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風流? 瑤池終原母女情
在一片火海中,嬈汐兒的名字與花小籬的身子一同化爲灰燼,被風一吹,消失得無影無蹤,尋不到昨日粉黛的美麗,也看不到今日醜陋的面容。
花小籬百般怨恨,千般算計,到最後確實將自己繞在其中,遭遇慘死,也算是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當一切塵埃落定,貓兒提了一罈子竹葉青,懷抱小白團仰望着片片雪花飄飛,想着那些孰是孰非,在嫣然一笑間,不知不覺悄然睡去,這一睡,便是三天,嚇得衆人混亂不堪。
癲婆娘剛得了女兒,還沒來得及感覺喜悅,便被那鋪天蓋地的恐懼威脅,整顆心,如同顫抖在刀尖上,在貓兒酣睡時刻寸寸滴血。
花耗從癲婆娘口中得知關於貓兒身上所發生的一切,心痛不已中,請求曲陌下旨賜婚。
曲陌站在貓兒牀邊,非常直白地道:“若可以下旨,孤只願貓兒爲後。”
銀鉤攥緊手中的“梵間”,如此冰涼刺骨的真實存在,卻留不住貓兒性命,只覺得這被世人追捧的寶貝,不過是世間最可怕的荒謬笑話。
在貓兒一直不肯醒來的第二天,所有人變得易怒,暴躁,不安,恐懼,敏感…
凝望着貓兒那張越發蒼白的笑臉,銀鉤一遍遍換着她的名,由情意綿綿的誘拐之音,到苦澀沙啞的疑惑不安,再到撕心裂肺的暴躁癲狂,衆人看在眼中,不由得淚染眼眶。
銀鉤說:“貓兒,你醒來,看我跳舞給你看,可好?”
銀鉤說:“貓兒,你再貪睡,可是要打屁股的。”
銀鉤說:“貓娃,你次次丟棄我,這次,你若是再不要我,我即便追到地府,也要撕裂了呢這顆黑心頑石!”
銀鉤說:“貓娃,你可曾記得,你說要給我一個家,我等着和你去祭拜花圃村裡的爹孃。”
銀鉤說:“貓娃,你狠心!你睡吧,不要理我,什麼時候斷氣了,我就躺在你身邊,一起下葬!”
就在衆人神經若斷絃般危險時,貓兒終於顫抖着睫毛張開眼睛,衝紅眼的銀鉤虛弱一笑,沙啞道:“銀鉤,你又嘮叨了。”
銀鉤恨聲咒罵道:“再不起來吃飯,看我不念叨得你耳朵冒煙!”
貓兒咧嘴一笑,銀鉤瞬間將貓兒抱入懷中,把頭窩在貓兒頸間,將那一直含在眼中的淚水隱入貓兒衣衫,不讓他人窺視。
貓兒覺得脖子有些涼,無力地推了推銀鉤,問:“銀鉤,你流口水了?”
銀鉤搖頭:“沒有。”
貓兒又問:“你哭了?”
銀鉤堅決否認:“沒有。”
貓兒疑惑,又問:“那就是流鼻血了,我脖子都溼了。”
銀鉤胸口震動,悶聲笑道:“你還是當我哭了吧。”
貓兒環視佇立在周圍的衆人,眨了下大眼睛,伸手抱住銀鉤腰肢,對衆人道:“銀鉤沒哭,是淌口水了。”
銀鉤的脣親吻上貓兒的頸項,貓兒一震,聽見銀鉤沙啞道:“小東西,還是你護着我。”不過,他倒是覺得說自己對着剛醒過來的貓兒淌口水,還真有點…讓人無語…
貓兒紅着臉,咧嘴笑了。 ¤ttκд n¤co
花耗看見此番景象,自然明白自己的感情已變成一種奢侈的妄想,在落寞之餘,卻是真心慶幸貓兒能夠醒來,哪怕那笑顏不在自己懷中,只要仍舊笑着,就好。
曲陌望向窗外落雪紛飛,明白他失去了什麼。他在可以簡單擁有時沒有珍惜,在可以抓住時沒有留住。既然選擇了帝王路,便要承受這種心被剝落的痛楚,如此也好,沒有心,以後便不會痛了吧?
癲婆娘喜極而泣,卻又更添憂愁,這次貓兒能醒來,那下次呢?她記得貓兒是新年交替時所生,那年關,真的成了年關。她這做孃親的還沒爲貓兒做些什麼,貓兒難道就要這樣離去嗎?
貓兒望向癲婆娘,有些不好意思地推開一直與自己抱成一團的銀鉤,衝癲婆娘伸出手,喚了聲:“娘娘。”
癲婆娘強忍着眼淚將貓兒抱入懷中,輕輕撫摩着貓兒的髮絲,啞聲喚道:“貓兒。”
貓兒乖巧地依偎在癲婆娘懷中,努力喚着屬於孃親的味道,仍舊有些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就是娘娘的親生女兒。
癲婆娘抱着貓兒,心中千絲繚繞,想要說的實在是太多太多,想要問的也太多,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貓兒擡頭,咧嘴一笑:“娘娘一定有很多話想要對貓兒說,卻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是不是?”
癲婆娘點頭:“貓兒怎知?”
貓兒道:“因爲我也是這樣,想着要和娘娘說些什麼,卻不知道說什麼纔好。想來,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娘娘身邊,一點兒也不陌生,如今說是親孃,也不覺得過分近乎,只是心裡無比歡快,想着自己還有親人在世,真好。”
癲婆娘想起白髮人送黑髮人時,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貓兒伸手擦掉癲婆娘的眼淚,安慰道:“娘娘,上天待我不薄,多年來承歡娘娘膝下。娘娘爲我梳頭,爲我縫衣,教我爲人,這些如此清晰美好。如果…如果有天貓兒不在了…”
“貓兒!”衆人大喝,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貓兒頑皮一笑:“還是讓我說完吧,不知道下次會睡多久,沒人說話,也怪難受的。”
衆人不語,暗自傷神。
貓兒望向癲婆娘,將癲婆娘又流出的眼淚擦掉,暖聲哄道:“娘娘,別哭,貓兒雖然貪睡,但一定會活得很久很久,誰都不可以將貓兒帶走,尤其在貓兒如此幸福時,絕對不可以!
