記不得,俺記不得往後走的路了……”
月龍王的眉頭緊鎖。
“嗯?”
“就拿星君認得的許昇陽爲例。”
“啊?嗯……”
卻不想天帝坐化的那一剎,三災九難五衰紛至沓來,幾乎帶走了世上所有殘存的大神通者……”
“業火天僧、陰屍法王、天絕雷王、赤眸猿王、度厄天君、平天大聖……”
楊獄挑眉。
楊獄心中一動間,就見得九道靈光交織如匹練般破空而至,向他席捲而來。
“你的記憶?”
嗡~!
“幽冥界的神獸?五色神牛?搬山朱厭?業火蟾蜍?還是說……”
一尊遠比自己血脈更爲純粹的神獸,出現在了這方幽冥大界之中。
此刻,自入那片陰影之地後就似被迷霧籠罩的天眼終是可以大睜,通幽也無半分阻礙。
嘩啦啦~
也不知走了多久,牛頭越走越慢,似乎也要迷路之時,楊獄側耳傾聽,似乎聽到了流水之聲。
白象王卻是不答,而是看向了不遠處也自皺眉的永定龍王,後者長身而起,神情肅然:
“幽冥界,有神獸出世!”
阿傍驚喜交加,遙隔不知多遠,已是連連叩首,連道‘大人’。
可那又如何?
不敵便不爭?
必死就等死?
在他這裡,沒有這個道理!
“前輩大抵不止有‘消失’聽不到,你聽不到的,還有人心……”
其大如山似星,橫攔黑暗,猶如攔住忘川河的堤壩一般。
不少八極主面面相覷,無不皺眉。
“這幽冥界,還有這般神獸未死?”
楊獄眸光一眯。
楊獄以天眼遠眺,隱可見那六方深沉無底的深淵:
“冥書碎裂之後呢?再有大神通者觸犯天條,何以勾魂?”
自前世至今生,從山海到龍泉,他時有所缺,或缺道果、或缺時間,甚至有過缺衣少食幾乎餓死之時。
似乎是看到了熟悉的東西,阿傍不由得鬆了口氣,可旋即牛臉就是一片慘白:
“不對啊魁爺!忘川河,忘川河不通向六道輪迴,咱們,咱們怕是,怕是走錯路了!”
其於紅塵之中打滾多年方纔入道,成就九耀時,敵對家族早已被他人所滅。
然而他還未言語,諦聽已做回答:
但僅是一剎,彌天般的神光已是黯淡下來,更被一層陰黑之色所瀰漫。
“不對!”
“三葬和尚身兼四類,有大魄力、大覺悟,卻仍不得進,因其上位,乃是大日尊王佛!”
赤金之色覆體燃燒,楊獄按刀而行,斬滅心中一切彷徨於忐忑。
那一縷極道絕仙劍的光芒,就來自於其中一具仙人遺體。
楊獄眸光微眯。
牛頭汗出如漿,若非被楊獄提着,幾乎要跪倒在地了:
阿傍後悔的想破口大罵,但話在嘴裡打轉後,就成了祈禱聲。
“可……”
至於大神通者……哪還有大神通者?”
“來自於後世的北斗星君啊,你沒有猜錯,是我在指引你前來,但你,不該來……”
他突然想起了馬王爺。
“……”
阿傍喃喃自語,有些傻眼:
“亂了,亂了……全亂了,全亂了……”
可怖的傷痕遍佈其身,不少處早已龜裂開來,一動之下,大片骨架坍塌如羣山崩滅,發出‘轟隆隆’巨響。
黑暗之中,一人一牛無言而行,巨大的枯寂與陰冷如潮水般滾滾而來,每走一段時間,牛頭就要停下大喘氣,驚懼不安。
楊獄神色微正,應了下來。
楊獄鬆開手。
“只怕未必……”
“星君可知,他幾年可晉八極?”
他駭然望去,卻見得那一座古城陡泛起耀目的神光,那神光猶如千百道瀑布沖天而起,盪開重重陰霧,其勢其威,似能撼動虛無之間的重重幽冥界。
他是真怕,怕這條他不知走過多少次的六道輪迴路,也怕身後這尊魁星……
“再如呂生,其人天賦不差,悟性也高,可成就‘上洞’,也靠的劫波……”
感受到了白象王與天理道人的目光,寒月散人手心出汗,卻不得不開口:
“能引得白象王、永定龍王如此反應的,應正是這頭神獸之王,諦聽!”
