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午休,大鴻躺在牀上翻來覆去不能入睡,此起彼伏的鼾聲攏得腦子裡顛來倒去。他一骨碌爬起來朝教學樓走去。教室裡,華梅聚精會神地看着一本小說,聽到腳步聲擡頭看見大鴻說:“哦,是你。”大鴻走向前:“你也睡不着?”華梅點點頭說:“你看過這本書嗎?”“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沒看過。只是聽說很不錯。你看後借給我看看。”“好。坐下聊一會兒吧。”“好哇,我們雖然小學就認識了,初中高中又同班,可一直沒有坐下來好好聊過。如果是書記有工作佈置,那又告吹囉。”“當年老實巴交的,怎麼變得油嘴滑舌啦?記得那次‘講用會’上見面,彷彿你臉上還畫着裝哩。”華梅笑起來。大鴻難爲情地附和着笑道:“嗨,你怎麼就不記着我的光輝形象呢?”“好的東西往往過目就忘。不過,對你的憨厚勁兒印象特別深。”“面帶豬像心裡了亮嘛。”“你就這麼自信?”
“嗯。那次講用會上,你得了第一名,同學們不服氣哩。”“別人怎麼樣我不在乎,可我現在還想聽聽你當時說些什麼。”“我說、在心裡說……沒想到這個黃毛丫頭竟有這一把水兒(本事)……上初中後有一段時間,我還真有點兒瞧不起你,好象出風頭的事兒都少不了你。你知道我背地裡怎麼罵你嗎?”“罵什麼?”“罵你是個‘摻事婆’(出風頭的女人)。”“天啦,我不知道你原來這麼壞。”“‘大字報事件’中,你的立場雖說不夠堅定,但我對你的印象開始變了。”“是嗎。”“可遺憾我總是屈在你的麾下。講用會上你第一我第二,初中你是學校團支部委員兼班長我只撈得個學習委員,高中我是班長你又是書記,黨指揮槍嘛,同樣是你的兵。”“大鴻,你真逗。別謙虛了,你這個年級團總支書記不是也管着我嗎?大鴻,我可是一個叛逆者。我媽常罵我象《三國演義》裡的魏廷,生下來就長着一根反骨。”“毛主席他老人家說過,造反有理嘛……劉嬋的昏庸無能,蜀漢政權必將滅亡,良臣擇賢主而侍,爲何死守着腐朽不求進取呢?我們的前輩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從某種意義上說我敬重他們,可他們純樸憨厚到愚昧落後,默守陳歸陋習的地步,難道對這些也不能叛逆?這正如一本書裡講的,整個自然歷史和社會歷史的長河中,無時無刻不發生着叛逆。叛逆多半是新對舊的否定,是進步對落後的淘汰;由此推動着自然和人類社會的不斷進步發展。當然,這些雖是大道理,不過,我總認爲,你我將來都不會沿着前輩們的老路走,我們不會象他們那樣面對着現時而悲悲切切,庸庸碌碌;我們會大膽果斷地走自己所選定的路。說真的,我現在就敢這樣說,我將爲我們的‘叛逆’而感到歡欣鼓舞,津津樂道!”華梅點點頭說:“聽你這話,想必你對自己未來的籃圖不會沒勾勒吧?記得清明節那天,大家在木青山上談理想,可輪到你便敷衍了,現在還向我保秘嗎?”
“華梅,我在你面前就象中了邪,什麼東西都想毫無顧忌地傾吐出來。這也許就是你說的天生‘臭味兒’相同吧。”華梅臉上熱熱地沒吭聲。大鴻接着說:“我心中的藍圖,就象既平行又相交的兩條線。一條爲生存,一條爲理想事業。我覺得生存是事業的支點。有個偉人說給我一個支點,我會撬起地球。那麼我要說, 只要我能生存,
我就要撬起人生這個地球!我崇拜馬克思等歷史偉人,但我決不效仿他們爲了理想事業而飢寒交迫,窮困潦倒。更不能象有些人貌似偉大壯烈,而實際上拿最寶貴的生命去開玩笑,去下賭注。當然,我並不欣賞苟且偷生,平庸自私之徒。我是想讓有限的生命迸發出最燦爛的火花。你我雖然飽嘗過貧窮飢餓的滋味兒,但只要能活命就該幹事業。我們的童年少年時期,正碰上那個最難熬的飢餓年代,當時曾想過上天庭偷蟠桃,煉土石成黃金。懂事後,總想上大學多學本領,再創個‘景觀之治’‘康乾盛世’什麼的。現在不能直接上大學,要回鄉接受再教育,我也想努力表現爭取當個村官或鄉官什麼的。首先請你別誤會,我不是爲自己升官發財。我以爲手中沒有權力,不可能實現偉大抱負。歷史上此類列子舉不勝舉。只有戴着一頂一定範圍內最大的烏紗帽,纔可能帶領周圍的人去實現美好的理想。回鄉後才能同鄉親們一起奮鬥,擺脫肩挑背磨的境地。讓我們這些鄉巴佬也享受洋樓小車,電燈電話。你最想當‘白衣天使’,村裡就建家世界一流的醫院……到了那時,登山一望:平展展的梯田裡拖拉機在轟隆隆地耕作,嫩蔥蔥的竹林環抱着隱隱約約的鄉間別墅,寬敞明亮的教室裡傳出孩子們稚嫩的朗朗讀書聲,林蔭下老人們悠閒自得的擺着永遠也擺不完的龍門陣;還有火一樣的桃花,翠綠的茶園,姑娘小夥們悠悠的情歌……華梅,你想想,閉上眼睛想想,陶淵明苦心構思的‘世外桃源’相比之下也會自嘆不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