娘娘放心,貓兒會努力醒過來,娘娘也要快樂,這樣貓兒才能放心。即便有天醒不來,貓兒的魂兒也要看見娘娘快樂。
原本,聽娘娘說什麼負心人,既然已是過去,那就忘了吧。貓兒只希望娘娘快樂,怎不看身邊人默默守護多年?”貓兒望向酒不醉,眨了一下眼睛,示意酒不醉誇獎自己孺子可教。
酒不醉眼眶紅潤,鄭重地點頭,將手按在癲婆娘的肩膀上,默默承諾自己會讓癲婆娘幸福。
癲婆娘這次沒有拒絕酒不醉的安慰。十多年了,這個人,一直在身邊,若說無情,怎會結伴而行?
貓兒彎眼笑了,將小腦袋鑽入癲婆娘懷中蹭着,努力攝取孃親的味道,記着了,不能忘。
癲婆娘掏出懷中木梳,爲貓兒梳理着亂糟糟的長髮,輕聲講起了自己的過往。她想讓貓兒知道關於自己的一切,如此急切,生怕貓兒聽不到了,不明白她曾經是如何期盼着貓兒的到來。
屋子裡的人悉數退出,爲她們母女留下一份獨屬於兩人的回憶…
癲婆娘說:“我原本是嬈國公主,備受父王寵愛,賜名嬈池女。年少輕狂時,也曾離宮執劍武林,過了一段快意江湖的生活。遊歷中,結識了行俠仗義的霍瀛,他救我於採花大盜手中。後來,我錢袋被扒無錢付賬,結識了有些陰晴不定的離卿。當時,他們都未稱帝,而是頗不受寵的皇子。
我們三人結識,氣味相投,於是結伴而行。宮中嬈祈尋來,他雖貴爲太子,但一向與我交好,從小便時常黏我,如此定要同我一起闖蕩江湖。
霍瀛和離卿知曉那是我弟,頗爲照顧,嬈祈更是與衆人打得火熱,四人行,歡歌笑語。
不知不覺中,我與霍瀛走近,兩人漸生情愫,花前月下私定終生。那時候,我眼中只有霍瀛,看不見他人風捲雲變。
後來,父王身體抱恙,我與嬈祈火速反悔,霍瀛和離卿亦捲入皇位的角逐中。兩個人,自此各自拼搏。
父王彌留之際召見我一人,告訴我身世真相,說我並非他親生,而是他深深愛慕的女子與他人所生。她僅此一生,只愛我孃親至深,卻終不可得。
父皇沒告訴我過往因由便去了。我也想守着自己的秘密直到入土,並非貪戀皇家富貴,而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對自己是是誰。
然而,我不曾想到的是,父皇對我說出身世秘密時,卻被有心偷聽的嬈祈聽來,扭曲成日後化解不了的痛。
父王仙逝,嬈祈登基,當一切成定局後,我想離開皇宮,嬈祈卻是百般阻擾,用不同藉口將我留下,變着法地討我開心。
此時,離卿已然藉助富可敵國的曲府登上帝位,並派宰相來求親。
我不曾想過離卿會鍾情於我,而我與他並無男女之情,自然不肯嫁入離國。嬈祈知我不肯,便痛快地回絕了,讓我心甚慰,只當他是真心關切我。
我雖出不得皇宮,但與霍瀛卻一直有書信聯繫,只能在飛鴿傳書中互訴衷腸,盼着他能向嬈祈提親,將我娶去。
卻不想,霍瀛的來信愈來愈含糊不明,直到霍瀛要迎娶十一公主的事被喧鬧得沸沸揚揚,我才知道,自己竟然癡傻的可以。
心碎了,我不明所以,寫信去問,霍瀛卻是一直不再回信。
我發瘋般想去追問因由,被嬈祈攔下。他說,他知道我並非父皇親生,但他卻視我如親姐,不想看見我嫁給寡情之人,故而試探一番。霍瀛來信請求支援時,嬈祈將我不是真公主的事情說出,並答應幫助霍瀛登上帝位,但同時,要求他迎娶十一公主。
嬈祈拿了他與霍瀛之間的信件,讓我看見霍瀛那如刀剜肉的字字背棄。他…終究是選了山河,棄了我。
不知道行屍走肉的日子過了多久,只覺得滿腔愛戀都被人挖空,連心痛,都變成了一種奢侈。我欲求死,在昏迷了數夜後轉醒。如此這般中,嬈祈捨棄後宮佳麗三千,日日陪伴。
數個春夏秋冬,即使木頭人亦不會毫無感動,更何況嬈祈知我一切喜好,所做所說都是我往日極愛。在他一次次的真情表白中,漸漸的,我心相許。
嬈祈安排我假死,稍微易容後,以皇后身份入住東宮。我以身體孱弱爲藉口,幾乎不見任何人。爲了與嬈祈廝守,向來好動的我忍住寂寞,只在寢宮與後花園走動,心心念念等着他晚上來依偎呢噥。
不多時,我懷了你,喜悅之情可想而知。嬈祈更是歡快,每天把上好的寶貝往我宮殿裡堆積,攜手相盼着你的降臨。你在我肚子裡八個月大時,我實在百無聊賴,於是化裝成御前胖太監貴全兒,想嚇一嚇嬈祈,便喜滋滋地去了上書房。
接近上書房時,我看見一臉驚恐的胖太監貴全兒,便伸手點了他的穴道,將其藏到了隱蔽之處,我欲推開房門時,卻聽見裡面傳來女子嬌媚的聲音,那女子問嬈祈是否對我動了真心。
那聲音我聽得出,卻是與嬈祈同母的嫋冉公主。此女曾因嬈祈與我親近心生嫉妒,在後宮中曾多次與我針鋒相對。
我躲在門外,聽嬈祈嗤笑道:‘怎會動心?她與霍瀛苟合,已不是完璧之身,我不過是替父皇解了往日情結,父皇終其一生得不到的女子,我卻得了那女子的女兒。’
嫋冉公主嬌小,說:‘既然聖上如此聖明,臣姐獻上一女,就請聖上寵幸疼愛吧。’
我閃身躲在木柱後面,心中雖因嬈祈的話遍體生寒,但心底仍舊固執地堅守着他所承諾的愛情,只要他不動那女子,我便信他不過是說說而已。
然而,當那向來與我不和的嫋冉公主走出後,上書房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女子嬌吟聲時,我才知道,用蜜糖縫補起來的心,若再次碎裂,那便是世間聖葯亦無法黏合的。
若非愛得極致,便不會傷的如此悽慘。我毫不留戀地離開皇宮,帶走的,確實破碎不堪的心。我輾轉到離國,本想尋個地方生下你,卻無意間被‘西葫二老’瞧見真容,便招來無妄之災。
