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風口浪尖,白澤明目張膽地搬回元宅住下,每日和莫月成雙入對。大祭司的人每天盯着,元容看在眼裡,心裡恨得牙癢癢,卻束手無策。
半年多後,一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維持已久的危險平衡。
村裡老中醫的兒子是大祭司的人,探到消息小雪在老中醫那裡抓了好幾副藥材。這幾幅藥材本不稀奇,可前後兩幅藥材合在一起恰好就有墮胎的功效。
火蓮村的人向來珍愛生命,村規有規定不允許墮胎,小雪不久前大婚沒有不要孩子的理由,需要偷偷處理那懷孕的人一定是莫月。至於孩子的父親,白澤長住在元宅是全村人有目共睹的事實。堂堂村長,不止不尊重生命,還膽敢謀害’神人’的孩子,這個罪名足足可以把她拉下村長之位。
大祭司得到這個消息即刻來招待所與李惜朝商議。但是僅有藥方,沒有人證沒有受害者罪名不成立。莫月肯定不會傷害她的母親,需要白澤和他們裡應外合指證元容。
李惜朝妙手盜了藥方,提出先去元宅與白澤商議,方便日後裡應外合。他用大祭司的名義光明正大去元宅,不但不會引起大祭司懷疑,就算和元容達不到共識,元容也沒法對他們下手,爲自己留好退路。
天助惜朝,白澤和莫月居然對懷孕一無所知,以爲只是普通的腸胃不舒服。
他爲元容提供了一個選擇的機會,要麼送他們離島,二人從此消失還火蓮村一個清淨。要麼他告知全村的人莫月懷孕的事,逼她認白澤這個女婿,讓白澤名正言順地留在火蓮村。女兒是元容的生命,李惜朝牢牢抓住這個弱點,離間她們母女感情,墮胎藥就是最好的證據。然後和大祭司的合作,奪她的權,攪得火蓮村不得安寧毀掉她十多年的基業。
近一年的作爲李惜朝已經向元容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女兒的關係,火蓮村的幸福和殺掉兩個陌生人讓她喪失所有,李惜朝已將元容攆進窮巷。
惜朝不是一個機關算盡的人,爲了保護白澤,全身而退,他只好出此下策。令他驚訝的是,元容第二天就答應了‘提議’。
現在只留下一個問題,如何說服白澤同他一起離島。
如果是他直接開口,目的性太明顯,他請元容做了一場戲。
元容把白澤和莫月都叫到元宅客堂,嚴肅莊重地說:“你們離島吧。”
“啊?”白澤摸不着頭腦。
“你不想娶她?”
“想!當然想!”白澤斬釘截鐵地說。
“你這樣明目張膽地住在我們家,村裡都傳遍了,她以後還能嫁給別人嗎?”元容的語氣中透着責備“準備準備吧,明天啓程。讓她名正言順地嫁給你。”
元容的態度令白澤生疑,他想了想:“萬一你把我送出去了不讓我進來怎麼辦?或者途中把我們扔下海。”
元容冷哼,語氣十分冷漠:“不是還有索朗措姆在外面做生意嗎?你那位聰明的朋友已經把你們離島的消息散播出去,明天會有很多村民瞻仰你們離島,你覺得我會當着村民的面要你們的命嗎?況且,索朗措姆還在船上。”
元容的話讓白澤很不踏實,但又說不上來哪不對勁。離島的消息來得太突然,這一夜,他睡意全無,拉上莫月去鏡海散步。
月光灑在鏡海的湖面像一條遊走的金蛇。四周特別靜,靜到他倆踩在草地上的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總覺得李惜朝做了什麼,出於對惜朝的信任,他不想多做猜測。莫月認爲是母親的愛促使母親做了這樣的決定,畢竟從小到大母親爲了她破了無數次先例,她相信母愛的寬容和偉大。
次日,海岸邊集結了無數的村民,裡三層外三層隆重地恭送兩位‘神人’離島尋寶。大祭司也氣急敗壞地前來觀禮。
白澤把玉璜放到莫月手心,緊緊握住她的手不肯放開,神情凝重:“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
白澤捏了捏莫月的臉頰,又摸了摸她的頭髮,目光中只有不捨。
“又不是不回來,快走吧。”元容催促道。
白澤沒有理會,元容給莫月遞了個眼神,讓她催促白澤出發。
莫月在白澤臉上重重啄了一口:“嚒,我等你!”
