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灑在海面上,閃着粼粼波光,這一片寧靜的海,亙古以來,總是這般周而復始,朝朝潮,朝朝落,可是今日,卻註定會有些東西不復當日。
約定的時辰已到,這南海之濱卻依舊平靜。
龍宇孤身一人立在虛空之中,微闔着雙目,雙手微垂在身側,耳邊似乎還回響着昨日罌漓漓的那句話:“你和他,都不能死。”
她真是給他出了個大大的難題呢,可是,他知道,對於她的請求,他從來都不能拒絕,也不會拒絕,就算是賭上一切。
而他身後不遠處的地方,罌漓漓一身龍鱗軟甲,站在那千軍萬馬地虛冥界盟軍陣營的正前方,她的左邊,立着一身碧綠色盔甲的龍歆,龍歆的身旁,是那面無表情的黑衣男子--龍宇的式神。罌漓漓的右方,是一身青色袍服的懷斂和依然白衣勝雪的青鸞。
言錚、魏星影、俞承等人神色肅然地矗立在罌漓漓的後方。
而他們的身後,卻是立着成千上萬的若耶軍、剎墨巫師、納禹人、蓬萊仙境和無極仙宮的弟子。
依仗着若耶族的淩水訣,如今所有的人都能與若耶族魚人一般,自由地凌駕於這南海之上。
此時虛冥界所有的力量都被聚集在這裡,個個面上都是一副慷慨之色,似是迫不及待要和這被封印了千萬年的魔族來一場驚天動地的驚世之戰!
忽然,耳邊驟然響起一陣低沉渾厚的琴音,仿若從遙遠的亙古之地傳來,動人的旋律緩緩傾瀉而出,悠緩婉轉卻又大氣磅礴。
可是,隨着那琴音越來越近,那旋律陡然擴張,化爲鏗鏘;霎時如金鐵交擊,殺氣畢現,如同無形中萬箭齊發!
海面上漸漸地浮現許多張猙獰的鬼面,每一張都痛苦地扭曲着號哭吶喊,彷彿在烈焰中掙扎,揮舞着雙臂似乎想要拉扯衆人。
就在這時,只見龍宇陡然伸出一手,五指輪彈,一道幽光電射而出,只聽見‘錚’地一聲,似乎是琴絃斷裂的聲音,隨之,那琴聲嘎然而止,一切似乎又變回了原樣。
而龍宇依然是閉目而立,神色淡然,凌空而立,載浮載沉。
心靜
明智
淡然
這是和頂尖高手過招時,必須做到的要訣。
而方纔在一瞬間險些被迷亂了神志的衆人心中卻是一緊,來了麼?!
霎那間霹靂齊閃,滄海亦在一瞬間濁如泥漿,大浪滔天!
一道墨色的身影如驚鴻一現,驟然出現在龍宇正前方的虛空之中!
那般地狂傲,那般地目空一切,那般地傲視蒼穹!
仿若這虛冥界中一切萬物衆生的生死,都在他的一念須臾之間。
“哈哈哈哈,這虛冥界的所謂高手都到齊了麼?甚好甚好,省了本座不少事。”那魔尊魘月驟然開口,聲音如春雷綻放,一個字一個字都是轟然有聲!
那卻不是記憶中莫奕的聲音,饒是罌漓漓之前在心中假設過無數次魔尊魘月的模樣,可是此時親眼見到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時,依舊忍不住顫抖起來。
依舊是那張俊逸無韜的臉,記憶中熟悉地眉宇和緊抿的薄脣,可那泛着幽藍森光的魔瞳所散發出來的陰冷之氣,卻讓人打從心底深處感到膽寒,那眉心處一縷藍色的火焰印記如此地灼目,一身墨金色滾邊的長袍穿在他身上,竟是猶如潑墨走龍一般的流暢華麗,這個男人將鐵血剛戾和陰寒徹骨兩種皆然不同的氣質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卻給罌漓漓一種完全陌生的感覺。
這就是魔尊魘月麼?這還是她的莫奕麼?
雖然有着同樣的一張臉,可那聲音,那說出來的話兒,那模樣,卻真真切切地告訴罌漓漓,那個人,那個曾經與她耳鬢廝磨,那個曾經將她視若珍寶的愛人,已經徹底地不復存在了,終歸是變成了陌路人。
咫尺、天涯。
罌漓漓的心中,忽然無比地蒼涼。
手輕輕地覆在小腹之上,在心中默默地對着腹中的生命說道--寶貝,好好看看吧,這就是你爹爹的模樣。不,這是搶了你爹爹身體的仇人的模樣。
此時再看那魔尊魘月的身後,竟是黑壓壓的一片,那罌漓漓曾經見過的墨殿修羅、紫殿修羅、白殿修羅,還有一個抱着一把斷絃古琴的陌生青面男子,方纔的琴音似乎就是來自他手中的古琴。
而看到紫殿修羅的時候,罌漓漓的眼中明顯閃過一絲驚詫,看來,之前卓傲就算扭斷了她的脖子也沒能要了她的命,這魔族都是屬貓的有九條命麼?還是說卓傲故意放了水?