匆忙間,我顧不得顏面,便被多人瞧見。因嬈祈曾安排我假死,所以當我再次出現時,竟有人傳言說那人人爭搶的‘梵間’可以起死回生。更有甚者,因我與三國君主的糾葛,傳言那‘梵間’藏着權傾三國的不世財富。其中種種,皆爲我平添了萬般危險。實則,我手上並無‘梵間’,甚至連‘梵間’的樣子都不曉得。
我說沒有,沒有人信,只能帶着快要出生的你逃命。
以後的事,你是知道的,我逃到‘錢爲多’的府邸,那人貪戀我容貌,生下你後,竟以你要挾讓我從了他。我連夜帶你逃離,卻被‘西葫二老’追殺,以爲你已然死去,從此後怨恨世人。
待那三國國君尋來時,我恨他人愛我容貌,更恨自己多情,發狠劃花了臉,讓自己記得那背棄之痛!繼而跳下山崖,雖沒有死,卻傷了筋骨,被酒不醉救下,事隔一年後,我去尋‘錢爲多’,那人卻徹底隱藏起來,改頭換面用了楚姓。所幸老天有眼,讓我手刃仇人!願蒼天憐憫,保貓兒福壽安康。”
貓兒因連續睡了三天,總算是精神起來,與一同洗漱好的癲婆娘換上漂亮女裝,兩個國se天香的美人相視一笑,雖然面容上並無相似之處,但從骨子裡散發出的豪氣卻是如此一致。
癲婆娘不再濃墨彩妝,她得了貓兒便是最真實的幸福,哪裡還在意過往紛亂?更何況,她既然沒拂酒不醉的心意,總不能繼續蓬頭垢面嚇人。雖然胭脂掩不住癲婆娘臉上的長疤痕,但那疤痕已然在歲月的消磨中淡化,反而有種洗淨鉛華的美麗。
癲婆娘擁有了失而復得的女兒,才感受到那血親之間的親暱。盈盈笑意掛在癲婆娘臉上,將那溫潤柔和的母性氣息柔化成圈圈光暈,整個人彷彿籠罩在一層暖光中,美得極具韻味。從這一刻起,她要做回那個敢愛敢恨的嬈池女,用生命保護自己的孩兒!
貓兒也想給銀鉤留下些驚鴻照影的美麗,不想銀鉤一想起自己,就是那種簡簡單單的男裝樣子。
母女兩心有靈犀地打扮一番,嬈池女身穿白se衣裙,貓兒用藍se裝扮,兩人飄然下樓,美煞了旁人,亦震驚了曲陌和銀鉤!
任他們想破腦袋,都不曾想明白離帝爲何罔顧道義侵犯了孃親,卻又棄如敝履。原來,孃親不是那個人,不是離帝心中的嬈池女,只是一個有些相似的可悲替身,沒有神韻,只有軀殼。
在曲陌和銀鉤的記憶中,母親是溫婉絕美的,中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永遠逆來順受的樣子,只想守住自己的家,做一個相夫教子的好妻子。她不似嬈池女的豪氣狂放,卻在爹被離帝殺害後性情大變。
曲陌和銀鉤二人心中的感觸可謂翻江倒海,氣氛,不甘,暴怒,恨極等情緒鋪天蓋地襲來,卻在瞧見貓兒的笑顏時漸漸趨於平靜。兩人最終相識一眼,分別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釋然。既然是過去,那就讓它過去吧。懷璧其罪?離帝已經爲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了代價,更沒有必要讓嬈池女和貓兒知道這些終被歷史掩埋的不堪過往。
曲陌,銀鉤相視一笑,舉杯,一同飲下酒水。
貓兒笑着拉酒不醉,斬豬刀和花耗一同坐下。這些人變得拘謹,畢竟與曲陌同桌,難免有些不自在。
貓兒彎脣笑道:“曲陌人很好,你們不要怕他,他雖不愛笑,但喜歡小動物。你看,小白團就總該趴在他懷裡玩耍。”
坐在主位上的曲陌擡頭微笑,示意大家坐下,此舉給足了貓兒面子。
貓兒得意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
曲陌心裡苦澀,他本不想與衆人一同進餐,卻不願放棄與貓兒相處的機會。
難得見曲陌笑顏,如今一笑,當真是笑傻了一干人等,紛紛在心中感慨,真是個絕se的美人兒啊。
飯間,貓兒與嬈池女一起說着兒時的趣事兒,還不時地將花耗提溜出來,比劃比劃自己曾經的豐功偉績,比如…是怎麼打花耗的。
花耗眼中寵溺不減,即便知道貓兒的心不在他身上,也無法不抓住這最後的念想,哪怕是多聽貓兒神采奕奕地叫他耗子,他都是幸福的。
花耗配合着貓兒的講解,不時拳腳一番,逗得衆人大笑。
每個人,都盡力讓自己開心,因爲貓兒期望自己開心。
如果貓兒真要在睡夢中死去,那一定要在快樂的睡夢中死去。
貓兒講累了,咕嚕咕嚕灌下兩口茶水,接着給大家講自己在綠林山上的英勇事件。
吃飯的時候,貓兒與嬈池女親暱無比,簡直密不可分。
銀鉤眼巴巴看着,有些吃味,用腳在桌子底下踢了貓兒一下,示意她搭理搭理自己。
貓兒被踢,並沒有什麼異樣,仍舊與嬈池女說着話兒。
銀鉤見貓兒沒反應,就又踢了一腳。
此時,嬈池女轉頭望向銀鉤,輕咳一聲道:“銀鉤,勿要踢了,那是剛換的新鞋子。”
銀鉤當時正一口酒含在口中,聽嬈池女如此說,當即知道自己踢錯人了,而此人不是別人,還是自己的岳母大人,這臉不由得一燒,喉嚨被酒嗆到,轉過頭,一陣咳嗽。
衆人心中明白了因由,皆偷偷笑起。
貓兒低頭去看,見嬈池女的鞋子髒了,這才明白銀鉤誓要踢自己,卻踢娘娘腳上去了。見銀鉤紅了臉,貓兒屁股一挪,坐到了銀鉤身邊,打趣道:“你有事找我就說話,踢娘娘做什麼?你可不知道,酒不醉叔叔可寶貝娘娘了,小心他給你好看。”
酒不醉儒雅的臉龐被貓兒鬧紅了,笑嗔道:“你這毛頭!”
