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把雨傘頂在莫月的頭頂,女子身穿衣料爲蕾絲質地的斜肩立領改良旗袍,泡泡袖,盤扣用綠繩小蝴蝶結代替,精巧可愛。她的臉模糊不清,只聽得見聲音焦急又溫柔。
“你沒事吧?”
莫月在嘴裡呢喃:“神仙姐姐。”暈了過去。
女子扔掉雨傘,把她馱到背上,艱難前行,女子身材嬌小,馱着莫月走路很吃力,走了幾步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她沒有氣餒,休息了兩口氣,拖着她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一步一步上山。
一陣斷斷續續的男人聲音:“我不管!我要救她!抽!快點抽!”
好像是風的聲音在說:“再抽下去你會死的,不行,我們不能爲了救阿月,害了你。”
“我是她的親人!”
明媚的朝陽灑進房間,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樹木的清香。窗外歡快的鳥鳴聲,吱吱喳喳,兩三隻小鳥飛進窗內,跳到莫月的被子上,踩了兩腳又散開了。
莫月的臉已經恢復往日的白嫩,沒有半點傷疤痕跡。她懶洋洋地睜開眼睛,一下從牀上振起來,牽動肩上的槍傷,隱隱作痛。她已被換上粉色絲綢睡衣,肩上傷口已經痊癒,手腕上全是針眼。
這個房間白色的牆紙上印有花紋,天花板飾以紅白相間的格子,牀前有塊黑色的大沙發與房門相對,綠色的簾子隔開沙發和牀。窗簾是豆粉色的紗帳,微風吹着窗簾起起伏伏。
她掀開被子想下牀走走,可被子一掀開,只見自己腹部平平,已經感受不到孩子的半點生氣。她摸着肚子號啕大哭起來。
一個男人第一個衝到牀前,激動地抱住莫月:“你醒了,怎麼了?哪裡痛?哪裡不舒服?”
這個男人骨瘦如柴,手腕手臂扎滿針眼,莫月頭埋在被窩裡慟哭。
霜和雨幹站在一旁手足無措,風走到病牀邊示意讓男人讓開。她蹲在地上,頭挨着莫月的頭,撫慰莫月的情緒:“村長已經同意你和白澤在一起了,她妥協了,不該逼你和相愛的人分開。她說只要你平安,以後什麼都依你。你現在可以放心去做想做的事,張蓮生,大哥會幫你。”
男人名叫張嶽字蓮生,八歲參軍,死人堆裡滾出來的,年僅二十八就已經是軍區總司令,常在西南一帶活動,索朗措姆長期的生意夥伴。
那日莫月出逃,元容立刻將風霜雨送出村尋她,索朗措姆找到張蓮生幫忙。張蓮生竟然不計回報,刻不容緩着手找人。
他把自己隨身的玉璜拍了照,通知全國各地的眼線,一有玉璜的消息立刻聯繫他。他還寫了一封家書,讓索朗措姆送給元容。
都過了一個小時,莫月的頭還埋在被窩裡抽泣,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靜。風霜雨來回在房間裡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張蓮生站到房間一角,正色道:“全部的人,都給我出去。讓她哭個夠。”
風霜雨將莫月寵慣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張蓮生疾言厲色道:“你們想害她,就一直站在這裡都不要動。”
風霜雨這才依依不捨地出了房間,張嶽的妻子楊曉蓉端來兩碗冒着熱氣的燉湯,給了張嶽一碗。
“嶽哥哥,你們怎麼都站在門口?”
張蓮生將燉湯一飲而盡,想了想:“曉蓉,你救她回來的。你進去試試。”接着,津津有味地吃起碗裡豬蹄。
阿雨冷眼腹誹他,妹妹在牀上淚流不止,自己竟然吃得那麼香。
“不要告訴她我是她哥。我不想她現在有依靠,她失蹤了三四個月,也不知道經歷了什麼,中了槍,沒了孩子。現在的她最脆弱,不靠她自己站起來,以後也跨不過這個坎。”
阿雨不滿道:“只要我們·····”
張蓮生怒髮衝冠道:“要是你們真能一輩子在她身邊守着她陪着她,她怎麼會失蹤?怎麼會遍體鱗傷,臉還被人劃爛了。說起來就一肚子窩火!”
