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萬年站起身來,笑道:“不知道您這店鋪生意怎樣?”
“承蒙各位照顧,還算過得去。”老闆有點不耐煩了。
老程哈哈一笑:“想不想生意更好點?”
我有點犯懵,這傢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啊。
“開買賣的,誰都想好啊。”
“你這店名叫什麼?”
“尚賓齋啊。”
老程眉頭皺起來,道:“不佳啊不佳。”
靠,我知道他玩的哪一手了,果然是江相派的“狀元之才”啊。難怪他一直好整以暇胸有成足的架勢,敢情想用這法子啊。
這法子電視上演那些混吃混喝的也常用,估計他是想指出這飯店招牌的不吉利之處,好攛掇人家改名,自然人家一感激,這單飯錢就免了,搞不好還能送點謝禮呢。這原是江湖騙子常用的把戲,也就難怪他一上來就選這麼好的館子點這麼多好菜了,敢情預備好套了。我心中暗笑,切看他如何施展吧。
沒想到沒等他繼續開口胡謅,胖老闆冷冷一笑,接茬道:“尚就是傷,尚賓齋就是傷賓齋,哪還有客人來啊,是這意思吧?”
老程徹底傻了,愣在那不知道說點啥好。別說他,連我都懵了,玩這一手忌諱給人翻了底牌,就好比說相聲的,你一個大包袱剛要抖,底下的人給你刨了活,那得多尷尬。
老程也不愧是前輩高人,臉皮當真是奇厚無比,居然極快的反應過來,大咧咧道:“非也非也,尚賓者,乃喪賓也,大大的不佳。不過你既然知道這個道理了,也省卻我一番脣舌啊。”
“操!”胖老闆終於爆了:“你這號的我見得多了,麻溜給錢,不然報警!看你這樣就他媽沒暫住證吧。”
老程一看唬不住了,滿臉賠笑:“您稍等。”接着一拉我:“兄弟,你有多少錢?”
“喏,就這麼多了。”我把兜裡的錢翻出來給他,二百二十塊。
老程在兜裡翻來翻去,四個兜角都翻遍了,才湊上一百四十五。一算,還差人家五塊。
我靠。九君子啊,江相派的狀元,居然兜裡還沒我錢多。
老程腆着老臉道:“差您五塊成麼?”
胖老闆把錢接過來,簡潔明瞭的說了一個字:“滾!”
我和程萬年在鬨堂大笑中灰溜溜地下樓,老程滿無所謂的樣子,居然一邊下樓還一邊朝四周看客揮手致意。我低着頭臉紅得估計跟柿子一樣了,幸虧司徒雪走的早,不然給她看見我這德行,死的心都有了。一出了飯店,氣得我一把揪着程萬年的脖領子:“你搞什麼搞?沒錢你點那麼多菜?”
“以前這法子很靈的,沒想到現在都學精了啊。”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笑呵呵的說。
“你!!!”我氣的肺都快炸了:“你自己來騙吃喝就得了,幹嘛還捎上我?”
“別說這麼難聽吧,菜我可沒吃多少啊。”老程還是那副無賴樣子。
“你就是一個江湖騙子!”我只覺得血往腦門上涌,氣極了反而冷靜了。我鬆開他的衣領,冷笑道:“也對,你們江相派本來就是一羣大騙子。”
程萬年也真算是號人物,我對他師門如此不敬,他竟然恍若未聞。想是被人罵慣了麼?竟然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怒氣又衝上來,忍不住脫口道:“這什麼狗屁九君子,還是紅塵大師的三哥呢,你們這一幫人我看都是騙子,就知道幹些偷雞摸狗的事!”
程萬年面色陡然一變,厲聲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話說完也有些後悔。畢竟不該把紅塵和霓裳給捎上。不過他此刻一怒,我的脾氣也不讓人了。當下硬着脖子道:“我說你們九君子就知道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沒什麼真本事!”
程萬年那樣子好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彷彿每根毫毛都立起來,狠狠的瞪着我,不停的喘着粗氣,呵,如果不是之前他種種太多無厘頭的表現,只怕我還真被他嚇到了。眼下可是沒當回事,不過也懶得跟他廢話了,我冷哼一聲,正要離開,猛覺得背後有人一把揪住我的後脖領子,使我動彈不得。
我方纔揪了程萬年,這報應來得這麼快麼?
我一回頭,就看見那張討厭的臉了,正是前幾天那個要算命的小流氓。
“不是說轉天就給我算麼?怎麼這幾天都沒看見你?”此刻他正滿嘴酒氣的噴向我。
我一陣厭惡,一抖肩膀摔開他的手,轉過身來,瞧瞧他:“不好意思,今天也不算。”
小流氓眼睛一瞪:“怎麼着啊?想找茬練練是吧?”
嘿,我剛被程萬年氣得半死,你就來挑釁,得,算你倒黴吧,我心想,我這兩下子固然是比不上司徒雪的少林羅漢拳,不過對付你這半死不活的傢伙還綽綽有餘吧。
我挽了挽襯衫袖子,剛想伸手,猛地腦海裡閃過過個念頭,本來兜頭蓋臉打過去的一拳變成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我算不算無所謂,這位纔是高人啊。”我一指程萬年。
誠然,老程穿着素色長褂,戴副墨鏡,出落得仙風道骨,這一副道貌岸然的高手風範還真不是蓋的,這哥們瞧了半天,似乎頗爲心動。
老程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也不是白混的,一眼就看出這小子不是善茬,居然也謙虛道:“哪裡哪裡,這位纔是茅山高徒,一代神算啊。”
“豈敢,您是前輩高人,相術精湛,還是您來吧。”
“折煞折煞,您是後起之秀,天賦異稟啊。”
“您行走江湖相人無數,還得您來!”