貓兒拿起筷子,給每個人夾菜,口中囔囔道:“吃吃吃,我可餓壞了。”
衆人寵着貓兒,也紛紛給她夾菜,一頓飯吃下來,倒也其樂融融。
飯後,曲陌與花耗去書房商量軍事。
貓兒看着兩人背影,問:“怎麼還商量軍事?霍國還不消停嗎?”
斬豬刀啐道:“能老實嗎?”
貓兒去看銀鉤,銀鉤見貓兒終於正視自己,兩步就擠到貓兒椅子裡,將貓兒往自己腿上一抱,還美其名曰:“天冷,坐臥身上暖和些。”
貓兒紅了臉,小聲道:“娘娘還在邊上呢。”
銀鉤裝傻:“我看見了啊。”隨之將貓兒放在椅子上,站起,鄭重其事地對嬈池女行了個大禮,喚道:“岳母,小婿給您見禮。”
嬈池女微愣,被銀鉤的突然襲擊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轉而卻是笑了,點頭應下,講話道:“我聽聞你生性風流,但見你對貓兒卻是真心,望你日後好生待她,莫要辜負。”
銀鉤謹慎一笑:“謠言止於智者,貓娃娘子知我,岳母姑且信我。”
嬈池女聽聞銀鉤此言,真是越看越覺得這個姑爺不錯。
銀鉤轉而對酒不醉恭敬道:“岳父受小婿一拜。”
酒不醉笑得不見眼睛,臉上光芒萬丈,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瓶子,塞到銀鉤手中:“賢婿啊,此乃保養之葯,望你早日給我們多添兒孫。”
銀鉤討喜道:“還望岳父給貓娃添幾個兄弟姐妹,不讓貓娃太過孤單。”
酒不醉偷瞄着嬈池女,笑得連汗毛都抖擻起來。
嬈池女的臉已經紅成一片晚霞,掃了一眼貓兒,示意她讓銀鉤不要說了。心裡不禁尋思着,酒不醉與銀鉤倒是臭味相投,常常把風花雪月掛在嘴上,但若動了情,還真是死心眼的認真。不過,就是那兩張嘴上都沒個把門的,怎麼什麼犢誑詰?真想臊死人不成?且不說她還沒和酒不醉成親,即便成親了…得,不想了,越想越不消停。
銀鉤轉向斬豬刀,行長輩禮道:“謝您教貓兒武學。一日爲師,終身爲父,若不嫌棄,也能夠亦尊您爲叔叔。”
斬豬刀忙擺手:“不嫌棄,不嫌棄…”
銀鉤一路追擊:“聽聞斬叔您喜好美酒,銀鉤開了幾間酒樓,不如年後去那邊安頓下來可好?”
斬豬刀一聽美酒,口水就氾濫;一聽酒樓,就想到小倌。當即猛點頭,大讚道:“有前途!有前途!”
銀鉤回身抱起貓兒,對衆人道:“岳父,岳母,斬叔,小婿與娘子先休息了。”
貓兒剛要開口喚嬈池女聊天,卻是被銀鉤一個熱吻落下,當即沒了思想,只能暈乎乎地被銀鉤抱回房裡,細細擁吻,癡情纏綿,瑣碎低吟着一室旖旎春潮。
第五十九章生命消逝無歸期
圍繞在貓兒身邊的人,是個小家,然而那些人所決定的意向,卻又全關天下。在貓兒努力縱情快樂時,正是三國朝野動盪不安之時。
曲陌因貓兒的身體狀況而焦躁不安,心情在這種無法靠近的悲情調子中變得肆虐殘暴,有種想要摧毀一切的衝動!
他洞悉霍國異動,明白霍國想在自己羽翼未豐時攻佔離國,他便開了一處弱口給他們,讓霍國以爲可以乘虛而入,實則卻是誘敵深入,曲陌暗度陳倉,將所有精銳部隊調出,欲在自己的痛楚中,殺霍國一個天翻地覆,血染山河!
曲陌的心思無人知曉,更無人知曉他的觸角伸到多遠。在不爲人知的時候,銀鉤曾以斐少爺的身份掌控了霍國大多數經濟動脈。
曲陌讓銀鉤,也就是斐少爺,暗中收集霍國各大官員的罪證,將他人軟辮抓緊在手,爲己所用,若無罪證,那便下套做誘餌,只要是人,就會有軟弱處可拿捏。
若說曲陌此生唯一算計失誤之處,便是貓兒和銀鉤。一個是自己摯愛,一個事自家兄弟,他想過,若用強硬手段,定然會奪來貓兒,但結局如何?他何嘗需要一具冰冷的身體?他千般算計,卻獨獨丟了自己的感情,這便是難以兩全的責難。
在曲陌無處宣泄的痛苦中,整個關口籠罩在草木皆兵的氣氛中。
霍帝則是眼見離國日益強大,並隱約察覺出國內出現了問題,各大元老重臣趨於半隱化,原本主戰的武將亦有些萎靡。在這種情況下,霍帝原本想一統三國的野心變得壓抑,一怒之下,竟親自掛帥,揮劍衝來,想在關口拿下曲陌!
嬈國雖一直避開兩國戰亂,但嬈帝實則萬分記恨離、霍兩國,表面上看似努力維護..-”各國和平,實則卻是在偷偷添亂。一如嬈帝曾經所做,表面與兩國交好,實際上乾的卻是背後捅刀子的行徑,而這一切糾葛,不但是因爲國仇家恨,更是爲了永遠無法得到的摯愛嬈池女。
三國的感情很複雜,攪合在兒女情長中,更是深陷泥濘。
嬈帝派出太子來到三國邊界處,以和事老的嘴臉出現,卻是密令太子攪和兩國關係,最好能大打出手!但,結局絕對不允許一方勝出,不讓一國坐大。
今天天氣不錯,輕輕柔柔地飄起了小雪,貓兒坐在觀望臺,望着三方兵馬在寒夜裡悄然對峙,不曉得明天是否還會如此平靜祥和,怕到時鼻息所聞的都將是那鋪天蓋地的血腥味兒。
感覺有點兒冷,貓兒搓了搓小手,銀鉤將狐狸毛披風包裹在貓兒身上,溫情地問:“冷了吧?”