“我若回答你,就會如之前你我消失的那段記憶一般,徹底消失……”
“星君之心,堅不可摧,星君之魂,百折不撓……我聽到了。”
“若道鬼齊全,至多兩百年,若有造化,或許百年即成。”
他能感覺到諦聽的忌憚,也能感覺到它在極力的想要對自己說什麼。
他環顧四周,只見此處有九色交織,無有一物,又似乎萬物皆存,與幽冥相連,又獨立於幽冥之外。
威嚴而神聖。
“那是不是奈何橋?”
可與牛頭不同,在他的天眼之下,那頭傳說之中,幽冥十大靈獸之首的諦聽,如今已是一具沒有絲毫血肉留存的骸骨。
“憑什麼呢?”
牛頭已是整個癱了,他也看到了剎那光芒之後的屍山血海,聲音顫慄中帶着哭腔:
諦聽似在搖頭,又問:
“星君!你認爲,一個稟賦、跟腳、造化、悟性皆遠遜於你,且你先行數萬乃至於十數萬年,那後來者,如何與你爭?”
“這陰影裡本來有着無數條鬼路,與諸般幽冥界貫通,是我鬼差押送魂魄去往六道的必經之路,可如今,諸路已斷,就只能憑着過往感覺走了……”
最終,諦聽還是止住了話頭,它的視線落在楊獄身上:
逆衝而上的神光將楊獄震出了千里之外,滾滾陰霧翻涌之間,他也認出了那頭匍匐於野,其大無方的巨獸。
嗡~
諸色交織翻涌間,似有一方道臺升起,將楊獄託舉至高處。
轟隆隆!
這一剎,相隔不知多遠的忘川河畔,牛頭阿傍聽到了震耳欲聾的轟鳴之聲。
嗚嗚~
跨入陰影的剎那,楊獄只覺天眼似被一層霧氣所籠罩,通幽於此間竟也窺不得太遠。
“上萬種不同的血跡,其中不乏大神通者……”
幹王孫微微皺眉。
楊獄自然知曉這牛頭的訴求,而事實上,若非他求到自己頭上,只怕早些年就出得幽冥了。
“他生而不凡,神魔跟腳更勝星君,可吃了不知多少延壽之藥,才堪堪在壽終之時,晉升七元……
“天庭坍塌後,冥書隨天書碎裂,已有很多魂靈無法勾來幽冥,陽間百鬼日行,也與此有關……
“啊?”
當然,若是此方有馬面,閉着眼也可尋到路,奈何,馬面早死絕了……
明辨萬物,可聆聽過去未來,傳說之中的幽冥諸神獸之王道出自己的死訊,甚至要他放棄掙扎。
駐足片刻之後,楊獄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不入城門,而是腳下輕踏,頂着無形而可怖的壓迫登上城頭。
“星君啊!我聽到了你來,聽到了你半生的掙扎,也聽到了你不堪的下場,聽到了你淪爲‘不死不生’,與‘華光帝君’隔劫相望,永世沉淪的下場……”
那位有穿梭時光之能的大能,於終極一搏前,跨越漫長歲月,來爲他開解,是否也是如諦聽一般,看到,或聽到了什麼?
這一刻,楊獄心中竟沒有半分的不甘與震怖,只有濃烈的好奇。
於其中,楊獄看到一個面目俊朗的少年道人:
說話間,阿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一幕他親眼所見,幾千年裡都無法忘卻,那何止是一個慘字了得?
“聽說那一日寰宇盡赤,蒼天泣血,六道輪迴也是於那一日後,被陰影徹底籠罩,連諸般鬼神也無法進出?”
楊獄心下搖頭。
平靜的聲音迴盪着,九色空間之中似有諸般幻影更迭交織,漸漸地,變得清晰。
事實上,他仍可感受到六道輪迴那深邃如深淵般的壓迫。
出得暴食之鼎的剎那,楊獄又忘卻了有關羿的記憶,但心中卻是一定:
“或許,來對地方了也未可知。”
他的體內,似有星辰亮起,一枚枚連成一片,猶如星海在綻放光芒。
“如此……”
“傳說中的忘川河?”
他感受到了自身血脈的震顫。
牛頭阿傍眼皮狂跳。
輕拍了拍這牛頭的肩膀,渡了一股法力助其振奮起來,楊獄極目凝望之下,終於看到了一抹不同於黑暗的色彩。
渡厄天君之上,是九天降魔祖師!
