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嘴脣動了動,卻叫不出爹孃二字,猶豫了一下,他道:“剛纔我在睡夢之中,夢到了一位老神仙,老神仙向我一指,一團白光便籠罩在我的身上,等我醒來後,傷便好了,而且身子強健,似乎更勝從前!”
李田和何氏一起愣住,他們互視一眼,又異口同聲地道:“老神仙?”
何氏緊接着道:“那老神仙長得什麼樣?”
李勤不知這年代民間傳說中的老神仙是什麼樣子的,他只好含糊地道:“自是有神仙風采,清瘦白鬚,手拿拂塵,可能是我李家的祖先吧!”後人都會希望祖先成爲神仙,從而保祐後人,所以他這麼說,自認爲應該符合這年代人的想法。
可李田聽了,卻搖頭道:“不會是我李家的祖先,我李家祖先,不論哪位都不會手拿拂塵這種東西的,要拿也是拿弓箭長槍!”
李勤心想:“怪不得現在這副身子,有明顯的習武痕跡,看來祖上有可能是武將出身,而且精通箭法槍術!”
李田和何氏又去查看李勤腦後的傷口,反覆看了好幾遍,確定傷口沒了,兒子的傷勢已好,這才放下心來。何氏忙去做飯,說要做頓稠粥以示慶祝,而李田則蹲在竈旁,幫着何氏添柴火。
李勤只感全身都是力氣,精力充沛,似乎體內的精氣要爆發出來一般。他走到院裡的空地上,本想打一套簡單的二十四式太極拳,可伸手擡足不過幾個動作之後,他竟然打出了一套以前完全不知道的古怪拳法,這套拳法充滿了殺伐之氣,似乎是一個勇士,陷入了敵陣當中,不得不拼命殺敵一樣,出手之際,毫不留情!
李勤完全可以肯定,他從來沒有練習過這種兇悍無比的拳法,以前他連太極拳,也只會二十四式的,連四十二式的都不會!
很顯然,這套拳法是他現在這副身子以前的主人練習過的,而且熟極而流,用不着他想爲什麼,自然而然的就能使出來,擰腕斷臂、封喉背摔、仰撞搬腿,各招各式竟如行雲流水一般,使得流暢無比!
這一套拳法招式不多,可打起來卻奇快無比,只用了打太極拳十分之一的時間,便盡數打完,真可稱得上是快如閃電!
李勤打完之後,愣在了當地,大感不知所措,他回過頭看向李田和何氏。
何氏手拿木勺,看他打完拳,就象是鬆了口氣似的,道:“看來傷是真好利索了,好了就好,好了就好!”李田手裡拿着根木柴,看着李勤,卻輕輕嘆了口氣,不知在想什麼,卻沒說話。
兩個人臉上都沒有露出驚訝之色,看樣子是見慣了兒子打拳,習以爲常了。
李勤在院中呆站了好久,心裡亂糟糟的,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他的靈魂之所以能依附到這副身子裡面,說明原主人已然死去,可體格如此強壯,而身手又如此好的人,怎麼會被幾個無賴打傷,以至於命喪身亡呢?難不成這副身子的前主人,是一個光有好身手,卻性格懦弱之人,以至於捱打不敢還手,竟被活活打死了,如此的窩囊?
好半天,忽聽何氏道:“兒啊,粥好了,快來吃飯!”
李勤這纔回過神來,答應一聲,甩了甩頭,想不明白那就先不要想,他腹中飢餓,也確實是想吃東西了。
進了東屋,這是李田夫婦居住的屋子,三口人坐在破木榻上,端碗吃粥。借來的糧食,總共才二斤糠麩,只能省着吃,每人只有一碗,鍋裡就已經乾淨了,連想續粥都不可得。
李勤看向三人的碗,見自己碗裡的粥是最稠的,熬的時候什麼樣盛出來後就是什麼樣,而李田碗裡的粥卻是加了些水,稀了不少,再看何氏的,足足加了一半的水,稠粥已變成了稀粥!
李勤心中不忍,他等何氏喝了兩口稀粥,便把自己的碗伸了過去,往何氏的碗裡扒拉了些稠粥,張了張嘴,仍是沒有叫出娘來,他道:“我吃不了,你替我吃些!”
何氏哎呀一聲,趕緊把碗往後縮,道:“這孩子,娘不餓,飽着呢!你別給我,你自個兒吃!”
李勤又要給李田扒拉粥,可李田卻搖頭道:“爹夠吃,兒子知道心疼爹孃,爹孃的心裡就舒坦了,不用讓來讓去的!”他只有一條胳臂,只能端碗喝,而不能用筷子,行動不便。
李勤道:“你……我來服侍你喝粥!”放下自己的碗,就想幫忙。
可李田卻道:“你趕緊吃吧,爹有手有腳還能動,最煩要人幫。你傷好了,明天出去打獵,多打幾隻兔子山雞,孝敬你娘,纔是真格的!”
何氏忙道:“當家的,這是說的什麼話,兒子的傷剛好,還不能……”
李田眼睛一瞪,道:“我李家兒郎,沒那麼嬌氣!先祖南征北戰之時,受的傷不比他嚴重得多,還不是一樣帶傷殺敵,又有什麼能不能的了!”