貓兒點點頭,依偎進銀鉤懷中,喃喃道:“銀鉤,你說他們爲什麼要打仗呢?多好的生命啊,流逝了怪可惜的。”
銀鉤環抱着貓兒,嗅着她發中幽香:“他們不懂珍惜。”
貓兒輕聲嘆息:“快過年了,三國卻僵持在這裡,他們不想家中妻兒?”
銀鉤應道:“很多人以爲自己追求的便是建功立業光耀門楣,殊不知,他們不過是弄權者手中的棋子,丟了可惜,但卻並不珍惜。”
貓兒感慨:“還是自由自在的好,只要有飯吃,有個熱炕頭就好。”
銀鉤吃味:“難道不需要一個好相公?”
貓兒認真思考:“我想想啊。”
銀鉤撓着貓兒的癢癢:“貓娃慢慢想,爲夫替你查數。”
貓兒躲閃着,笑得力不可支:“哈哈…哈哈…需要,需要,不用查了,真需要。”
銀鉤緊緊抱住貓兒,動情道:“無論何時,你的左手邊,躺的一定是我。”
貓兒眼眶一溼:“銀鉤,你知道我不喜歡哭,那滋味真不好受,所以你別讓我哭,別讓我在睡夢中哭。無論…無論我睡着後是否醒來,我都要看着你好生活着,不然,我的靈魂會哭。”
銀鉤緊緊抱着貓兒,半響,才沙啞着嗓子說道:“貓娃,你可知,若沒有你,活着,又是怎樣的痛苦?每日撕裂在想你的痛苦中,若不瘋,怕是無法過活。你可忍心如此待我?”
貓兒窩在銀鉤懷中,緩緩閉上眼睛,心中溢滿苦澀的甜美,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
兩人相依相偎間,貓兒打了個哈欠,銀鉤卻是心頭一緊。
貓兒咧嘴一笑,晃晃腦袋道:“我不困。”
銀鉤苦澀一笑:“若想睡就睡吧,我陪着你。”
貓兒伸了個懶腰,跳出銀鉤懷抱,抓了把白雪精神一下:“銀鉤,我餓了。”
銀鉤寵溺道:“想吃什麼?我們去廚房偷偷取些曲陌的小竈如何?”
貓兒饞嘴樣地點頭:“好啊,給他準備的點心,一直都是最好的。”
銀鉤牽住貓兒的小手溜去廚房,心裡明白,曲陌從來不吃點心,那些精美糕點全都是爲貓兒準備的,方便她隨時偷吃。
兩人鑽進廚房,剛偷吃了點心,就聽外面鐵甲聲聲,看樣子是有情況了。
貓兒抓着糕點忙往外跑,在城門處看見策馬前來的嬈國太子嬈瀝,老朋友相見,自然分外開心。
貓兒揮動小手,在嬈瀝下馬時迎了上去,笑眯了眼睛。
嬈瀝沒想到能在戰前看見貓兒,心中歡快,又見貓兒嘴角殘留香屑,手抓糕點,看樣子是匆忙間跑出來見自己的,他心思一動,伸手去擦貓兒脣角,動作親暱自然。
衆人看在眼中,並不言語。銀鉤卻是變了臉,眯起了危險的眸子。
衆人進入屋子,嬈瀝與曲陌見禮後,一開口竟問:“貓兒,你我相約之事,是否作數?”
貓兒一臉正氣:“當然作數!”
嬈池女關心地問:“貓兒,是何事?”
貓兒說:“我與嬈瀝打賭,我若搶來鳳冠,他便要聽我的,不然,我則要聽他的。”
衆人詫異,這貓兒也太敢與人打賭了吧?
嬈瀝笑得若童子般討喜,瞧着貓兒笑吟吟地說道:“我已想好賭約。”
貓兒問:“啥?”
嬈瀝有意今日提起此事,便是要試探一下衆人反應,於是笑吟吟開口道:“若你輸了,就嫁我爲妃,如何?”
嬈池女手中的茶碗掉落地上,發出咣噹一聲。
貓兒瞧着嬈瀝,由最初的驚訝變成捧腹大笑。
嬈瀝被貓兒笑得越發不自然,有些惱火,輕咳一聲,問:“你笑什麼?”
銀鉤報復快感涌起,伸手將貓兒抱入懷中,擡起貓兒下巴,低頭,落下一吻,輕佻中卻是佔有味兒十足,挑釁道:“娘子所笑,自然是因她已下嫁於我,怎會另嫁你爲妃?”
嬈瀝雖聽聞貓兒與銀鉤過往,不過也知道二人並無瓜葛。銀鉤在“一筆因果”武林會上棄貓兒不顧,想來已經是一紙休書離棄了她,卻不曉得二人何時竟這般要好了?他心中一愣,生了怒意。
貓兒紅了臉,咬牙道:“銀鉤,你能不能別當着別人面啃我嘴巴?”
銀鉤無辜地看着她,引誘道:“那什麼時候才能啃嘴巴?”
貓兒被銀鉤氣到,腦袋不冷靜地大吼:“沒人時再啃!”
此聲一出,衆人譁然。嬈瀝更是攥緊了拳頭,覺得自己妄作聰慧,竟遭此侮辱,恨得牙都癢了。他是喜歡貓兒,但並非非得不可,如今當衆說出,竟遭此種諷刺,當真動了殺心。
貓兒的大眼睛一蹬,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將手中糕點捏得粉碎,紛紛掉落地上。
銀鉤那完全不要臉的主兒竟托起貓兒的小手,去舔貓兒手縫處的糕點屑,氣得貓兒一拳頭打過去,銀鉤痛得嗚咽一聲,捂住左眼,不敢再惹貓兒,如同受氣小媳婦般眼巴巴瞧着。
貓兒心頭一軟,靠了過去,問:“疼了?”
