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卓風爲了方便卓一品休息時喝茶下棋特意訂做的木製桌椅，東倒西歪，躺在草坪上，一片狼藉。
卓風瞪大眼睛，眼中的怒火噴涌而出，如果對面的卓一品不是辛苦把他養大的老爹，現在或許已經跟木製桌椅的下場一樣。
“爸，你怎麼能私自替我跟洛洛做決定，你知道你這樣做，有多殘忍麼？”
“就是因爲爸知道，所以更要替你做決定。”卓一品苦口婆心，“小風，勉強來的愛情，不會幸福的，爸是爲了你好啊。”
卓風冷聲質問：“你把洛洛從我身邊推開，我就幸福了麼？”
“你現在或許傷心難過，但將來你一定會感謝現在就放棄的自己，纔有機會讓你遇見更適合你的人。”
“我不聽這些大道理，洛洛一天沒有推開我，我跟江辰便勝負未分。”讓他認輸，他怎麼甘心！
“在洛洛心裡，你早已一敗塗地，你不要再自欺欺人，洛洛爲什麼不推開你，你心裡更清楚不是麼？”
這句話，無疑是在卓風傷痕累累的心上，又添上一道口子。
“小風，聽爸一句勸，洛洛愛你，但無關愛情，你何苦爲難自己，也爲難她啊。”
卓風哈哈大笑，笑聲蒼涼，“爸，當初是你讓我努力爭取的，我努力了，爭取了，又爲什麼要讓我放棄？”
在他的感情世界裡，每一個人都是儈子手，手起刀落，不留餘地在他的感情上砍一刀，他們似乎都忘了，他會疼啊！
卓一品嘆氣，“沒錯，這話是爸跟你說的，但那時我並不知道洛洛已經有喜歡的人。”
“那又怎樣？難道因爲這樣，我就要放棄麼？”
“你可以爭取，但你的爭取應該在不傷害洛洛的前提下。爸一直想跟你說，喜歡就爭取下面還有兩句話，得到就珍惜，錯過就忘記，是你不給爸機會。”
卓一品走到卓風身邊，心疼的拍他肩膀。曾幾何時，他已經需要擡頭仰視他一把屎一把尿撫養成人的孩子。
“小風，放手吧，無論你還是我，對洛洛都是出自真心的疼愛，這份感情純粹而珍貴，不該成爲洛洛心裡的負擔。”
“我不聽！”低沉的聲音壓抑着怒火，卓風揮開卓一品的手，“我只想洛洛陪在我身邊，難道這樣也是錯麼？”
卓一品搖頭，“你沒錯，洛洛也沒錯，錯在你們沒在對的時間相遇，有緣無分。”
“對的時間？”卓風自嘲一笑，“爸，我護了她十幾年，十幾年啊，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少個日日夜夜？”
“爸知道讓你放手很難。可是，再難你也要去做，別讓你心裡的困獸毀了你跟洛洛之間的感情。”
卓風轉過身，不想再聽，轉身欲走，卓一品伸手拉他，“小風……”
“夠了，不要再逼我。”卓風猛然甩開他的手，大步離去，蕭瑟的冷風，帶起他的衣襬，似乎透着無盡蒼涼。
蘇小洛站在門口，狠狠咬着下嘴脣，淚水倔強的在眼中盤旋，不肯掉落。
江辰走到她身後，雙手搭上她的肩膀，把她往懷裡帶。
蘇小洛搖頭，上前一步，退開他溫暖的懷抱，緩緩走向呆
站在院子裡的卓一品。
千言萬語，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卓一品疼愛自己，她是知道的，可她不知道，她的卓叔竟然疼她疼到無私的地步。第一次，她強烈感覺到什麼叫——父愛如山。
在卓風還是嬰兒的時候，便被卓一品抱回卓家，含辛茹苦養大。在蘇小洛看來，卓風比她討喜，比她跟卓叔更像親人，不像她，心裡始終建起一道城牆，狼心狗肺的阻隔卓一品的父愛。
卓一品聽到聲音，轉過身，臉上已然換上笑容，“洛洛，你怎麼出來了？”
“卓叔……”
“傻孩子，怎麼哭了？”
卓一品伸手，粗糙的指腹劃過臉頰，抹掉不知不覺滑落的眼淚。
“卓叔。”蘇小洛一頭撲進卓一品懷裡，緊緊抱住他已經嚴重發福的腰，她想說——爸，謝謝你，我愛你。
可是，話到喉間，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腦中浮現六歲時，爸爸因爲救她溺水而慘白的臉，心裡的罪惡感像迅速瘋長的蔓藤，揪上她的心，密不透風，讓她窒息。
卓一品輕拍她的背，像及小時候哄她睡覺的樣子，“洛洛，卓叔都知道，你別想太多，你已經足夠好了，卓叔很知足。”
很多時候，蘇小洛都恨透了自己。
“好了，這麼大的人了，還讓卓叔抱着，羞不羞？江辰還站在哪兒看着呢。”
“卓叔，再抱一會兒。”這是彌足珍貴又讓人貪戀的父親懷抱。
江辰倚在門邊，若有所思，垂下的睫毛，掩住眼裡的情緒。過了一會兒，他回到廚房，繼續洗剩餘的碗盤。