白澤欲言,“有玉璜陪我,沒事!”莫月的笑容暖意無限。
李惜朝在竹筏上坐了半天,終於看不下去。上岸把白澤拽上竹筏:“婆婆媽媽,你現在把她噁心了,不改變主意纔怪。”
白澤站上竹筏,望着岸邊的莫月,她揹着手站得筆直,初次見面時的神氣再現,這個身影在他的視野中越變越小逐漸淡出視線。
李惜朝背對着遲木島沒有半點留戀,彷彿身後的一切正如過眼塵埃般,一去而不復念。他神采奕奕地望向大陸,若不是在外漂流一年多,他恐怕也難以切身體會 “家——人生航行的起點和終點 ”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竹筏行駛到海中央,索朗措姆就收起槳,輕鬆地坐在竹筏上。海面十分平靜,流向極其穩定,沒過多久就將他們送到對岸。
竹筏還沒靠岸,李惜朝把藥方塞到索朗措姆手中:“你們村長要的東西。”迫不及待地跳上岸,白澤也跟着上了岸。
“你還沒告訴我擺渡的時間。”白澤轉過頭問索朗措姆。
索朗措姆笑而不答划走竹筏,竹筏已經駛離岸邊一段很大距離,他笑着告別:“兩位神人,後會無期了。”
索朗措姆的話讓白澤突感不安。
“我怎麼覺得他再也不見面的意思呢?他都沒說擺渡時間我怎麼找他?元容爲什麼突然改變主意?就算她同意婚事,她怎麼就放我走了?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你是不是和她談過什麼?你和她說了什麼?我到底還能不能回去?你說啊!”
面對白澤槍林彈雨地追問,惜朝迴避道:“回家再說。”
白澤抓住李惜朝的肩,慍怒道:“我,讓,你,回,答,我!”
李惜朝推開白澤的手不予理會。
碼頭邊立了一個地碑——劉家渡。劉家渡是新絳市的最大渡口,此處分設洪門幫會分會堂。李惜朝正打聽分會堂的位置,兩個男人徑直向他們走來“少爺,姑爺,你們終於出現了!一年多了,你們去哪兒了?幫會在全國幾乎是地毯式搜素,都沒有你們的消息。都查到軍隊裡去了。”
白澤還是不依不饒地追問:“你到底跟元容說了什麼!”
“你白澤是誰?幫會裡什麼樣的船沒有?還害怕回不去嗎?”離家一年多,已經磨掉太多耐心,如今李惜朝歸心似箭。
“最好是你說的這樣。”白澤黑着臉,繞過李惜朝大步流星。
劉家渡分會堂,白澤坐在椅子上,手稱着頭,十分懊惱。
李惜朝坐在正對門口的椅子上,頭埋得很低雙手撐着上半截身子。他儘量不讓自己焦躁,可他的腿止不住地抖擻,每過一秒抖擻一次,他在通過計數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惜朝~”一聲少女的呼喚闖進了會堂,是白映秋。
白映秋沒看見坐在門口的白澤,跑到李惜朝面前,一把抱住他:“這一年多你們去哪兒了?急死我了。”
白澤和李惜朝消失的第二天,礦洞坍塌的消息傳到幫會。白家人以爲他們被困在礦洞裡。於是白先生命人找來開山機器,可洞內都被亂石堵死了,根本打不開。只好找幫會裡的弟兄日夜兼程一塊一塊將洞中亂石搬出來,搬了足足七個月途中造成兩次坍塌,好不容易搬完了石頭卻沒見到白澤二人。白先生大喜,沒有屍體就代表人還活着。
礦洞被封和孫氏軍方有關,白先生推測可能是軍方捉了二人,他親自去上海與孫瑞卿交涉。孫瑞卿卻稱礦洞一案全權是由他的乾兒子孫天起負責,傳來孫天起對峙,孫天起道那個礦洞鬧鬼夜裡根本無人看守。
孫瑞卿表示軍方沒有立場和理由扣押白家的人與洪門幫會爲敵。
白先生看得出孫瑞卿沒有撒謊,他下命洪門幫會所有的分會堂找人,而他和白映秋在薄山附近二人經常出沒的地點繼續搜尋白澤二人的蹤跡,終於在二人消失一年多過後傳來他們的消息。
“眼裡就只有你丈夫,沒見到你哥啊?”白澤的語氣醋意十足。
白映秋不好意思地笑着道:“看到你這麼有精神我就放心了。”
白映秋提議先回家報個平安。
“你們回去吧,我要在這裡等索朗措姆。”白澤的眼神很堅定。
“索朗措姆再也不會來這裡了。”李惜朝道。
“你說什麼!”白澤暴怒,衝到李惜朝的面前,拎起他的衣領,惡狠狠地瞪着:“你再說一遍。”
“索朗措姆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是我和元容做的一個交易。放我們離島,還火蓮村一個清淨。”
“交易條件是什麼?”白澤壓抑心中的憤怒,咬牙切齒道。
“莫月懷孕了,元容想打掉你們的孩子被我發現了。所以···”
“所以你就拿莫月和孩子當籌碼讓你離島。李惜朝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陰險!”白澤一把提起李惜朝摔在凳子上:“虧我那麼信任你!你怎麼那麼自私,爲了自己出島,拿莫月做籌碼!混蛋!”白澤提起他衣襟,一拳一拳地捶打他,拳拳見血。
習武之人一拳的力道,遠超過普通人的十倍。再多挨幾拳,李惜朝就快一命嗚呼了。
“哥,有話好好說!你冷靜點!”白映秋想抓住白澤的手臂,被白澤無意間推倒在一旁。
李惜朝額頭,面頰,嘴角,鼻孔全冒着血。
弘匡,陳唐趕到正見李惜朝已經被揍得暈厥。陳唐直接跳在白澤的背上,鎖住他的上身,弘匡拖開李惜朝。
“滾開!要不然連你們一起打!”白澤一個夾背摔,將陳唐死死摔在地上。
弘匡擋在李惜朝面前,顫巍巍地說:“白大哥,自家兄弟,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白澤冷哼道:“自家兄弟?我沒有這樣的兄弟!”
