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祈是在一張灰色的大牀上醒來的,之所以說是灰色,完全是因爲白色於他而言,不過是遲早就會染上污漬淪爲灰色而已。
掙扎着動了動,渾身都叫囂着,發出即將撕裂一般的痛楚,邵祈慢慢擡起插着輸液管的手,有些笨重的揉了揉自己發澀的眼皮,腦袋裡慢慢浮現之前在房間裡發生的一切。
自己居然還活着?
似乎是不敢相信的驚訝着,同時也深深的說不出什麼感覺,說失望,也不是,說高興,那更不是。
如此惹怒了那個傢伙,自己還能好好活着,那麼只一點可以預見,以後自己的日子真的會更“精彩”許多啊!
果不其然,妖孽在他睜開眼不久,還沒有好好的打算一下,就橫空乍現了......
“醒了,”冰涼的聽不出來什麼語氣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邵祈不知是因爲太專注思考,突然被人打斷而嚇到了還是怎麼的,身體微微的顫了一下。
很細微的動作,可在有心人眼裡,卻是明顯之至......
邵祈慢慢地看着他,似乎每一次,自己都是以如此渺小弱勢的姿態醒來,看着他,而他永遠也是冰涼的“醒了”二字,算是包容了一切的情緒。
邵祈的確是有些累了,不論是心還是身體都有了濃厚的倦意,看着邵華,他靜靜地沉默着。
他那本來算是康健強勁的身體,經此一役,已然虛弱的暫時罷起了工,他實在有沒有什麼力氣去招惹邵華了,只希望他能良心發現,別跟他算賬,先給予他這個病人一些安寧的空間。
“不說話了?”緩緩的坐在牀邊,邵華的聲音透着絲絲清涼與妖嬈,他看着依舊沉默以對的邵祈,微微一笑着居高臨下的道,“那天,不是特別能說麼?”
滿意的在邵祈眼裡看到一絲驚懼的波紋,邵華的脣角微微的動了動。
見他仍舊沒有什麼反應,骨骼分明的手,慢慢的附上邵祈那包裹得嚴嚴實實的胸口。
“住......住手,疼......”
邵祈艱難的出生阻止,胸口彷彿被一塊石頭壓着,明明不重的力道,卻彷彿那裡的骨頭正在慢慢的裂開一樣,他的額頭頃刻間便掛出了一串串晶瑩的汗珠。
“你還知道痛啊,”邪肆的熱氣噴在鼻尖,邵華可不管邵祈會不會痛,整個人如常的壓在了他的身上,“我以爲,你故意惹我,早就不怕了呢!”
“你,放......放開......咳......咳咳咳......起來......”胸口尖銳的疼,連帶着胸口被擠壓的透不過氣來,邵祈側着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卻還是嗆着了,不停的咳着。
“咳......咳咳......”撕心裂肺一般的咳嗽着,白皙的臉也硬生生的轉成了通紅的顏色,每咳一下,那透明的汗珠便不停的抖落,再迅速的由皮膚析出。
脣角上揚着,邵華的手輕輕的伸向那課顫動不停的頭顱,緩緩卻是不容拒絕的停在了邵祈的臉上,就那麼單純的摸着。
“咳......唔......”邵祈也沒有心思管他,不知真是身體太差還是怎麼回事,那咳嗽並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急,一個控制不住,胸口裡一團東西嘩的一下就冒了出來。
說也奇怪,那東西一出來之後,他整個人突然覺得輕鬆了不少,咳嗽也停了下來,只餘下滿嘴腥溼鹹酸的鐵鏽味,是血?
“淤血吐出來,好得更快。”似乎是爲了證實他心中的猜測,那冰涼的聲音適時的在耳邊響起。
邵祈擡頭看着他,見他皺了皺眉,漫不經心的拿起牀單擦拭着手上的血跡,一片優雅與從容的模樣,絲毫不遜色於宴會上最尊貴而遊刃有餘的國王。
他記得剛纔吐血的時候好像是全噴到他的手上了。
活該,沒什麼值得愧疚的。
至於說,幫忙療傷,好得更快?
對不起,他不是給顆糖就能感恩戴德的小朋友,他明白這說得是冠冕堂皇,好聽之至,其實不過是讓他好了之後再生病,病了之後再好的惡性循環罷了。
邵華孜孜不倦的擦着已經被染紅的手,刺鼻的鐵鏽味隨着血液的乾涸也漸漸的淡去,邵祈淡淡出聲道:“血,一旦染上了,是擦不掉的。”
聲音帶着些皸裂一般的嘶啞,邵祈這才意識到自己對水的慾望。
“所以呢?”微微一笑,邵華扔下牀單,瞭然的回手在牀前倒了一杯水給他,彷彿真是哥哥疼惜弟弟一般的慈愛可親。
慢慢的喝下水,也不在意滿嘴異樣的血漬,邵祈平靜的看着他,“你明明心中已有了自己的計較,何必再問我呢?”
眉眼一動,邵華大大方方的攬起他包裹得跟個木乃伊似的頭顱,“作爲玩具,你是相當沒有自知之明呢,還是太過聰明?不過你的確是逾越了......”
用力一拉,將邵祈玩弄於鼓掌之間,“我覺得,我應該找個時候讓你好好的瞭解一下自己的身份,你實在是沒有自知之明。”
忍着渾身蹴然而就的巨疼,邵祈汗如雨下,他狠狠一怔,幾乎是張口結舌地瞪著眼前彷彿呢喃着的人。
“不懂嗎?作爲玩具,你覺得你能夠逃避與自我安慰到什麼時候?”拉著他的頭,讓他直面他胯下的不知什麼時候支起的小帳篷。
“非得這樣嗎?”
“你以爲呢?”
“我以爲我們可以換一種相處方式?”
“你自己好好想想,最好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對你,我的耐心用得夠多了,不要給我徹底毀了你的機會,你知道有時候,死並不是多麼的可怕。”
邵祈一愣,沒有說話,也許是因爲依舊隱隱作痛的身體讓他實在沒有力氣,也許是因爲他腦袋裡光明一閃,他突然又想到了什麼。
他只是看着邵華,擡頭仰望着似乎一直高高在上的他離去的背影,透明的光線裡面,他的背影靜靜地被鍍上了一層金邊,鑲嵌在門框裡面,隱隱的能看到身上閃着光華的顏色,就像一幅頂級大師的油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