“您學貫中西,老夫怎麼能比。”
“你還學貫古今呢,晚輩可不行。”
“您縱橫三界救死扶傷遇佛殺佛遇魔殺魔英俊瀟灑玉樹臨風茅山秘法神鬼皆驚……還得您出手啊。”
這都捱得上麼?我服了……我自以爲已經對老程的臉皮有了一定認識了,誰想到他每每令我驚喜啊,我給他說的接不上下句,正在啞口無言的當口。猛聽那哥們大喊一聲:“靠,都閉嘴,一起來!”
說完往卦攤那邊走過去,大咧咧的一坐。
我瞧瞧程萬年,心說這回躲不過去嘍。老程也瞧瞧我,忽然道:“既來之,則安之,你說我們九君子都是雞鳴狗盜之徒,今天不如賭一把?”
“賭啥?”
他拿下巴朝那邊指指:“就賭這位。”
“咋個賭法?”
“看誰算的準啊。
“呵,”我笑道:“拿你看家本領來跟我賭。以爲我傻啊。”
老程傲然一笑:“老夫一生雜學頗多,相術倒未必是最精通的。你想賭什麼?琴棋書畫?天文地理?詩詞歌賦?工商音律?畫符制籙?捉鬼驅邪?你選吧。”
我暈,也太能吹了吧,他越這麼吹我越不信邪,所幸我這幾天也在研究這方面的書,再綜合他以往的表現,不信他真會有啥拿得出手的本事。當下道:“無所謂,就賭相術吧,怎麼定輸贏?怎麼才叫算得準呢?”
“這簡單,老夫看他不過半日壽路,我們算他什麼時候死!誰的時間最精確算誰贏。”
“賭注呢?”
老程略一沉吟,道:“如果我算得準,你不可再對我九君子有任何不敬之言,同時,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我陡然有點警覺:“什麼事?”
“放心,這件事對你沒有任何損害。”
別逗了。以爲我缺心眼啊,啥叫對我沒任何損害?根本就沒有標準嘛,我把頭一搖,斬釘截鐵地道:“你先說!”
陳萬年驀地雙目爆出前所未見的精芒,沉聲道:“要你身上一件東西。”
我悚然一驚。只覺得背後汗毛根根豎起,雙手本能的提起來護在身前:“你想怎麼樣?!”
“何必這麼緊張,一件東西而已,而且絕對不是你身體所有的,不會傷害你分毫。”
靠,越說越像了。難道說的就是我體內的陰陽玉?或者齧魂珠?奇怪。他是怎麼知道的?陰陽玉讓我有了只鬼眼,可以明鑑三界。這齧魂珠到我身體之後,我還沒察覺到什麼異樣呢,怎麼程萬年會知道?難道竟是算出來的不成?他只說一樣,不說兩樣,看來是隻知道我有陰陽玉吧,他到底有什麼目的?
大事臨頭,我反而冷靜下來了,冷笑道:“既然程先生有備而來,我想知道如果你輸了,怎麼算?”
“有備而來談不上,只不過機緣巧合,倘若能了卻一樁陳年心事,也省去不少麻煩。”
“我不管你什麼心事,我只問你輸了拿什麼賠?”
“你要什麼?”
“你有什麼?”
“哈哈哈……”程萬年仰天長笑,狀極豪邁,半晌才止住笑聲,道:“項上人頭!”
我只覺得胸膛一陣氣血翻涌,被他激起少年意氣,腦子一熱,大聲道:“賭了!”
旁邊,那哥們傻了吧唧的坐了半天,看我倆在這嘀咕半天,惱了,大喊:“搞他媽什麼搞?趕緊的!”
老程哈哈一笑,豪氣干雲的大踏步率先走過去。
媽的,我剛話出口,轉眼就後悔了,唉,怎麼這麼衝動,這不有毛病麼?!我要他腦袋幹啥?就算贏了,我還能要他命啊,可萬一輸了,我就得把陰陽玉給他了。
唉,雖然我知道老程說不會傷害我分毫,也不是假話,即使把陰陽玉取走,我也不會變成瞎子,只不過再不能瞧見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了,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講,我還省心不少呢,誰能受得了動不動剛睡下,忽然現天花板上有隻眼睛盯着你看?或者剛衝進廁所脫下褲子,猛地現旁邊站個小朋友正在噓噓,又或者好容易把…騙到僻靜無人處,剛想湊過去親熱一番,赫然現周圍都是流着哈喇子的色鬼?可話雖這麼說,畢竟是從小就這樣慣了的,真要沒了它,還總覺得有點彆扭,而且是我老爸老媽費盡心血想隱藏的鬼龍之眼,將來他們知道了還不罵死我。
最奇怪的是,拿我一隻鬼眼,賭他項上人頭,他吃虧的很,我不知道這鬼眼爲何值得他下如此的本錢,還是他有必勝的把握?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爲何對我的鬼眼這麼感興趣,可是現在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我衝動的踏上了一條獨木橋,而且,沒有回頭路了。
罷了罷了,倘若天命如此,既來之,則安之吧!
靠,蒙誰呢?他要剜我眼睛我還真安之啊,別逗了啊!
我一邊走過去,一邊打定主意,嗯,大不了,見勢不妙賴賬就跑,去找紅塵,看你老程能把我怎麼樣,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