白澤拖起一把倒在地上的椅子緩緩走向李惜朝,眼神陰鷙冰冷。
妻子?結婚?孩子?
白映秋,陳唐,弘匡三人面面相覷,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李惜朝恢復些許意識渾渾噩噩地眯開一隻眼。白澤掄起椅子砸向他的腦袋,白映秋迅雷不及掩耳趴在他身上,椅子在白映秋背上折斷,她不但沒有叫反而對他莞爾一笑。
白澤更加憤怒:“懦夫!懦夫!”
白映秋受了欺負,李惜朝用盡全身力氣站起來,推攘白澤,聲音略顯虛弱道:“我對遲木島上的所有人都有虧欠,但是,我獨獨沒有對不起你。”
白澤翻身把李惜朝按在地上,掄起拳頭繼續泄憤。忽然他的手臂被截在空中,被人從後方反手壓制。
“你要打死他嗎?”白先生的聲音沉穩又厚重:“有事回家談。”
李惜朝在家中休養了好幾個星期,他將這一年多的經歷同白映秋細細道來。
白澤並沒有回家,在劉家渡渡口找了個房子住下,整日盯着渡口,一刻也不敢鬆懈。
等了幾日,渡口沒有任何動靜,他不想坐以待斃。他讓白先生給他找來一艘大船再闖遲木島。
新絳出海口,海浪詭異,白先生早有耳聞,看着自己兒子送死,他沒有阻攔,反而讚賞其有自己年輕時的血性與膽識,不愧爲白雲之子。
次日凌晨出發,臨行時,白先生默默同白澤一起上了船。他說,純粹是好奇遲木島上是一個怎樣的社會。
大船剛行到海中央,還沒看見遲木島,大海就開始洶涌呼嘯。好幾米高的海浪從天際滾滾而來,伴着海浪的轟鳴聲,越近越高,將大船一口吞噬,沉沒於海底。可海浪並沒有要父子倆的性命,反而將他們安然送到岸邊。
白澤百思不得其解,他打算再闖遲木島,這次白先生卻說:“海里有東西,它不同意,軍艦飛機都沒用。”
“你怎麼知道海里有東西?你看見了?”白澤疑惑問道
“沒看見,可我就是知道。回家多上上香,要不是祖先保佑,你恐怕早已命喪海底。”
“什麼?”白澤驚詫不已。這話竟出自白先生之口,白家人從不信鬼神,如今父親居然讓自己回家祭拜祖先。
白先生下令嚴禁協助白澤出海後便消失了蹤影,只留下一句話:“另尋方法上島,海路行不通。”
白澤想做的事沒人能阻止,他又找來一艘船,再次航行,意料之中他又一次船毀而歸。不服輸的他偏偏要和海中的波濤作戰到底,他不分晝夜不斷出海,經歷一次又一次船毀,撞上海中礁石,漩渦,弄得遍體鱗傷,直到賠上劉家渡最後一隻漁船。在劉家渡出海九死無生,他因多次出海生還在當地出了名。
一晚,他救起一名失足墮海的醉老漢,老漢的酒瓶浮在水面上,他彷彿又看到了希望。雖然人不能上島,但是可以通信。
他立刻回到幫會把自己關在房間,不眠不休埋頭寫信,整整寫了兩個星期,六百多封信。他分別把這六百多封信放入不同的瓶子,讓其隨海漂流。新洚沿海受反氣旋大洋環流影響,他計算角度,選好瓶子的出發點,在劉家渡沿岸,把所有的瓶子一一拋諸大海。
可瓶子拋出不到三個小時,渡口邊傳來消息,碼頭驚現大量玻璃碎片,海邊灘塗被無數白色碎紙屑覆蓋。
白澤最終陷入失望,意氣風發的少年,好似行屍走肉般喪了神志。他終日坐在渡口,望着大海慌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