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勤嘆氣道:“我哪有開玩笑!唉,如你不答應,也不能怪你,又非是熟人,我張嘴就求你這麼大的事,你哪能答應呢!”
他搖了搖頭,拿起一塊羊肉,放入鍋中炸了起來,又道:“鹽什麼的都收起來了,這肉就算炸出來也是淡得很,也難怪你不肯幫這個忙,這是嫌棄炸肉不好吃啊!”
巨漢大聲道:“沒,我可沒有嫌棄,有的吃還能挑三撿四嘛!好,你的忙我幫了,你就不用……不用謝我了!”越說聲音越小,後面半句細不可聞,說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坐在一旁,巨漢問道:“你就是那位李郎吧?聽人說李郎最仗義,今晚一見,果真如此。我從中原來此,輾轉幾千裡,可你這麼仗義,能處處爲他人着想的好漢,卻是頭一回看到!”
李勤笑道:“都是鄉親們擡愛,隨口亂說的,我哪稱得上什麼好漢!”
“你那晚打豹子,很勇猛,今天又這般仗義,如你不是好漢,那天底下就沒有好漢了!”巨漢說這話時,臉上表情鄭重,絕非奉承,看他的樣子,也不象是個能說出奉承話的人。
李勤撈出炸肉,放到碗裡,道:“怠慢了。這炸肉燙得很,涼涼再吃!”把碗遞給巨漢。
巨漢接過肉碗,吹了吹,忽然又道:“你真不問我姓名?”
“不問,說了不想知道,當然就不會問了!”李勤道。
巨漢顯是餓得狠了,不待肉涼,便一口咬下,燙得啊啊直叫,可卻還是大口嚼着,吃得滿嘴是油,嚥下肉後,又道:“你真的不問啊?我……”
沒等他說完,就聽有人叫道:“這裡,這裡是有人要請客吃肉嗎?我想找李郎!”語音稚嫩,是個孩子的聲音。
李勤和巨漢一起轉頭,順着聲音看去,就見月光下,一個小小孩童,一手拿着只大大的木碗,另一隻手拿着根小小的木槍,正搗登着小步子,向李勤這裡跑來!
李勤一愣,心想:“都這麼晚了,這孩子怎麼來的,他家大人也不管管?”
孩童跑到跟前,滿臉是汗,卻顧不上擦一擦,對着李勤叫道:“叔叔可是李郎?”問完後又看向巨漢,他搞不清楚哪個纔是李郎。
李勤從鍋後面轉了出來,道:“我便是李郎,名叫李勤。你是誰家的孩子,怎地這麼晚了還來,哪個村子的?你家大人呢?”
孩童聽到眼前之人便是李郎,小小的臉龐上露出歡喜的神情,聲音響脆,他道:“小侄從十八坡村來,聽聞李郎最仗義,宴請鄉親,是以特地趕來,叨,叨擾……吧?”
他說的話明顯是大人教的,可卻沒記住,不過他也機靈,記不住便不說,免得說錯,把木槍放到地上,兩手高高舉起木碗,道:“如有失禮之處,還望李叔叔見諒。一飯之恩,來日必當厚報!”雙手使勁地舉着木碗,幾乎快頂到了李勤的下巴。
李勤見這小小的孩童,長相異常漂亮,鼻直眼圓,臉蛋兒紅撲撲地,一雙大眼睛中,滿是患得患失之色,似乎怕李勤不給他飯吃。
李勤心想:“這是誰家的孩子,好生乖巧可愛。”他接過木碗,笑道:“你小小一個孩子,如何能報答得我。來,我給你弄點好吃的,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說着話,向周圍環顧,卻沒有發現有大人的蹤影。忍不住好奇,他問道:“你自己來的,你家裡人呢,爲什麼沒有和你一起來,他們現在何處?”
孩童眨巴眨巴眼睛,小聲道:“爹尋前程去了,不知在哪裡,娘有病在榻上,和兩個弟弟在家,我一個人來的!”
李勤低頭看着這小小的孩童,就見他衣衫破舊,褲子短了一截,露出腳踝,而腳上一雙破草鞋大了些,爲防止走路時掉鞋,用兩根草繩把鞋緊緊勒在腳上。看樣子他是走得急了,臉上盡是汗水,可卻來不及擦汗,只是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李勤心想:“可憐這麼小的孩子了,如不是家裡赤貧,無人依靠,誰又捨得讓他半夜趕路來我這裡呢!”
“你在我這裡先吃得飽飽的,晚上在我家睡覺,等明天我再派人送你回去!”李勤笑着摸了摸孩童的頭。他語氣和善,孩童聽了明顯鬆了口氣,臉上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容,叫道:“謝謝李叔叔。”
那邊巨漢嚥下一口肉,含糊不清地道:“李郎莫要被這丫黃小兒騙了,十八坡離此有三十里,他一個黃嘴丫子都沒褪淨的小兒,如何能夠來此?不過是騙你的同情,好能多給他些吃食!”
李勤不記得十八坡在哪裡,他看了眼巨漢,這傢伙四處流竄,想必說得不會錯。他低頭看向孩童,卻見孩童氣得滿臉通紅,小小鼻孔不住地翕張!
孩童叫道:“我沒騙人!娘說了,男子漢不可說假話騙人,以免辱沒了先祖威名!”說着話,眼圈竟然紅了,想必從沒受過這等委屈。
李勤忙拍了拍他,道:“好好,莫要哭啼。你走了三十里路,可是不簡單啊!”看這孩童不過七八歲,自己在這麼大的時候,可沒這樣的好本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真是半點不假。
巨漢卻道:“男子漢?上邊沒毛,下邊也沒毛的一隻丫黃兒,竟也自稱男子漢?那我該如何自稱!”