諦聽語出驚人,楊獄卻不甚在意,他打量着這片九色交織的空間:
“心之所在,外人無從窺探?既是如此,爲什麼不現身一見?”
“你若真能聽到,就該明瞭,什麼是……”
嗡~
楊獄並未拒絕,在牛頭豔羨的目光之中被神光席捲,來到了一處奇異之地。
此刻,便是他這麼遲鈍的,也察覺到了不對,任由楊獄如何勸說,也不願靠近那座城池。
“天,這,這像是極道絕仙劍……”
“星君以爲,他們差的只是位階?其實不然!他們的跟腳、悟性,比之其上位,仍遜也!”
“確實不對勁,不過……”
縱然是他,此刻心中也不免生出許多壓抑,但是……
“忘川河上,仙神難渡,因而木橋很多,真正的奈何橋,卻是石橋……”
“那溫靈官可非等閒之輩,他敢來此間,又怎會沒有依仗?”
魁星吃鬼,可也不手軟……
“希望?”
轟!
赤金色血氣沖霄而起,攪動了這諸色交織而成的奇異空間。
“嗤!”
……甚至就連這四位也……”
包括他所知的司法戰神、雷聲普化天尊、九天降魔祖師,甚至於天帝之位,都有過更迭。
“那麼,那橋後面,是十八層地獄?”
阿傍無言以對,只得循着感應緩慢行走,每走一步就出一身汗,哆哆嗦嗦,像是要虛脫。
若非彌天的氣浪阻攔,他甚至都想要衝將上前。
道臺之上,楊獄橫起正在緩慢蛻變的兩刃刀。
陰風之中,似有獸鳴迴盪,如龍虎,似麒麟,神聖中帶着陰煞,攪動了這片陰影覆蓋之地。
楊獄擡眸望去。
諦聽自問而自答:
“你說不爭就沒有希望?實則,爭也沒有希望!”
“俺,俺……”
白象王的震動瞬間引來了一衆八極主的側目,天理道人眉頭一挑,身後殺星之光大炙。
何也?大劫降臨了,諸多大神通主身隕劫波之中。”
更像是,不知從何處投射而來的幻影?
“魁爺,回吧,回吧……”
“星君見我,心中生憐,憐我身隕劫波。我見星君,亦是於心不忍……”
諦聽乃幽冥神獸,有聆聽萬物萬類,萬種時空之力,其具諸神獸之長,又具靈氣、神氣、福氣、財氣、銳氣、運氣……等等美好於一身。
“至於是否被人看得起無甚所謂,自己心中無愧,看得起自己,就已足夠。”
“諦聽?!”
“曼珠沙華?這,這是忘川河!”
“真,真是獄城……俺,俺真走錯路了?”
“三聖門徒?”
“魁爺,您千萬不要亂走,看到什麼也萬萬不要伸手,否則觸動六道輪迴,便是大神通者,也要神魂俱滅……”
這時,釋尊天突然開口,引得諸多巨擘的注視,他緩緩起身,指了指頭頂:
“此方玄功境內,又非沒有高手……”
“這,這倒也是……”
諦聽微微一頓,首次發問:
他遠比在場任何人都更清楚諦聽的來歷與可怖。
諦聽的聲音很平靜:
“去六道輪迴,並不意味着,是一定要到六道輪迴……”
隱隱間,他能察覺到些微異樣,似乎有什麼在刻意扭曲四周的黑暗。
平靜的聲音,是讓人不寒而慄的漠然。
“啊?”
“九千年!準確來說,他用了九千四百三十年,方纔跨過那一線門檻,晉升八極。”
獄卒還怕什麼大獄?
但他也沒有強逼,任由牛頭大喘氣,待得他平復心境才道:
“若此間通往十八層地獄,那麼,你也不必回頭走這六道輪迴路了。”
“……九天降魔祖師終其一生,進不得半步,何也?其上乃是盤皇大天帝、后土承天效法后土帝尊啊!
這方奇異之地劇烈的震盪着,九色在楊獄的注視下交織,化爲一模糊的虛影,似人似獸、似鬼非鬼、似生似死……
有山嶽般巨大的龍爪被斬斷、有巨猿作仰天長嘯狀,卻被力劈兩半……
阿傍沒有看到那橋,但聽得形容就是搖頭:
大殿之中,坐於一角的寒月散人似有所覺般按住袖口中的打神鞭。
“白象王何以如此?”