銀鉤點頭:“貓娃娘子可真是鐵拳無敵,天下第一,打人真痛。”
貓兒嘿嘿一笑,用小手點了點銀鉤的腦袋,教訓道:“你再不聽話,我可還打你。”
銀鉤乖巧道:“聽話,貓娃娘子說沒人時啃嘴巴,爲夫一準兒記下,好生聽話。”
貓兒一跺腳,目露兇光:“銀鉤!”
銀鉤反手抱住貓兒,絕對厚顏道:“打也打不走。”
嬈瀝與一干人等愣了,對那二人的相處之道皆有些無法理解。但見貓兒笑得一臉燦爛,銀鉤更是甘之如飴的幸福模樣,他們終於知道什麼叫做願打願挨。
殊不知,貓兒在兒時見到銀鉤時,便是一頓拳腳伺候,如今偶爾動動手,卻是讓銀鉤倍感親暱。
嬈瀝只覺得自己成了笑柄,眼中狠戾之氣凝聚。
嬈池女看出門道,站起身,示意嬈瀝隨自己出去。
嬈瀝雖與嬈池女並無深交,但他看得出嬈帝極是在意此人,他自然多加恭維,不願違背嬈池女的意思,便起身跟去。
站在清冷空氣中,嬈池女將那些過往告之嬈瀝,一是希望他明白這些事命中註定,並非有意捉弄;二是在萬般無奈中,希望嬈帝能尋出解開“睡歲蠱”的辦法。
嬈瀝聽後,更覺得被命運戲耍!
他生來好勝,從來沒有弄不到手的東西,如今被銀鉤搶了貓兒,便起了殺心。想着只要銀鉤死了,他便可以得到貓兒。卻不想,貓兒竟是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姐姐!
他對貓兒本不是十分上心,可人有時候就這麼口口,往往越是得不到,他覺得越是彌足珍貴,尤其是在種種外作用力不允許的逆流情況下,更是埋下了扭曲恨意,($)彷彿全世界都對不起自己一般。
按照小白團的想法,那便是,人類湛誑冢險,還是深山老林安全。
嬈瀝雖然氣惱,但國事卻不能耽擱。掌燈十分,嬈瀝來到曲陌書房,與其秉燭夜談,相互之間算計着對方的斤兩,企圖能拿捏住彼此的軟肋。
幾番深淺試探下來,嬈瀝只覺得曲陌的性子清冷得有些可怕,竟找不準攻擊的弱點。雖然他來之前打探過曲陌的爲人喜好,卻也只得出此人無情的結論。嬈瀝本想利用貓兒拿捏曲陌,但今日見銀鉤與貓兒那般親暱,也並不見曲陌有何異樣,他不禁開始懷疑,難道自己眼拙?或者說,曲陌當真不在乎任何事情?
嬈瀝不清楚的是,曲陌唯一柔軟的表情只會在貓兒一人面前展顏。如今曲陌雖一如既往地在乎貓兒,卻明白嬈瀝此來不善,怎能讓他看出一點兒差池?
曲陌的心,藏得太深太深,有時候連他自己都摸不準心跳的位置。唯一能牽動他心緒的貓兒卻離他漸行漸遠,這世間,還有誰能拂動他的心絃?
嬈瀝不動曲陌,曲陌卻洞悉了嬈瀝面上討喜,性子陰狠,好大喜功等性格特點。曲陌曉得若要擾得嬈國動亂,便要抓住嬈瀝笑面虎中隱藏的乖張敏感,只需下幾劑猛葯,離間之計應是可行。
簡短談話之後,曲陌已經打定讓嬈國內亂的主意,也明白了嬈瀝此行的目的,於是他順着嬈瀝的目的,決意與霍國一戰!
嬈瀝見目的達到,又慰問了一下香澤公主是否安好,這才離開。
離去前,嬈瀝去見了貓兒,問她要不要和自己回嬈國。
兩個人站在城頭,貓兒衣裙飄飄,毛乎乎的狐狸領襯着有些蒼白的傾國小臉,更顯得不染塵俗。
如此人間絕se,衝嬈瀝一笑,若紅梅初開,清脆道:“皇宮裡的一切我不熟悉,也不喜歡,這樣遊蕩着挺好。再說,你也應該知道,我活不長。眼見快過年了,我還是陪着娘娘吧。”
嬈瀝望向貓兒那清透大眼中的盈盈笑意,心中充滿了憐惜,想着這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姐姐,若非父皇的寡情逼走嬈池女,也許貓兒就不會在如此芳齡便要凋零。
貓兒見嬈瀝眼含悲傷地望着自己,伸出小手,撫上嬈瀝的臉蛋,在嬈瀝的失神中,狠掐了一把。
嬈瀝吃痛,瞪眼低吼:“做什麼?”
貓兒咯咯笑起,歡實道:“原本我不知道世上還有生母,見了小籬,呃…也就是嬈汐兒,看見她有弟弟可以嬉鬧,心中羨慕得不成,如今見了你,總想着要掐上一把,呵呵…”
嬈瀝想起嬈池女說貓兒可能活不過眼下年關,心中更是難過。
貓兒伸手抱住嬈瀝,趴在他的肩膀上暖暖地說道:“以前總是欺負你,現在想着要保護你,卻沒有了時間。若我能活着多好,一定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嬈瀝鼻息一酸,伸手抱住貓兒,抱住這個從來都是最簡單最真實的存在。
風寒刮面,嬈瀝推開貓兒,沙啞道:“別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我先回宮了,你等我信鴿,總有對付那‘睡歲蠱’的辦法。還有,無行宮的總壇所在我已打探出來,就在嬈國邊界‘百家林’中,不過但凡進入那個地方的人,卻沒有一個可以活着走出,我勸你也不要去。”
貓兒咧嘴笑了,又伸手去掐嬈瀝的臉蛋。
嬈瀝作勢躲開,也只是意思一下而已,便任貓兒掐着,口中裝着嗔道:“動手動腳!”
貓兒笑眯了眼睛,揉着嬈瀝的臉蛋,看得遠處偷偷跟來的銀鉤氣得毛髮直立,恨不得大開殺戒!
嬈池女不放心貓兒,亦跟了出來,拉住失了分寸的銀鉤,將他喚到大廳,見酒不醉與曲陌等人都在,她也不想別人誤會貓兒,便將此番因由講出,也算給酒不醉一個交代。
衆人沒想到,嬈池女過去竟是嬈國的皇后!更沒有想到,貓兒卻是嬈帝之女!衆人還以爲貓兒會是霍帝之女。
在那番過往中,因嬈池女已然放開,所以今天可以輕易講出,當做過往笑談。
酒不醉心有感動,望向嬈池女,明白她當真放下過去,不再恨,更不再記念。
兩人相視一笑,有了靈犀之意。
銀鉤聽後,又火急火燎地往外跑。
嬈池女問:“銀鉤,你這是做什麼?”
