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鱉小子聽說長老要放他跟隨罌漓漓等人一同出去闖蕩一番,顯得異常的興奮,從村子東頭一路跑到村子西頭,興高采烈地與村裡所有的人和花鳥蟲草都做了告別....
莫奕等人倒是無所謂的態度,原本言錚和仄仄就是聽罌漓漓的,她說了算,而莫奕,出乎意料地也沒有阻止,這點讓罌漓漓有些詫異,不過轉念一想,下意識地認爲這是莫奕和土鱉一見如故所致,也沒有來得及深想。
畢竟罌漓漓的心中還壓着剎墨城這枚巨石,她的心思,都在剎墨那些敵友不明的族人中兜轉。
夜涼如水,罌漓漓因爲想得太多,翻來覆去竟是有些睡不着,索性決定爬起來看星星去。
輕聲地推開房門,這才發現,隔壁的房門竟也是虛掩着,難道,也有人跟她一般睡不着爬起來看星星?罌漓漓下意識地掐了生靈訣,這才發現,院子裡那顆參天大樹之上,竟是閒閒地倚着一個人,那恰如其分地融入了漆黑子夜的黑衣和那一股子熟悉的氣息,不用想,罌漓漓也知道是誰。
心念一動,閃入院中,足尖輕點,眨眼之間已經飛身上樹,如一隻輕盈的夜蝶一般,輕輕地落在那個人身前。
此時莫奕斜倚着樹幹,正翹着一條腿躺在樹叉之上,藉着稀疏的月光,罌漓漓隱隱看見他此時面上的表情竟是那般地清冷如玉,神情卻是有些落寞,他半夜不睡覺,在這裡想什麼呢?罌漓漓可不信他也是跟自己一樣,想出來看星星。
還未待她開口,此時莫奕半眯的眸子微微地闔了闔,單手一攬,罌漓漓還未反應過來怎麼回事,整個人已經被一股強勁的力道順勢一帶,落入莫奕懷中。
罌漓漓正想開口驚呼,卻被莫奕的另一隻手趕緊捂住嘴:“噓,你想把大家都吵醒啊?”
這罪魁禍首竟然還好意思厚顏無恥地威脅她,罌漓漓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還是緘了口。
這才發現,此時自己和莫奕的姿勢可真夠曖昧的,因爲方纔莫奕的突然出手,讓罌漓漓有些措手不及,竟是以狗啃泥的姿勢撲倒在他身上的,而此時莫奕斜倚着樹幹,半躺着,而自己整個人全趴在他懷中,這個姿勢,咳咳,實在是有傷風化....
罌漓漓瞬間就紅了臉,還好這無邊的夜色替她掩蓋住了。
她掙扎着想爬起來,卻被莫奕的手一把按住她的脊背:“別動。”不知道爲何,罌漓漓總覺得今夜莫奕的聲音顯得特別地蠱惑人心,竟是讓她不忍心拒絕他。
她順從地半趴在莫奕身上,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胸口,聹聽着他的心跳聲--
咚!咚!咚!
強勁有力,嗯,比起平常略微快了一些,看來,心跳加速的不止自己一個人呢,這個認知讓罌漓漓心下有些莫名的歡喜。
這時莫奕緩緩地起身,背靠着那樹幹,微微坐直了身體,下一瞬,罌漓漓整個人已經被轉移到了他的膝蓋上,緊接着,莫奕的雙手緊緊地從身後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身,罌漓漓感覺得到,他輕輕地將下頜擱在她的頸邊,柔軟的髮絲摩挲着她的臉頰,那輕輕噴薄在頸邊的溫熱淳厚的氣息,讓罌漓漓的心跳不自覺地又加速起來,一向伶牙俐齒的罌漓漓,此時又找不到自己的舌頭在哪裡了:“莫,莫奕...”
輕聲喚了他的名字,卻如同大腦缺血一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或者說,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莫奕這突如其來的親暱。
莫奕輕聲嗯了一句,便沒了下文,她只能傻傻地坐在他的膝頭,任由他如此這般緊緊摟着自己,夜色如酒燻人醉,此時兩人似乎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或者說,此時無聲勝有聲,便是這片刻的寧靜和相依讓兩人都沉溺其中。
罌漓漓的心中,緩緩地流淌着一股子暖意,她索性閉上眼,讓自己的脊背更貼近他的胸膛,靜靜地享受這一刻與他的靜謐相依。
忽然間覺得,自己在虛冥界所受的這些苦,所經歷的那些磨難,一切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能得他這一夜如水的柔情,似乎,一切的付出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沒來由地,她忽然想起在現世的那一個同樣清冷的夜晚,他第一次吻了她的那個夜晚,似乎也是這般地月色如畫,可是,比之當時,心境似乎已經完全不同了呢。
那時候,更多的是迷離,彷徨,不安,無措,此時,卻是這般地寧靜,怡然,若是時間,能夠在此停留,能夠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可是,罌漓漓知道,她和莫奕之間還沒有塵埃落定,因爲他們之間還有個最關鍵的問題沒有解決--瑤姬。
此去剎墨城,便是要去面對瑤姬的元神了,不知道莫奕在見到瑤姬的元神之時,又會是怎樣的反應呢?罌漓漓有些不敢不願意去想,她知道,此時的莫奕對自己也應該是有感情的,如今從莫奕的舉手投足之間,她看得出他對自己的寵溺與依戀,可是,她不確定那是對自己還是對瑤姬。
她也不確定,當真正面對瑤姬的時候,他又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瑤姬,就猶如隔在她和莫奕之間的一條銀河。
在這一刻,罌漓漓忽然很想學縮頭烏龜,她忽然有些害怕去面對瑤姬,忽然有些害怕去剎墨城,因爲,她害怕自己會失去他。
“漓漓...”也不知這樣相互依偎了多久,也許是月上中天的時候,莫奕忽然沒來由地開了口。
靜默了半晌,罌漓漓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嗯?”
