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棺中的女子一身潔白地輕紗,雙目微閉,面色沉靜,仿若只是沉沉睡去一般,那如天仙般地容姿竟是絲毫不減當年活着時的風采!
眉目如畫,青絲如黛。
而最重要的是--
莫奕認識這個女子,雖然記憶中她的模樣早已有些模糊,但是隻消一眼,他便能認出她來!他怎麼可能忘記--那是他的孃親!
在五百年前莫奕六歲之時便香消玉損的孃親!
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莫奕跪倒在那冰棺前,顫抖着手扶着那冰棺,看着那冰棺中宛如沉睡般的女子,竟是潸然淚下,口中一聲高過一聲地喚着:“孃親...孃親....”無助地聲音迴盪在那冰室之內,卻是無人應答。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的孃親明明是在五百年前他六歲之時便離開了人世,怎麼會在這裡?而且以這樣完好,仿若是沉沉睡去一般地姿態呆在這裡?
是誰?是誰將她放在這裡?
莫奕的心中疑惑更甚,按理說,會這樣做的人,最有可能便是他的父親,可是莫奕卻堅信,這絕非父親所爲,當年雖然他年幼,卻是記得非常清楚,孃親的遺骸在去世之後就不翼而飛,父親勃然大怒,動用了全族的力量,幾乎翻遍了納禹的每一寸土地,都一無所獲。
誰也不知道他孃親的遺骸最後去了哪裡,被誰人帶走,這一直是莫奕心中的一大傷痛,卻沒想到,竟會是在五百年後在這樣的地方得以重見。
這究竟是誰人安排的這一切呢?又爲何要這樣做呢?莫奕百思不得其解,他環顧四周,這時方纔注意到,那些安放在孃親遺骸周圍的花朵似乎有些眼熟。
花大如盤,其花由八朵大花環聚中間的小白花,小花之上是嫩黃的花蕊,花色如玉,清香襲人。莫奕忽然覺得自己似乎曾經在哪裡見過這種花,可是,究竟是在哪裡呢?隱約朦朧的記憶在莫奕的腦海裡閃過,莫奕只覺得渾身一道電流閃過,竟是呆若木雞,他想起來了!
卓傲!
對了,五百年前永徽比武的第三關時,他曾經突破了那千里雪原的幻境,闖入了卓傲住的小苑,記得那小苑前,開得滿庭滿苑地,便是這種花!
如此說來,這一切卻是與卓傲有關?這倒是可以解釋之前那些神奇的際遇,這個世間,能有如此實力,又如此無聊的人,大概除了卓傲那個老怪物,不做第二人選!
可是,他爲什麼要這樣做?他和自己的孃親又是什麼關係?爲何會精心地安排這一切?
莫奕忽然想起之前永徽比武之時,那唯一一次見到卓傲時的樣子,卓傲一身青衣站在那小苑前,盯着自己看了好半晌,方纔突兀地問了一句:“若是我讓你二選一,我授你天龍絕技,你放棄那個叫做瑤姬的女子,你會如何?”
莫奕當時一怔,似是沒有料到對方會提出如此古怪地問題。看對方的樣子又不似說笑,他沉吟了片刻,便反問了一句:“此話可當真?”
此話一出,抉擇已現,在當時莫奕的心中,的確是那天龍絕技的誘惑力更大一些,而那卓傲似是也明白了莫奕的選擇,他的臉上隨即露出了一絲嘲諷之意:“小小年紀就如此絕情寡義,你們納禹人果然活該是天煞孤星!你家老子是這樣,我看你這兒子怕是也要重蹈覆轍!”
當時的莫奕年少氣盛,一聽此言以爲對方是在戲弄自己,早已勃然大怒,卻並未深想卓傲那句話的涵義,如今想來,那卓傲必是與他孃親相識,至少是故人,甚至他當時那句話,卻是隱隱在替孃親抱不平。
孃親去世的時候,莫奕年紀還小,至於當年父母之間情義如何他並不是太清楚,只是從小對於父親的記憶,便只是他的絕世劍術而已,什麼父子情深,閤家團聚,這些對於莫奕來說都是遙不可及的事。
如此想來他那愛武成癡的父親想必當年也是因爲追求那劍術的最高境界,而忽略了孃親,便是到如今,莫奕也不知道究竟是誰人對孃親下的毒手,只知道,當時父親是在閉關修煉他的天罡劍芷第六式,待到父親出關之時,孃親早就已經斷了氣。
在這一點上,莫奕自己對於父親也是有着某種程度的怨恨,所以如今想來,卻是明白了當初卓傲問他那句話的涵義,卓傲只是在試探自己是否和父親一樣薄情寡義,而自己的回答顯然是讓他失望了,所以他最後纔會惱怒地直接將自己逐出了永徽比武吧?