銀鉤人已衝出屋子,話音傳來:“貓娃一直羨慕別人家兄弟姐妹衆多,別再讓那小子把人拐跑了。”
嬈池女笑開,搖頭欣慰道:“還真是緊張兮兮。”
酒不醉掃了一眼眸子越發深沉的曲陌,心中不免有些惆悵與掙扎,不曉得自己能將那秘密守到何時,尤其眼下霍離兩國即將交戰,他是否可以罔顧貓兒的幸福來阻止血流成河?
酒不醉看得出,曲陌愛極了貓兒,不然不會忍受如此痛苦留在邊界,守着貓兒最後的時光。
酒不醉更明白,與曲陌爭搶貓兒之人若非是銀鉤,定然不可能活到這一刻,至於這其中因由,想來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若…銀鉤不是銀鉤,曲陌可能放過銀鉤嗎?是否還會放手,讓銀鉤與貓兒長相廝守?這個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也許,自己可以撐過貓兒睡去的那一天,讓貓兒在這之前可以一直與銀鉤幸福廝守。
酒不醉暗歎一聲,卻發現衆人都在看自己,於是掩飾性地一笑,不再說其他。
屋裡人心思百轉,屋外嬈瀝離去,銀鉤膩歪上貓兒,問她爲什麼不對自己說明身世。
貓兒很無辜地反問:“很重要嗎?我不還是我?”
銀鉤欣慰,笑擁貓兒:“是啊,不重要,貓娃還是我的貓娃,誰都搶不走。”
貓兒貪戀地望着銀鉤,彷彿要將他雕刻在心裡,永遠不忘。彼此手腕間的“無獨有偶醉玲瓏”琴瑟和鳴,聲音若溪流般清透悠揚,迎着風,愈發綿長…
貓兒在心中一遍遍念着銀鉤的名字,感動着這份牽手同行。對於未來,貓兒有自己的計較與打算。然而,她的未來實在太過短暫,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捨得去做自己應該做的事。
至於這其中的應該與否,貓兒本是疑惑的,不過在聽了銀鉤所言的生死相隨後,她愈發覺得自己應該那樣去做。
是的,貓兒已經準備要離開了。她不要銀鉤陪自己躺在冰冷的黑暗裡,她要銀鉤永遠滿懷希望地尋找下去。也許,他會在下一個路口,遇見另一個可以與他攜手的人。
銀鉤給自己的已經很多,若自己死後仍要剝奪他的性命,她即便做鬼,也不會原諒自己。
她要離開,即便讓娘娘擔心,也比沒有希望的好。
尋找,是否可以成爲一種永恆?貓兒不知道,但她所能做的,卻是她自認的最好。也許,明天她就會安睡在某個角落裡不再醒來。但至少,在那之前,她可以完成一件她答應了嵐琅的事兒,或者,她也可以讓嵐琅幫自己每隔半年送一封信箋給銀鉤和娘娘,讓他們以爲自己還活着。
貓兒乖巧地笑着,仍舊與衆人嬉鬧,沒有人知道她的打算,沒有人洞悉她竟也能將心藏得那麼深,那麼深…
貓兒離開時,沒有人知道。
銀鉤被貓兒的熱情迷惑,生生在貓兒身上折騰了一夜,彷彿要傾盡一生般恩愛着。
曲陌與花耗兩位情場失意人將那苦澀掩埋,把所有心痛化爲對敵人的殘忍,連夜策劃着吞噬霍國的戰火硝煙。
至於其他人,更不曾察覺貓兒的異樣,直到銀鉤早起,纔看見了貓兒留下的書信,用極其認真的筆墨寫着:出遊數日,終將歸來。
銀鉤攥着那單薄的紙張,身體瑟瑟發抖,胸口起起伏伏,他狂嘯一聲,瞬間衝出了屋子,顧不得衣衫單薄,在漫天飛雪中大聲疾呼,四處尋覓。
銀鉤的狂亂驚動了所有人,大家紛紛尋出,看見銀鉤佇立在茫茫飄雪中,喚着貓兒的名字,如同痛極的困獸般仰天長嘯。
嬈池女取下銀鉤手中的書信,淚水頃刻間落下,仰望茫茫四野,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喃喃低語:“貓兒,你這是要讓我們尋一輩子啊…”
銀鉤如同憤怒的野獸般兇紅了眼睛,若狂風入境般席捲着周圍的一切,不分東南西北地四處追尋,幾個飛躍跳出衆人視線,空中只餘下那悲切且癲狂的聲音,一遍遍地叫着貓兒的名字,漸漸飄遠…
曲陌的手指寸寸收緊,又緩緩鬆開,伸手,接住片片飄落的雪花,讓它在手心融化成一灘水,一如他流不出的眼淚般冰涼。
貓兒在漫天飄雪中離開,馬蹄被點點飛雪掩蓋,她不敢回頭,怕自己沒有勇氣離開。
她吸了吸鼻子,將那酸楚隱去,望向遠方,向着嬈國都城趕去。
如果還有時間,她不願在有生之年拖欠任何人,而且,她要爲娘娘討回個公道!
她不與嬈瀝同行,既爲了不讓銀鉤怪罪嬈瀝,也不想與嬈瀝接觸,怕自己多一份惦念,去時會更加不捨。
貓兒與“肥臀”相依爲命,策馬狂奔中,看着人們置辦年貨,聽着小販熱鬧吆喝,她不敢想銀鉤和娘娘此刻正在做什麼,怕掉轉馬頭太容易,但結局又太殘忍。
貓兒告訴自己,若能活過年後去,她一定回去找銀鉤和娘娘,以後再也不分開!