莫月看到梳妝檯上的玉璜,下牀時腳使不上力,摔在地上。她跌跌撞撞從地上爬起來,透過牆上的全身鏡看到自己的臉,臉怎麼又回來了?沒了白澤,沒了孩子,臉回來了。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意弄人?她回首過去,原來從她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在失去,失去親生父親,母親,愛人,和孩子。爲什麼天總是那樣公平,要給你一樣東西的同時也要帶走一樣屬於你的東西。
上天怎麼會這樣戲弄她,這個搪塞給她的東西她不稀罕。她拿起梳妝檯上用過的針頭,把臉劃滿一道道血痕,一道比一道深。
楊曉蓉一進門,扔了手中的燉湯,奪下針頭:“你們快進來,她在自殘。”
又是雨夜那件旗袍,莫月纔看清楚神仙姐姐的模樣,甜美可人。
她癡癡地叫了聲:“神仙姐姐。”
楊曉蓉相當慌亂和焦急,張蓮生連續兩個多月,從未停止過爲她輸血,才把她從鬼門關里拉回來。好不容易救活的人又要尋死,真不知張蓮生爲了救她還要傷多少身和腦。
張蓮生跑進來看到又被劃爛的臉,難耐滿腔怒火。他一把抓住莫月的手,指甲滲進莫月的皮肉,咬牙切齒道:“老子最見不慣這種矯揉造作的場面,爲了個男人要死要活的!你他···”他把髒話強嚥了下去,“你沒見過男人是嗎!老子軍隊裡一抓一大把,你要多少,老子送你多少!你知不知道你媽爲了你流了多少眼淚,身在福中不知福!孩子被你搞沒了吧,活該!”一邊說一邊把莫月往門口拖。
對一個精神正當衰弱的人,講這樣的重話,風霜雨牢騷滿腹。
風把莫月扶上牀,莫月倚在風的肩頭,神情恍惚又虛弱。
阿雨撫慰莫月,含淚斥責道:“怎麼可以對一個病人惡言相向,一看就知道我們阿月得了抑鬱病,你都不關心一下,還是人嗎?”
張蓮生捶胸頓足地吼鬧:“有病怎麼了,抑鬱病了不起呀!我還有狂躁症呢!怎麼沒有人關心我!你們還是不是人啊!”
楊曉蓉抱着他的手臂,生怕他一時衝動。
阿霜張開手護住姐妹們:“你這個人怎麼可以這麼冷血!不可以對抑鬱病的人惡言相向!”
張蓮生對着莫月不依不饒道:“你有病就光榮!有病就去死呀!你敢劃臉,我還敢割腕呢!你敢我也敢,誰怕誰!”
張蓮生抓起地上的針頭往自己手腕上扎,屋子裡所有的女人攔也攔不住。
莫月的手一把抓住針頭,紅着眼,委屈道:“我不鬧了。”整個人倒在地上。
有過自殘的想法,莫月的心病顯然已病入膏肓,要想治癒,必須下狠手。
風霜雨一味地嬌慣縱容,只會阻礙到他的計劃。
他要莫月學會堅強,無論遭遇什麼變故都能剛毅地堅持下去,他要將她變回母親信中恭順的野孩子,重歸遲木島,一家人其樂融融。
他把風霜雨關在後院地牢,關了三天。讓莫月處在一個完全孤立,沒有依靠的環境。除了楊曉蓉別墅裡任何人都不準和莫月接觸或說話,必須視她如空氣。
楊曉蓉心思軟,容易親近。張蓮生讓她接近莫月,打探過去莫月的經歷,好對症下藥。同時他也留意到莫月將父母的合照用相框裱了起來,抱着入睡,說明她生的盼頭並不小。
張蓮生不信一個小丫頭還治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