而此時這四大修羅都恭敬地伺立在離那魔尊魘月十步開外的地方,他們的身後,是十二個一字排開,面目迥異的魔使。
這魔族可真夠大牌,加上魔尊本人,只來了這十七人。
可是,在場的衆人都知道,這魔尊身後的每一個,若是放在虛冥界大陸,都是絕殺千軍一頂一的高手,就是那四位修羅,也是堪比當年的大宗師卓傲的人物。
而己方雖然人數衆多,真正拿得出手的高手,卻並不多。
那位號稱一代宗師的卓傲,昨日拂袖而去之後,竟是不知所蹤。
就算是龍宇能夠一力挑起對抗魔尊魘月的重任,光是要對付那四位修羅,就已經讓這聯軍一方倍感吃力。如今勉強能夠出戰與他們抗衡的,也只有罌漓漓、龍歆、懷斂和龍宇的式神。
而罌漓漓的目標卻不是這四位修羅,而是魔尊魘月本人。
雖然之前答應了龍宇,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絕對不與魔尊魘月正面交手,可是,從魔尊魘月出現開始,罌漓漓的眼中就再也容不得別人。
那魔尊魘月似乎也是同樣心有靈犀一般,他那雙幽藍色的魔瞳淡淡地掃了龍宇一眼,便越過龍宇,直直地落在罌漓漓的身上。
只可惜,那雙原本幽深的眸中卻再也看不到一絲往日的深情,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徹骨的寒意。
似是感受到了對方那森寒徹骨的眼神,罌漓漓倔犟地擡眸,直直地與他對視,卻感覺在一瞬間,整個人被他眸中那麼幽藍色攝住,竟是半點都動彈不得。
不好,這魔瞳有攝人的魔力!
罌漓漓倏然咬破舌尖,強行拉回了自己瞬間渙散的神志,貝齒緊咬着舌尖,依舊毫不示弱地回瞪着對方。
那魔尊魘月似乎忽然對罌漓漓來了興趣,雖然他的腦海中莫奕的記憶早就不復存在,可是,眼前這個女子,卻讓他覺得頗爲有趣。
她對他來說極爲陌生,可是,又感覺無比熟悉,他似乎能夠從她的細微舉動中讀出她心中所想。
這個女子,對他似乎是又愛又恨呢。
不過,身爲魔尊,他可沒有那麼多人類凡夫俗子的七情六慾,有的,心中有的,只是無盡的殺伐之意。
他很快就從罌漓漓身上收回了目光,冷眼瞥着龍宇:“你就是若耶族的新皇?但願不要讓本座失望!”
話音未落,只見那魔尊魘月一展袍袖,竟是匿去了身形!
可是呼吸之間,四面八方雷鳴風吼,電光閃灼,日月無光,驚濤駭浪,直如天崩地裂的末日景象。
龍宇霍然睜開雙目,赤紅色的血凝劍須臾之間就已握在掌心,濃烈醇正的赤紅色劍脊上雲龍遊走,氣象萬千,積蓄已久的劍氣向四面八方怒射而出,令人戰慄的可怕力量中同樣充盈着暴虐的殺意!
轟隆隆~
轟隆隆~
衆人還未看清是怎麼回事,兩股強大無比的力量就已然對撞在了一起,先是猶如驚雷般轟鳴,隨後爆發出強橫無比的毀滅之力,耳畔盡是風雷之聲,眼前巨浪滔天!好似整個世界都要在此刻被毀滅一般,整個天地,早已經黯然一片。
一道墨色一道銀光,如蛟龍一般在虛空之中若隱若現,激烈地對撞搏擊,又倏然分開,仿若汪洋之上的兩道驚鴻一般!
除了罌漓漓,也許之前誰都沒有料到,連無極仙宮的前任掌門和蓬萊仙境的驪山聖母都不能抵擋這魔尊魘月十招,而這位年輕的若耶族新皇,竟是能夠與魔尊魘月打個不分伯仲!
只有罌漓漓知道,龍宇的實力在這段時日似乎突破了某種瓶頸,得到了突飛猛進,已然到了高深莫測的地步,就算是和卓傲比,也絕不會遜色。
這是她在昨日與龍宇重逢之後第一眼就判斷出來的結論,所以,她纔會對他提出那樣地請求。
看着那兩道如驚鴻般在眼前飛掠而過的身影,罌漓漓的瞳眸霍然一縮,竟是忘記了呼吸。
不要死,誰也不要死。
她的心中無聲地默唸着,右手微顫,似乎那體內的碧落劍隨時會破空而出。
她,在等待。
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機。
而除了龍宇和魔尊魘月,一旁的衆人都沒有動。
不管是魔族還是虛冥界聯軍,似乎大家都在拭目以待,抑或是大家都在等待,看這場驚世之戰究竟是哪一方會拔得頭籌。
在這樣高手的對決中,所有人,似乎都只能暫時成爲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