焦急趕路中,貓兒還是在客棧裡突然睡了兩天,嚇得店小二找來掌櫃,以爲人死了。所幸貓兒醒來了,也並無異樣,給了銀子,繼續上路。
這一路雖然顛簸,但貓兒因爲服食了曲陌給的“龍香”,所以胸口並沒有痛。
當她趕到嬈國都城時,正趕上嬈帝與嬈後出行祭山祈福,那長長的隊伍在繁華中行駛,貓兒策馬擠過去,在老百姓的歡呼中看見了那個竟是自己爹爹的男人,也看見了那個佔了母親位置的女人。
貓兒不記恨那女人,皇宮裡的一切虛名都是可笑的浮華,不真實,不稀罕。但貓兒卻不能不怨那男人,是他丟了母親,背棄得如此決然!
龍輦迎面而來,將軍喝令大家跪地迎駕,貓兒跳下馬背,拔出身後的“千年青鋒鍍”大菜刀,幾個極快的穿越,從人海中衝了出去!衆人只覺得跟前一花,她已經躥上龍輦,將那瓦亮的大刀逼在皇后頸項,大喝道:“搶劫!”
基本上,嬈帝的貼身侍衛都認識貓兒,想當初她天天給嬈帝講過往經歷時,他們卻是夜夜隱在花叢中陪着喂蚊子的。侍衛們見那持刀之人竟是貓兒,不由得有些發懵,又聽貓兒口喊打劫,想起了夜夜被迫聽故事的過往,還有幾分疑惑,以爲她是在和皇后開玩笑呢。只是…那大刀不是假貨,無論打劫真否,貓兒都犯了重法,姑息不得。
在侍衛們的大刀圍攻中,皇后娘娘已嚇得失聲尖叫。
她原本端莊地坐在龍輦中想着昨晚嬈瀝所講之事,此刻那人突然出現不說,還拿了一把雪亮大刀逼在自己頸項,真是嚇死她了。
貓兒覺得耳膜被皇后的尖叫震得生疼,便用更大的聲音回吼道:“別吵!我不要你的命,只是搶劫。”
皇后自覺失了身份,忙閉嘴,但仍是嚇得瑟瑟發抖。
持刀侍衛不敢造次,但持箭護衛卻悄然架起了箭羽,只等着嬈帝一個眼神示意,便要將貓兒射成一個馬蜂窩。
不想嬈帝竟大喝道:“誰都不許動手,否則寡人要了他的腦袋!”
原本在前面開路的嬈瀝策馬返回,便看見了這麼一出鬧劇,嚇得腿都有些抖了。他忙跳下馬車,趕到貓兒身旁,急聲問:“貓兒,你這是做什麼啊?”
貓兒對嬈瀝一笑,伸手指了指皇后鳳冠:“喏,我要這個。”
嬈帝自從聽了嬈瀝回稟,知道貓兒纔是嬈池女的女兒後,這爲人父的惦念便落在了心裡。嬈帝本想借着此次拜山之際,策馬去邊界,好生與貓兒母女倆相聚,將過往一切孰是孰非說開,即便用盡一切辦法,也要爲貓兒治病!
嬈帝此刻聽貓兒說要鳳冠,自以爲貓兒是爲嬈池女而來,明白自己虧欠她們太多,讓貓兒受了多年委屈,不由得心中酸楚難受,顫聲道:“皇后,你且把鳳冠給貓兒吧。”
繞後聽嬈帝一說,心下一涼,知道自己的地位不保,竟僵直了身體,死也不肯取下鳳冠。繞後滿眼恨意地瞪向貓兒,既然已經過去,爲什麼還要來掠奪她現在的尊貴?
貓兒沒有時間和他們打啞謎,伸手扯下皇后鳳冠,隨手扔給嬈瀝,彎眼一笑道:“我贏了。”
嬈瀝捧着如同千金重的鳳冠,整個身子都在顫抖,彷彿被萬根鋼針刺中了要害般,差點兒趴到地上。望向一頭凌亂的母后,嬈瀝連哭的心都有了,暗恨自己,怎麼就和貓兒打了這個賭?
嬈帝沒想到貓兒搶奪鳳冠後竟拋給了嬈瀝,詫異道:“貓兒,你搶鳳冠不是爲了給你孃親?”
貓兒嗤鼻:“我娘娘不稀罕那東西,戴着死重,還活受罪。我是與嬈瀝打賭,說我敢搶鳳冠,這纔來的。”
嬈後一聽,只覺得臉上被人狠狠摑出了兩個火辣辣的巴掌,再也無顏見人。
嬈帝一聽,雖愛女心切,卻知道不能失了皇家尊嚴,當即大喝道:“大膽!”
貓兒一聽笑了,收了刀,對嬈帝挑眉道:“貓爺從做綠林好漢的那一天起,就被世人歌頌了大膽,不勞您金口玉牙再說兩遍。”
嬈帝想到自己的親生女兒竟然淪落到去打家劫舍討飯吃,這心中的酸楚可想而知,聲調放柔,衝貓兒伸出手,心疼道:“貓兒,來,讓寡人好生看看你。”
貓兒打了個口哨喚來“肥臀”,帥氣地跳上馬背,衝着嬈帝居高臨下道:“我今天來,一是奪了鳳冠,了卻一樁心事;二是要告訴你,即便我曾經喜歡你,當你是個可以談話的朋友,但自從知道你對娘娘的所作所爲後,我很不屑你的行徑。
“我不會恨你,因爲我沒有那個時間。在我酣睡死去時,我希望自己想的皆是美好的過往,也不願意想到你時讓我皺眉,連死都不得消停。
“不過,我還是要告訴你,娘娘現在很幸福,她有個很愛她的男人疼着。那個男人守着娘娘數十年如一日,沒有你曾經的甜蜜誓言,卻不曾變心。在貓兒心中,只有真正疼娘娘的人,纔是貓兒的爹。”
貓兒在嬈帝極度慘白的僵硬表情中策馬轉身,回頭對嬈瀝一笑:“我走了,我們的賭約仍在。”
嬈瀝震驚貓兒所言,雖是大逆不道,但卻又在心裡覺得貓兒所言極是。他知道貓兒此次離開,便可能是生死之別,隱下眼中酸楚,攥緊拳頭,沙啞地問:“你想我做什麼?”
貓兒仰望藍天,呼吸着清冷的空氣:“好好活着。”
嬈瀝望着貓兒含笑的容顏,覺得那便是此生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貓兒策馬離開,一如來時風風火火,她的心事了卻了一件,真好。如今,剩下的那件,應該也馬上可以完結,那時候她可以安心睡上一覺,不用怕會醒不過來了。
真的,她好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