莫奕一直以爲當年卓傲是因爲自己後來不知天高地厚地挑釁而勃然大怒,將他直接從永徽比武的第三關勝出者中剔除了出去,卻沒有想到真正的原因卻是因爲私怨,他與父親之間的私怨。
可是,卓傲又是如何認識自己孃親的呢?他和孃親又是什麼關係?爲何要替她做這些事情?而莫奕又忽然想起孃親去世那日對自己的生生交代,說是這永徽城中她留給自己的重要的東西,難道那也是和卓傲有關?
雖然莫奕潛意識裡不願意去觸及那些父母的舊事,可是眼前的這一切卻由不得他不去揣摩,這卓傲當年和孃親究竟是不是有什麼不可言說的過去,雖然這樣的揣測對於爲人子女的莫奕來說,是頗有些尷尬的事情。
這時,莫奕忽然注意到,孃親那交握的手中似是握着什麼東西,他輕輕地掰開她那冰涼地手指,這才發現,她的手中竟是握着一塊玉訣。
莫奕顫抖着手將那玉訣取了出來,上面的一行清俊小字卻讓莫奕頓時怔住了,他的料想果然不差。
那塊玉訣上清晰地刻着---
生若求不得,死如愛別離!
好一個生若求不得,死如愛別離!原來這便是孃親遺骸失蹤之謎,莫奕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那位縱橫虛冥界,悍然面對千軍萬馬的一代宗師卓傲,竟會是如此多情之人,竟會如此深深切切地愛着一位女子,而那女子竟然還是別人的妻。
若是換做旁人,也許莫奕此時會忍不住替這一代宗師唏噓一番,感慨這位大宗師的一片衷情。
可是,對方心心所念之人,卻是自己的孃親,這個尷尬的立場讓莫奕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感謝這位大宗師,若非他對孃親的這番深情厚意,自己何以在五百年後,還能重見孃親一面,就對於莫奕來說,卻是比習得那天龍神技更爲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過轉念一想,莫奕卻又覺得無比詫異,既然卓傲因爲父親的緣故不喜歡自己,在當年甚至直接將自己逐出了永徽比武,又爲何要煞費苦心地在五百年後安排這一出奇遇給自己,
莫奕可不信這只是一出巧合而已,那之前最開始吸引他來這裡的傀儡木鳥,可是生生喚出了他的名字,若說不是刻意爲之,打死他都不信。
卓傲爲何要爲自己做這些事情?既然他心心念着孃親,那麼對於自己這個情敵之子必是沒什麼好感,又爲何要引自己來這裡,,甚至安排自己和那蒼龍的際遇,莫奕可不信那老傢伙是突發善心,想當年他將自己逐出永徽比武的時候可是沒半點猶豫。
難道...莫奕的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極其離經叛道的念頭,卻很快被自己在心底否定,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是那個念頭一旦在心底萌生,卻怎麼都壓不住,莫奕不自禁地開始在腦海中回憶起當年唯一一次見到卓傲的樣子,一身青衣,卓然傲立,年紀的確是與父親相若,眉目清俊冷冽,若是細細想來,他的五官眉目,倒是真的和自己有幾分神似!
這個念頭讓莫奕渾身如同被電擊了一般!不可能!他趕緊在心底否認這個極其要命的念頭!他是納禹族人,身上真真切切地流着納禹族族長莫無天的血脈,他是純正的納禹人,手背上的‘朱雀之殤’印記便是最好的證據。
趕緊揮開這極其不合時宜的念頭,莫奕忽然又想到一件更爲重要的事情,既然卓傲將孃親的遺骸搶來放在這裡,爲何又不見他自己的遺體?這冰室空空如也,除了這個冰棺,就再無他物,既是生死相許,爲何又徒留孃親一個人孤獨地在此。
要知道卓傲在五百年前永徽比武之後不久就徹底地銷聲匿跡,而那永徽城先是交到了瑤姬手裡,後來又落入若耶族之手,衆人都道卓傲怕是早就魂歸黃泉,莫奕對此也曾經深信不疑,可是,那卓傲自己的遺體,又是在何處?
此時,那原本一直保持着緘默的蒼龍的聲音,不合時宜地在這冰室內迴響起來,拉回了莫奕紛亂地思緒:“那冰宮有些蹊蹺,出去看看也許會有收穫。”
莫奕這纔想起這上古異獸似乎一直跟隨着自己,還好那廝不會讀心術,否則,莫奕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如何面對了,畢竟這些都是他的家務事,不好宣諸如口的家務事。
他趕緊斂了斂神,將手中的玉訣再次放回孃親的手中,依依不捨地又看了她幾眼,縱身閃出了那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