何氏一聽他提起李家祖先,頓時便不再說話,伸手拍了拍李勤的腿後,便低頭喝粥了。
李勤道:“我……我們家的祖先是,是誰啊?”這話問得頗有些艱難,竟然不知自家的祖宗是誰,這後代當得可不合格,但如果李田反問,他也只能推說頭疼,忘了以前的事了。
可李田卻道:“食不語,有話吃完飯再說!”
李勤不敢再問,只得端起碗吃飯,糠麩煮的粥自然粗糙無比,而且粥中無鹽,淡而無味,如放在現代,這便是雞飼料,可眼下這種情況,就算是糠粥再難吃,他也得吃,否則就要餓肚子,連糠麩都是借來的,他哪有挑剔的餘地。
不過每人一碗粥而已,片刻便吃完了。李田把碗交給何氏,李田道:“老婆子你去竈頭上收拾吧,我有話要和兒子說。”
何氏答應一聲,出了屋子,順手把門關上。
李勤看着李田,等着他說事,可李田低頭想事,似乎在猶豫什麼,好半晌,他才擡頭道:“兒啊,我李家的規矩,只有長子成親之後,祖先的事才能告之。可眼下家中窮困,連餘糧都沒有,哪還能給你操辦婚事。這次你受了傷之後,爹也想開了,凡事不能迂腐,李家傳到了我這一代,有些規矩也該改改了,爹打算告訴你李家祖先的事。”
說完話,李田打開了榻上的一個木箱,這木箱上的漆早已掉得乾淨,年頭久遠,估計是李田當初逃難時從家裡帶出來的,一直沒有丟棄。李田把箱子裡的衣物拿開,從箱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玉盒,這玉盒通體用上好的青色玉石打製,一看便知是珍貴之物。
李勤心想:“家中已然窮困至此,卻還沒有把這玉盒換糧食,說明裡面放的必是傳家之寶,餓死也不能賣的。”
李田把玉盒拿出,放在腿上,對李勤道:“兒啊,我李家的祖先大大有名,便是史書中也有專門列傳。先祖不是別人,正是三百年前,人稱飛將軍的李公諱廣,爹是他的十世孫,你是十一世!”後世子孫不能直呼祖先的名字,所以李田說的李公諱廣,其實就是李廣。
李勤噝地抽了口氣,他從李田和何氏的隻言片語中,早想到李家的祖宗定是員很出名的武將,但卻不想出名到了沒法再出的地步,竟然是飛將軍。
李田對李勤的表情很滿意,當年他聽父親說到祖先是誰時,也是這個表情。他又道:“我李家原是大秦名將李公諱信的血脈,入漢之後,廣祖征戰沙場,立功無數卻不得封侯,又因得罪了大將軍衛青,不願受刀筆吏的侮辱,憤而自盡。立業難,破家卻易,到了陵祖時,因與匈奴戰事不利,只得假意從權,只爲得一口喘息之機,以圖後續,可長安君臣卻都說他是真降,只有司馬公一人爲陵祖仗義直言,卻因此身受大辱,我李家欠着司馬家好大的恩情。”
李田一口氣把祖先的事說完,低低咳嗽了幾聲,屋裡又陷入了沉默。
李勤知道司馬公是誰,便是大名鼎鼎的司馬遷,司馬遷在撰寫的《史記》當中,專門寫了一篇李將軍列傳,述說李廣這個悲劇英雄。
過了一會兒,李田這才又道:“皇帝滅陵祖滿門時,家中忠僕帶了年幼的抉祖出來,逃到西涼,從此落地生根,再不回關內,一直傳到了爹這世。可惜爹失了一臂,再無進身之路,又無法引弓舞槍,不能教你祖傳的箭術槍法,只能學些導引術,皮毛之技,真是愧對祖先啊!”
李勤默然無語,他原本以爲自己練的那套強悍之極的拳法,已經很了不起了,不想卻只是李家的皮毛功夫,而且聽李田的意思,自己的箭術應該屬於一塌糊塗,給祖先蒙羞的那種!
李田打開玉盒,從中取出兩卷絹書,打開一卷交給李勤,道:“這是我李家的族譜,上面最後一個便是你的名字,爹親手寫上去的,等以後你有了兒子,也要爲他把名字記錄上去。”
李勤微微點頭,拿過族譜觀看,漢隸唐楷,他原本不認得多少隸書,可絹書上的字他竟個個認得,想必是這副身子原來主人的功勞。
李田拿出了第二卷絹書,輕輕打開,看了片刻,這纔對李勤道:“兒啊,這卷絹書乃是我李家安身立命之寶,信祖、廣祖、陵祖之所學盡在其中,爲父今日就將它傳給你,望你能學有所成,不求聞名天下,光耀史冊,只求強身健體,一生平安!”說着話,他把絹書鄭重地交給李勤。
李勤雙膝跪倒,雙手抱拳高舉過頭,對李田深施一禮,這才接過了絹書。他將絹書打開,就見絹書上第一行五個大字,寫的乃是:李氏技擊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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