“這些日子,你有沒有後悔過當日遇到我?”莫奕的聲音低啞中帶着一絲難以言喻地魅惑,竟是讓罌漓漓微微地呆愣了。
半晌回神,她的身體忽然僵直起來,顫聲反問道:“你後悔了?”
“若是沒有遇到我,也許你的人生軌跡就完全不同了,也許你的印記根本不會甦醒,會永遠沉睡下去....”說到此時,莫奕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加緊了手中的力道摟緊了罌漓漓,似是要將她深深地嵌入自己的身體中一般:“那樣的話,也許如今你還過着那般無憂無慮的生活,不用像如今這般....”
罌漓漓這才明白,原來莫奕是在糾結這個,他是在爲自己而糾結麼?在後悔因爲他打亂了自己的人生軌跡?在後悔他把自己帶回虛冥界?
心中忽然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暖意,他,這是在乎她的表現麼?她還可以期待更多麼?
罌漓漓那雙金棕色的眸子閃過一抹一縱而逝的笑意,倏然之間,她突然想捉弄捉弄他,她偏了頭,故作沉吟狀想了想,然後一本正經地答:“嗯,就是啊,若是沒有遇到你,我現在說不定還躺在自家牀上舒舒服服做着春秋大夢呢,怎麼會來這荒郊野嶺受罪,這裡又沒有空調又沒有電腦,連冰淇淋都吃不上....”
感覺到身後莫奕的身體驟然之間就變得僵硬了,罌漓漓終是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沒想到莫奕也是個這麼認真容易上當的娃呢,罌漓漓忽然之間找到了新的樂趣,不過,凡事點到爲止的好,不然,若是莫奕信以爲真可就不好玩了。
她緩緩地轉過身去,讓自己換了個姿勢側坐在他的膝頭,目光如水,深深地凝望着莫奕:“雖然這裡什麼都沒有,但是有你,就夠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遇到你,就像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愛上你,如果你是我的劫,我願意...萬劫不復...”
萬劫不復,罌漓漓說得很輕,卻一字一句敲進了莫奕的心裡。
看着那雙凝望着自己的金棕色眸子,那裡面寫滿了堅定和摯誠,莫奕的心中忽然就涌起了想與她一生相伴的念頭,她就像是一汪清泉,與她在一起,總能淘盡心底最深處的不安與憂傷,似乎人世間的紛繁過往、愛恨情仇都只是過眼雲煙。
可是,上天卻總是喜歡與人開玩笑。
忽然,一陣微風拂過,吹得四周的樹葉颼颼地作響,風聲中卻隱隱有陣陣簫聲傳來....
那簫聲虛虛幻幻,縹縹緲緲,彷彿若有若無一般,罌漓漓卻是聽得極爲清楚,是什麼人?是什麼人在吹簫?罌漓漓心下正是好奇,卻感覺身後原本摟着她的莫奕的身體倏然又是一緊。
她仰面看他,卻發現他的神情在一瞬間變得複雜起來。
那般複雜的神情讓罌漓漓忽然想起了在現世初見他時,在面對那個族人卓爲的時候,他似乎也露出過這般地表情,沒來由地,心裡忽然一緊,有種不好的預感在心中緩緩升騰。
“莫奕?”她不安地輕聲喚他,莫奕卻仿若完全沒有聽見一般,並沒有回答,他此時怔怔地循着某個方向望去,目光悠遠,神情有些焦灼....
“莫奕?!你怎麼了?”罌漓漓微微拔高了音調又喚了一聲,這纔將莫奕的思緒拉了回來,他的眸中閃過一絲糾結的情愫,沉吟片刻之後,他在她的額間輕輕落下一吻:“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話音剛落,人已飄然而去,倏忽間便已沒入那一片漆黑的夜色中。
罌漓漓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卻是不知道,究竟有什麼事情,讓莫奕這般地緊張,或者說,他這般急着,是要去見什麼人麼?
難道,那簫聲是刻意在召喚莫奕?
罌漓漓心下有種預感,那個人,那個遠處吹簫的人,必定是莫奕的熟人。
可是,他爲何要獨自前去呢?他,是在害怕什麼?
莫奕的確是在害怕,或者說惶恐,也或者摻雜着一些喜悅,原本以爲那個人已經不復於世,畢竟歲月蹉跎,也已五百年,卻沒想到,他竟是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