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勳貴、廠衛聯手,自然不是一幫嘴炮文官能夠抵擋的。不等他們選出皇帝來,就提前下了地獄。
看得出來在複雜的政治鬥爭中,大家都在進步。好不容易翻身的勳貴集團,這波沒有給競爭對手留下任何機會,一上來就將謀逆的罪名扣在了內閣衆人身上。
作爲勝利者,此刻勳貴集團正帶着殘存的文武百官,在城門口迎接“襄陽王”入主皇城。
張侖當仁不讓的站在了首位,旁邊是宗人令,身後是一幫勳貴,文官們的身影被拋在了老後。
不是大家在搞事情,實在是京中文官高層全軍覆沒,一二品大員皆因牽扯逆案被咔擦了。
剩下的雖然沒有上斷頭臺,但是因爲派系老大參與謀逆的問題,現在他們還處於待查階段。
在嫌疑被洗清之前,他們是沒有資格擁立新君的。要不然拿到擁立之功,又牽扯到了逆案,豈不是陷新君於不義?
現在內閣空缺,六部主官空缺,一次性騰出了這麼多位置,都留給了新帝安排親信,已經是勳貴集團拿出的最大誠意。
可以說“襄陽王”這波撿了一個大便宜,上來就能夠提拔親信,按照自己的意志重組朝堂。
望着掛着白帆的馬隊,豎着“襄”字的旗號,很多人都鬆了一口氣。
待隊伍靠近,英國公張侖上前行半禮道:“張侖攜文武百官,恭請王爺入城!”
規矩就是規矩,在履行完儀式之前,朱厚煒只是襄陽王,而不是大明天子。
“不必客氣,大家都是老熟人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再三確認不是自己眼花後,前方的勳貴、宗室大佬們,一個個嘴巴都變成了O型。
似乎很滿意這一切,新鮮出爐的襄陽王“朱厚煒”擺了擺手,朝衆人詢問道:“再次見到孤,是不是很驚喜、意外啊?”
驚喜沒有感受到,但是從衆人額頭上的冷汗可以看出來,驚嚇是必須有的。
可是現在該怎麼辦?
皇帝還活着,卻已經向天下發了喪。翻遍歷史書,都找不到這麼奇葩的事。
不過想想正德以往幹得奇葩事兒,張侖可以肯定眼前這傢伙,確實是原裝的。只有這貨,才能夠幹出這麼奇葩的事。
走到正德跟前,張侖儘量壓低了聲音問道:“陛下,這次玩兒的這麼大,現在該怎麼收場啊?”
沒法子前面大開殺戒,那是建立在內閣勾結世家弒君的前提下,現在皇帝還活着,那麼性質又變得不一樣了。
必須要拿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讓天下人能夠信服,要不然文官們非得暴動不可。
正德拍了拍張侖的肩膀,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後說道:“張公,你認錯人了。
孤是朱厚煒,先帝已經駕鶴西去。作爲親兄弟,我們長得像了億點點,想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政治智慧不低的張侖瞬間反應了過來:“王爺說得對。本公見王爺想起了先帝,一時失了神,還望王爺不要見怪!”
顯然,這話是說給身後的勳貴們聽的。既然皇帝都不忌諱說自己死了,那就乾脆將錯就錯,繼續擁立新帝上位便是。
雖然胡鬧了一點兒,這個說辭,起碼能夠將眼前的事情給平息過去。
反正近距離接觸過皇帝的人也不多,只要大家一口咬定這是襄陽王,那就是襄陽王。
“朱厚煒”擺擺手道:“不怪,不怪!現在先入城吧,接下來還要勞煩張公將謀害先帝的兇手揪出來,替吾兄報仇!”
聽到這個消息,張侖額頭上的汗又多了起來。搞了半天這出“金蟬脫殼、李代桃僵”,都是爲世家大族準備的。
有了“替兄報仇”的政治口號,朱厚煒就可以在不引起天下士紳集體反彈的情況下,合理合法將世家大族全部拿下。
當然,前提條件是他們能夠幹得過世家大族。看了看隨行伴駕人羣中多出來的道士,張侖知道皇帝這是獲得了道門的支持。
武力擔當是有了,接下來就是軍隊表現了。世家大族不會坐以待斃,只要皇帝要堅持報仇,他們必然會起兵作亂。
這也是勳貴們的機會,閒置了這麼多年,現在終於有了用武之地,雖然只是鎮壓內亂。
當即拍拍胸脯表示道:“王爺請放心,張侖與亂臣賊子不共戴天,必將他們繩之以法!”
……
看着“朱厚煒”三樣兩語搞定了勳貴,李牧懸着的心放了大半。
別看大明勳貴沒落,可是大明玩兒的是世襲兵役制,軍隊中高層大都同勳貴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搞定了勳貴集團,就相當於穩定了軍方。接下來就算偶有內亂,也不會出現九方邊鎮一起清君側。
只要邊軍在手,天下就還是大明的天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死去的那幫朝中要員,連平叛用的糧餉都給準備好了。
或許這纔是他們爲大明做出的最大貢獻,用自己辛苦貪污半輩子的錢財,爲大明改革事業貢獻力量。
……
新帝登基,本該大赦天下。可惜這次不一樣,沒有等來赦免令,反而是一堆抄家滅門的聖旨。
蘇州袁府
這座堪比帝王規格的豪宅內,此刻充斥着肅殺的氣氛,分散在各地爲官的袁家子弟,現在也紛紛掛印歸來。
一名年約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拿着一封密信上前說道:“朝廷下旨緝兇,我袁家赫然在冊。太爺,反了吧!”