似有陰風陡至,楊獄衣衫獵獵間,氣息如火不住攀升而起。
“白骨菩薩,無上覺悟,以人成妖,先成菩薩,再入魔道,又如何?祂之上,是大自在世間王佛!”
月龍王略顯詫異的看了一眼這老和尚,贊同:
肉眼都可看到這座古城上的斑駁血跡。
業火天僧之上,是龍樹王佛。
更多的,卻是披着神甲的天神,以及不少面露悲愴,不甘猙獰的仙人遺體……
諦聽回答的總是恰到好處:
於此間,六道輪迴的壓迫消失大半,不止天眼,感知都恢復了不少。
“你是牛頭,怕個什麼十八層地獄?”
楊間懷抱而生的那方九九玄功境界內,那位深不可測,曾傳司法戰神‘斬仙劍’與‘八九玄功’的‘宇宇真人’,就是聖人門徒!
無驚無險,一人一牛走過了木橋,行至忘川河對岸,遠遠地,楊獄又看到了那座腐朽而破敗的古城。
“許昇陽?”
龍身、獨角、犬耳、龍身、獅尾、虎頭……
話音迴盪之間,楊獄已是自道臺上站起身來,他的神情無甚變化,但眼底卻似有烈火燃燒:
“那又如何呢?”
“不,不是……”
一臂之外,伸出五指竟也瞧不見,這是真正的,黑暗無光。
這一剎那,他分化於諸地的諸般化身齊齊站起,或平靜、或肅然、或冷漠……
……
諦聽言出法隨,隨其講述,那幻影交織間,浮現出了許昇陽的一生:
“許昇陽,生於天海界、人間道,其天生道體,神魔三重天的跟腳,悟性絕倫,實乃十萬年一出的天縱奇才……”
“一入枉死城,再無回頭路。虧你還是鬼差,怎麼不知道這個道理?”
“祂們都死了,如何庇護於你?”
唯一持續億萬萬年不變的,唯有被無數修行者稱之爲道祖的,三聖!
“位階,有限。”
九色空間之中,傳出了龍虎長吟般的聲音:
“魁爺,伱,你說要護住俺的!”
楊獄平靜看着。
其破碎大半的骨架上,仍有諸般靈光交織。
……
諦聽平靜而視,似有些觸動與驚訝。
事實上,這些年裡,憑藉着枉死城內諸般鬼神之口,他對於當年之事也頗爲清楚。
呼呼~
陰風之中,楊獄凝神而望,關於這頭神獸的情報在心中翻涌。
“此,乃吾心之所在!”
諦聽的氣息一閃而過,縱然強橫如天理道人都無所覺,但白象王卻是神色陡變。
“卞城王是個好說話的,只要你隨我走了這遭,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畢竟,他極可能是死在最後的鬼神、牛頭。
“這,豈非是大大的好事?傳說之中,諦聽就在幽冥最深處……”
……
此獸似聚萬獸之象爲一身,一眼望去,似乎可以找到世間所有存在的獸類之形。
楊獄自然明白爲什麼。
“如你所言,楊某不過三百載修持,無力與天賦、悟性、造化、機緣皆在我之上,且修持不知多久的強人爭鋒……”
諦聽的口中,吐露出數十個遠古聲名赫赫之輩,可其上首者,無不橫壓一頭。
天理道人掃了一眼衆人,視線落在了寒月散人身上,後者無奈嘆氣:
“貧道盡力而爲……”
楊獄有些無語。
術業有專攻,魁星的位階自然強於牛頭,可勾魂、押送之事,還是其人更爲精擅。
天理道人卻是微微眯眼:
阿傍愣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想,只是點點頭,面帶憂愁,慘兮兮道:
“魁爺,俺知曉您看俺不起,可咱老牛實是個苦命人,全憑着婆娘偷人才稀裡糊塗的成了十都,着實承不住這壓迫……”
“這氣息?!”
諦聽的消沉是楊獄所沒有想到的,他眉頭緊鎖,許久後才道:
“依你所言,放下與不放下無甚區別,既然如此,又何懼一爭?
爭未必勝,不爭卻必無一絲希望!”
阿傍微微一怔,咬着牙,哭喪着臉:
“魁爺,您可千萬要護着俺,俺陽間家裡還有老孃在等俺……”
已成白骨的諦聽仍具諸般神獸之長,隱可見龍、麒麟、獅、虎等等神獸之象。
但他從來不缺向上揮刀的勇氣!
爭不過,又如何?
必死,又如何?
不過是……
“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大家晚安哈……八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