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韓煜正式前往京衛指揮司走馬上任。
明朝京師衛隊除了皇城禁軍之外,其餘統一編制爲三大營,分別是五軍營、三千營和神機營,京衛僅僅是其中編制的一個衛所而已。事實上在正統十四年發生的土木堡之變後,京衛已經被打的所剩無幾,並且從那以後便再也沒有重新填補,現在的京衛僅僅只是出於一種象徵的擺設,在編人數只有不到兩千餘的散兵,其中大部分是京衛將領的家兵。
正因爲京衛的士兵全部是散兵,魏忠賢的閹黨才能夠任意調遣使用,所以對於閹黨來說這支部隊還是具有很大的利用價值的,因此在餉銀上儘量是爭取全額款數。只是,上任京衛指揮使楊寰每次爭取的是完整衛所六千人編制的餉銀,這些餉銀他最少會吃掉三千人的額數,他的手下軍官則逐級吃掉一個級位的一半數額,最後分到軍士手中的就沒有多少了。
雖然京衛是衛所制度,但是兩千散兵擁有屯田的不足四分之一,大部分屯田都被各級軍官搶佔去了。總而言之,現在京衛的士兵與各地方衛所的士兵如出一轍,苦不堪言,他們唯一能發泄情緒的,就是按照閹黨的指揮做壞事。
京衛指揮司的司衙位於城北小校場,紅門白漆,門面十分亮晃,但是司衙後方的營房就顯得破敗不堪了。韓煜初到京師,沒有親隨護衛,是獨自一人孤零零的來到司衙上任的。因爲京衛人少,高級的軍官就只有一個指揮同知和一個指揮僉事,衛所之下甚至連千戶所都沒有設置。
韓煜剛在自己指揮使的軍案前坐下,指揮同知帶着幾個軍官就樂呵呵的湊了進來。指揮同知名叫葉夢洲,年逾四十,是京衛前輩級的人物了,不過從他舉手投足的神態任何人都能輕易的辨認出,他是一個很不靠譜的人。
“韓大人,您老人家今日第一天上任,弟兄們感到非常歡喜,大家湊了一點薄禮,您請笑納。”葉夢洲躬身走到韓煜面前,將一疊紅布包裹着的東西畢恭畢敬的擱在了軍案上。
韓煜沒有任何表情,新官上任是需要給下屬們一個威嚴的印象的。他將葉夢洲的見面禮打了開來,看到的竟然是五封白花花的紋銀,一共十兩。十兩的見面禮對於一個三品指揮使來說根本就擡不上門面,但是京衛的現狀是有目共睹的,這幫軍官裡平日大吃大喝還能湊出這些錢來,算是很不錯了。
韓煜微微籲出一絲鼻息,沒有說話。葉夢洲和衆軍官看到上司毫無表情的臉色,心中隱隱有些不妙,雖然上司是從外地調任的新面孔,但是他們都清楚魏忠賢是很看好他的,禮待不周得罪了,往後的日子可有苦頭吃了。
“韓都督,這銀子是少了點,您老別生氣,都怪咱弟兄幾個平時不檢點,沒留什麼積蓄,您就將就將就?”葉夢洲連連的說道,那模樣就好像是小偷遇上捕頭。
都督是韓煜加封五軍都督府前軍都督僉事的敬稱,因爲前軍都督僉事的品位比指揮使高,所以下屬們都用這個來稱呼韓煜。
“本將新上任,對京衛的一些習俗並不是很瞭解,”韓煜娓娓的開口了,語氣不冷不熱,“葉同知,麻煩你先介紹一下,京衛的弟兄們平日都做什麼軍務?”
葉夢洲與身後的軍官面面相覷了一番,難道這位新任指揮使要來肅清軍紀?這可是近三年來京衛最害怕的事情。他心中有些悸動,阿諛的笑了笑後道:“讓韓都督見笑了,京衛就一千九百弟兄,京師這些年是太平盛世,弟兄們也沒什麼軍務可做,無非是巡巡崗,與五城兵馬指揮司的人在北境設關卡。”
“巡崗和設關卡?這些似乎並不是經常做的事情吧?”韓煜不帶情感的笑了笑,京師此時是太平盛世,可就是在不到千里之外的遼東,戰火正如火如荼,“弟兄們最常做的事情是什麼呢?”
“呃,這個這個。”葉夢洲一時爲難起來,在韓煜暗含鍼芒的眼光下,終於說道,“當然了,韓都督,您也許不知道,我們京衛的弟兄們平日裡真是無所事事,白天最多軍勤三到四個時辰,然後就不知所謂了。”
韓煜繼續笑着,道:“既然如此,葉同知幫我傳一道命令下去,從三日後開始,京衛所有弟兄每日必須多增加兩個時辰的步操訓練。如今遼東戰事正酣,京師重地與前線僅僅一線之隔,怎麼能掉以輕心?”
葉夢洲和衆軍官立刻露出了苦相,他們着實的沒有想到新上任的指揮使竟然會是一個正直的人,也想不通魏忠賢怎麼會看重這樣的人呢?
“這,這命令傳下去,我擔心弟兄們不太情願吶。”葉夢洲很是爲難,這要是指揮使親自去傳令倒也算了,反正士兵們心底下恨的指揮使而不是他,讓他去傳令,就算強調是指揮使的命令,士兵們以後都不會給好臉色了。
“怎麼了,身爲軍人,理當爲國爲家盡忠職守,不好好的鍛鍊體魄,上到戰場給敵人當靶子使嗎?”韓煜直勾勾的盯着葉夢洲。
葉夢洲和軍官們無話可說了。
韓煜接着道:“此外,京衛軍餉是多少日一發?”
“回韓都督,每月一發。”葉夢洲道。
“很好,從這個月開始,軍官的餉銀在以前的基礎上多加三成,士兵的餉銀多加二十成。”韓煜鄭重的說道,“但是,凡是不參加每日兩個時辰步操訓練的,一律停發軍餉。”
葉夢洲和衆軍官吃驚不小。雖然士兵的餉銀多加二十成聽上去很嚇人,但是實際上以前士兵能拿到的軍餉本來就不多,即便翻了兩倍也比不過軍官,最多隻算是能拿到比正規軍餉多一點而已。而軍官多加三成的軍餉,卻不是小數字了。
“韓都督,這,可這軍餉哪有那麼多呀?”葉夢洲雖然內心竊喜,但仍然有疑惑。
“我聽說以前楊寰指揮使在職的時候,他會私下吃掉三千人的軍餉,可有此事?”韓煜問。
葉夢洲猶豫了起來,不知道回答這個問題算不算詆譭前任上司。
“從這個月開始,這三千人的軍餉就按照我剛纔說的加成,分發給衆弟兄們,如果不夠,本將自己的俸祿都可以補進不去。”韓煜沒有等到葉夢洲回答,自顧自的決議道。
葉夢洲不由的倒吸了一口氣,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無法理解眼前的周圍新上司了,要說上司整頓軍務是正直的表現,那麼在增加軍餉上卻又擺明默許了下級軍官以前的貪污行爲,更令人驚訝的是他居然用自己的利益來彌補士兵們的不足。不管怎麼說,他在內心深處還是有些感動了,看來這位新上司並不是一個難纏的角,反而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領袖。
“韓都督,不是卑職多嘴,您這樣做合適嗎?”葉夢洲帶着幾許關切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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