蘇小洛退出卓一品的懷抱，“卓叔，卓風他……”
“沒事，卓叔瞭解小風，只要給他一些時間，他會明白的。”
“可是……”
“洛洛，你不用想太多，你不虧欠卓叔，更不虧欠小風，你只要記住，不管發生什麼，我門都是一家人，既然是家人，那就更不存在虧欠和恩情。”
“卓叔，你爲什麼不支持卓風？也許，將來有一天，我可以接受他呢？”
卓一品笑着揉了揉蘇小洛的頭，“傻瓜，因爲卓叔知道，愛情不易，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心裡再也不可能裝下別人，勉強得來的愛情，只會讓雙方痛苦。”
“所以，卓叔也是因爲喜歡的人，而沒有結婚麼？”
話一出口，蘇小洛就後悔了，卓一品眼中的疼痛那麼明顯，是無論經歷多悠長的歲月，都抹不掉的傷痛。
“對啊，所以，卓叔希望你們都可以幸福。”
“卓叔，我跟卓風一定都會幸福的，我們也會讓你幸福。”
“好，卓叔一直相信你們。”
——
卓風一路狂飆，連闖了兩個紅綠燈之後，一腳踩住剎車，輪胎摩擦柏油路，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音。
他煩躁的揉了揉頭髮，一手錘在方向盤上，按響一串長長的喇叭聲。過路的幾個男人從車邊走過，幾句有錢了不起，開大路虎了不起之類的罵聲傳進耳裡。
方向盤打了幾圈，車朝幾個男人衝去，嚇得幾人跌倒在地，眼看車子要撞上來，
又及時剎車。
卓風搖下車窗，嘴角嘲諷的揚起，“嫉妒羨慕，除了證明你們的無能，還可笑可悲。”
說完，他搖上車窗，在幾人的錯愕中，揚長而去。
嫉妒羨慕，除了證明無能，還可笑可悲。
這句話，卓風已經分不清究竟是在罵他們，還是在罵自己。
自嘲一笑，車子調頭，往悅天駛去。
江夕站在吧內，看着對面的男人單手撐在吧檯上，不把酒當酒，一杯接一杯灌進喉嚨。他臉上的失意與她心裡的難過形成相等的比例，或許更多。
“卓風，你已經喝的夠多了。”
江夕伸手去奪他的酒杯，卓風側身躲過，此刻，杯裡琥珀色的酒，是他唯一的宣泄口。
“不用你管。”
江夕皺眉，當然不用她管，她又憑什麼管？
吧內一個名叫阿中的調酒帥哥走到江夕身邊，低聲說：“江姐，我看他心情不好，你還是別搭理他了，醉酒的男人有時候比女人還不可理喻。”
江夕側臉，狠狠瞪了他一眼，阿中識相的閉嘴。
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不管什麼時候，只要這個男人在這裡喝酒，江夕都準時無誤的出現。剛開始是送酒，最後直接陪喝，喝醉還負責照顧。
就算眼瞎的人都看得出來，一絲不苟的江家鐵面女郎喜歡這個男人。
卓風放下空空的酒杯，“再來一杯。”
江夕遞出一杯酒，卓風接過晃了晃，遞到嘴邊，喝了一口，皺眉道：“江夕，你騙三歲小孩呢？”
江夕面無表情，“只有這種酒，愛喝不喝。”
卓風苦笑，“怎麼？怕我的白金卡賠在這裡？”
江夕看着他，神情認真，“卓風，你不該是這樣的人。”
借酒澆愁，消沉頹靡。
“這樣的人？我是什麼樣的人？”卓風像是在問江夕，又像是在問自己。最後，仰起頭一口喝光杯中酒。
江夕精緻的眉眼在明明暗暗的燈光中，忽隱忽現。江夕，江辰，這是卓風在知道她的名字之後，才知道他們之間的聯繫。
江辰和蘇小洛的臉掠過腦海，心裡愁苦更濃，卓風放下酒杯，“再來一杯。”
江夕走出吧檯，坐在卓風身邊，示意裡面的阿中給自己和卓風倒酒，“卓風，你要喝，我陪你。”
說完，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阿中，再來一杯。”
阿中收回江夕的酒杯，“江姐，黎哥關照過，你的胃不好，別爲這麼個不相干的人，犯傻啊。”
江夕奪過酒杯，“哪來這麼多廢話，叫你倒酒就倒酒。”
儘管不願意，江夕畢竟是老闆之一，阿中只能給她加酒。酒杯上忽然多了一隻手，阿中和江夕同時側臉看去。
醉眼朦朧的卓風，半趴在吧檯上，另一隻手搭在江夕的肩膀上，“他說的對，你犯不着爲了我這麼一個不相干的人犯傻。”
江夕看着肩上的大手，微微揚起脣角，“不管是爲了相干的人，還是不相干的人，犯傻都是笨蛋的行爲。”
醉醺醺地卓風笑了，“你是罵我笨蛋，還是你自己笨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