看完了密信中的內容,老者打消了之前的全部幻想。最糟糕的事情,終歸還是發生了。
不光他們這幫參與刺殺的家族倒了黴,另外幾個沒有參加的世家大族,也跟着遭了殃。
當然,這不能算無妄之災。雖然沒有直接參與,但是他們也是知情者。對謀逆之事知情不報,落在皇帝眼中和謀逆也沒啥差別。
“傳令下去,以防盜之名招募鄉勇。老三給我下帖邀請蘇州的官員,趁聖旨還沒有傳過來,我們必須要搶先拿下蘇州府!
老五,你負責邀請蘇杭之地各大士紳家族,這次起兵想要成功,必須要將他們拖下水。
老二,你負責同劉家、司馬家、林家、陳家等大族溝通,現在我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想要活下來,大家必須要聯合。
老七,你親自去一趟山東孔家。雖然他們的實力不怎麼樣,但是聖人後裔的名頭對讀書人的影響卻不小。
這次舉事,我們缺乏大義。無論你採取任何手段,都必須要將他們拉上船。
老八派人盯着吳王府,有機會就將他們拿下,必須要抓活的。這次起兵,我們需要他的旗號。
……”
一連下了十幾道命令,老者的神色依舊十分凝重。舉兵造反是世家大族最後的手段,也是最糟糕的決斷。
古往今來,無數的世家大族都是在戰亂中消亡的。哪怕是獲得了最終的勝利,成功奪取到了政權,往往也是得不償失。
論起小日子的舒適度,皇室拍馬也趕不上世家大族。哪怕歷朝歷代,都在打壓世家大族,他們的小日子依舊逍遙。
同巔峰時期的門閥時代相比,他們只是化整爲零,在行事風格上低調了很多,本身擁有的財富並沒有減少。
現在一切都結束了,伴隨着朝堂爭鬥的失敗,新帝對他們舉起了屠刀,想不造反都不行。
自古以來都是出頭的櫞子先爛,未聞有首叛者君領天下。如果可能的話,老者真心不想做這個出頭鳥。
同一時間舉兵的不光是袁家,收到情報的所有世家大族,近乎在同一時間決定舉兵。
不過大家的腦子還是沒有燒壞,知道大明尚未到人心盡失的地步,不是造反的好時候。
沒有直接舉出反旗,而是拿地方藩王當擋箭牌,打着“清君側”的旗號開幹。
……
一夜之間,世家大族挾裹了九路藩王,紛紛打出“清君側”的旗號,朝中文武百官亂做一團。
作爲始作俑者的“朱厚煒”,此刻卻沒心沒肺的坐在龍椅上看熱鬧。
到了現在這一步,再也沒有人敢說世家大族冤枉。甭管有沒有誤會,既然舉起了反旗,那就沒有了迴旋的餘地。
明知道這一切,都是皇帝故意搞出來的,大家也只能捏着鼻子平叛。
受上一屆內閣集體謀逆勳貴鎮壓有功的影響,武將集團在朝堂中的腰桿子一下子硬了不少。
原本只是文官有資格談論的平叛大事,現在武將們也有了參與權。
見各方爭執不下,英國公張侖上前說道:“這是吾等整理出來的平叛綱要,請陛下過目!”
說完還故作挑釁的看了文官們一眼,彷彿是在說:打仗還是我們來,你們負責看着就好。
明知道這是故意做出來的,朱厚煒還是很滿意,朝堂需要平衡,文武的關係就不能太好。
翻了翻奏摺,朱厚煒不滿的說道:“張公,你都安排完了,還要朕幹什麼?”
不知道的還以爲皇帝是對英國公不滿,只有少數親信才知道,“朱厚煒”不滿的是平叛大軍中沒有自己的位置。
彷彿是聞到了信號,御史們正躍躍欲試,張侖就搶先開口道:“陛下,自然是總攬全局了。
這次叛亂乃世家大族所引起,絕非之前的普通民亂可比。短時間內,恐怕難以鎮壓下去。
茲事體大,還請陛下以國事爲重!”
沒法子,張侖是真被熊孩子搞怕了。要是再讓他出徵,還不知道會惹出什麼樣的亂子。
朱厚煒不滿的翻了翻白眼:“張公言重了,看似九路亂軍聲勢浩大,實際上也就一羣烏合之衆。
關中那幫亂軍,自有鎮北公負責收拾,不需要朝廷費心。漢中和洛陽的亂軍,也可以讓鎮北公順帶給解決了。
蜀地的亂軍和江湖中人殺得不可開交,等他們打完了,這場風波也就結束了。
需要我們動手的也就福建、江西、蘇州、山東、河南的亂軍。
福建可以先放放,反正他們也鬧不出來大亂子。剩下的四路,乾脆也不用麻煩了,由朕親自帶兵一路鎮壓過去就是。”
看着摩拳擦掌的皇帝,無數中低層官員紛紛感慨:不愧是親兄弟,這行事風格完全就是一個模子出來的。
在內心深處他們不經懷疑,孝宗皇帝究竟怎麼教子的,怎麼就教出了這兩個混賬玩意兒。
張侖硬着頭皮迴應道:“陛下,些許叛亂怎麼能讓您親自出馬,這豈不是擡高了叛軍的地位?
何況太后她老人家,剛剛經歷喪子之痛,正需要您陪着,萬萬不可能放您離開的!”
看着據理力爭的英國公,百官們齊齊鬆了一口氣,還好有忠公體國的英國公在,否則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同時又對不作爲幾名內閣大員表示不滿,這種時候本該是他們文官發揮風骨的時候,怎麼能夠讓武將專美於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