李勤笑道:“你可自稱老漢!”他把孩童拉到鍋邊,道:“你先歇息一會兒,烤烤火,夜裡涼,你又身上有汗,小心着涼生病。”
孩童乖乖地蹲在竈火旁,兩隻大眼一會兒看看明亮的火光,一會兒又看看李勤,偶爾看向巨漢。見巨漢衝他咧大嘴,孩童一伸舌頭,對他做了個鬼臉,把巨漢呵地逗樂了。
李勤把焦乎的油倒出來,把鍋刷乾淨,又放進一大塊羊脂,慢慢煎熬起來。這回他有了經驗,再做起來便有模有樣了。
羊脂在鍋中發出嗤嗤的響聲,香味彌散開來,油脂發出的香氣,比燉肉的香氣還要濃郁,引人垂涎。巨漢一大塊羊肉已經吃完,肚中半飽,他瞪眼看着鐵鍋,擦了把嘴角,道:“比剛纔還要香啊!”
孩童更是站起身來,站到李勤的身邊,眼睛盯着鍋裡融化的羊脂,小喉嚨不住地涌動,嚥着口水!
李勤用筷子從鍋裡挾出一小塊黃黃的肉渣兒,放到碗裡,問孩童道:“喜歡吃油渣子不?”
孩童眼巴巴地看着肉渣兒,卻並不伸手抓,聽到李勤問話,他擡起頭看着李勤,不住地點頭,小聲道:“喜歡!”
李勤指了指油渣子,笑道:“那就吃啊!”
孩童大喜,叫道:“謝謝李叔!”抓起油渣子,放在嘴裡就嚼,咬得嘎吱直響。
李勤又從鍋內挾出幾塊油渣子,放到碗裡,道:“喜歡吃就多吃點兒,這東西咱們有的是!”
孩童喜不自勝,從碗裡又拿起一個油渣子,卻沒往自己的嘴裡放,舉到李勤嘴邊,道:“李叔也吃!”
李勤嗯了聲,低下頭把油渣子咬進嘴裡,嘎吱嘎吱嚼了起來。
油渣子是油脂融化後變黃的肉渣兒,趁熱吃又香又脆,香酥可口。對於剛剛解決了溫飽的人們,有着難以抵抗的誘惑力,而對於溫飽還沒解決的漢末百姓來講,簡直就是無上的美味。
孩童從小便過的苦日子,連葷腥都少接觸,忽地吃到這種美味,小嘴巴停都停不下來了,邊嚼油渣子,邊道:“好吃,真好吃!”
李勤見他吃得香,忍不住問道:“你叫……”話沒問完,看了旁邊的巨漢一眼,自己既說不問他,也不好問孩童,否則可就無趣了。
巨漢不好意思過來,李勤看了他一眼,他立即象是得了鼓勵一樣,湊乎到了跟前,道:“李郎,做肉吱吱哪?聞着可真香啊!”眼睛盯着碗裡的油渣子,看孩童吃得香,他咕咚嚥下好大一口的口水,聲音超響。
李勤笑道:“你的家鄉管油渣子叫肉吱吱?不如你再幫我個忙,替我多吃些吧!”把油渣子全都挾出來,放到碗中。
巨漢大喜,道:“我這輩子最愛吃這種零食……呀,小丫黃兒,嘴不大,吃得倒快!”他和孩童你一個我一個地,搶起油渣子吃。
李勤看着一大一小的樣子,笑了笑,把熬好的羊油倒到乾淨的碗裡,道:“你們等我一下,我給你們去拿飯。”回了自家,放好油碗,又拿了兩大塊的乾肉,還有一小盆粟米飯,上面蓋上幾大塊煮羊肉,端了出來。
他把乾肉和飯都送給巨漢,道:“小小意思,你收下吧。”又對孩童道:“你跟我回家,明天我派人送你回去。”
可巨漢把那小盆飯接過,把乾肉卻給了孩童,道:“我今晚吃飽,纔不管明天的事,這東西給他吧,他家裡過得不容易。”端起飯盆,大吃扒飯吃肉。
而孩童卻不肯和李勤走,說他一定要回家,家裡人等着呢,怕娘惦記,弟弟們都一整天沒吃東西了。這孩童年紀不大,卻很有主意,說不留就不留,李勤只好拿着他的木碗,裡面裝滿了熟肉,讓他拿着回家。
孩童道過謝,胸前掛着乾肉,腰裡彆着木槍,手中端着大碗,邁着小步子,離開了扶角村。
望着孩童離開,李勤有點不放心,可那巨漢卻道:“這馬丫黃兒肯定是個破落世家的子弟,不但有教養,而且早當家,以後必是個有出息的。”
李勤咦了聲,道:“馬丫黃兒?你怎知道他姓馬?”
巨漢嚥下最後一口飯,站起身,把飯盆還給李勤,道:“十八坡一村的人都姓馬,不知從哪裡逃難來的,這小丫黃兒自然也姓馬!”
衝李勤一拱手,巨漢道:“借那丫黃小兒的一句話,一飯之恩,日後必有厚報,告辭了!”說罷,轉身大步出村。
李勤拿着碗,忽地叫道:“兄弟,我家缺個長工,你會放羊養馬不?”
巨漢頭也不回,道:“我在家鄉殺了土豪,身上有着命案,怎能留在你家,不能連累你啊!”出村,自顧自地走了。
李勤嘆了口氣,心想:“這一大一小吃了我的,卻都沒留下姓名。等下次要再見着,我可必須得問了,指望着他們主動說,看來是不可能的。”
收拾好東西,回家睡覺。第二天起牀,把膏藥制好,他叫上許小泥,去看劉勝,然後打算再進城去,把軍給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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