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罌漓漓御着窮奇趕到東大門上空的時候,微微地鬆了一口氣。
這時方纔看清,那籠罩在永徽城上空的墨黑色光柱裡,竟是還有一層深藍色的光罩,堪堪將永徽城整個城牆之內護住,雖然那深藍色的光罩看起來像是一點一點地正在被那墨黑色光柱所吞噬,但是還好,最壞的事情還沒有發生。
罌漓漓正在心中盤算自己應該如何去做,是應該想辦法破壞那墨黑色光柱,還是應該先進到永徽城內去,忽然間,兩道異芒驟然劃過天際!
先是一柄丈許粗細的紫色光劍從那永徽城外電射而來,幾乎是在同時,同樣粗細的一柄銀色的光劍也從永徽城內飛出,那銀色光劍輕易地穿透了那墨黑色的光罩,在離城牆大約不到十丈開外的半空中,與那紫色光劍迎面撞在一起。
霎那間的交錯,似是無聲無息的彼此湮沒。
可這並不等同於一切都平靜如水,天地之間忽然有一股蘊含着浩大真元靈氣的無形波紋向四面蕩了開去,如同狂暴怪獸的巨掌一般,似乎整個天地都在瑟瑟而動,甚至連那永徽城的城牆,逃脫不了憑空惹上無數龜裂傷痕的厄運。
罌漓漓此時卻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靈氣!
龍宇!
那柄銀色的光劍所散發出來的靈氣與龍宇的靈氣無異!
罌漓漓的心中忽然就有了主心骨似的,微微地定了定,可是,爲何龍宇會在這裡?他不是親自坐鎮西大門的麼?
而詭異的是,那另外一股靈氣,也讓罌漓漓覺得無比地熟悉....罌漓漓有些納悶,難道,那人也是自己認識的?
便是在此時,那半空中糾纏的兩柄光劍在一番劇烈的碰撞之後,終於各自散開,在空中漸漸地幻化出兩道人形!
那背對着永徽城一身銀甲銀盔碧綠色長髮的,自是龍宇。
而那與他迎面對峙的,卻是一位白髮如雪,紫衣飄玦的老者。
而更讓罌漓漓吃驚的事情還在後面,當罌漓漓漸漸從那雲霄落下,快要來到近前的時候,纔看清,那紫衣老者的身後,離這東大門的城牆不到半里之外的半空中,彷彿被一片皚皚白雪所覆蓋!
再近一點,方纔看清,那一眼望去連綿不絕的,竟是清一色駕着巨鳥的白袍巫師,從這城門處一直連綿到數裡之外!而這些一身白色素袍的巫師所御的巨鳥,卻是讓罌漓漓無比的眼熟。
是啊,因爲那巨鳥曾經無數次出現在她前世的夢境中,甚至一度讓罌漓漓嚮往不已--那是剎墨族獨有的“萬物幻化之術”之紙鳶。
罌漓漓做夢都不會想到的是,會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情形下,與他們相遇!
原來這東大門外兵臨城上的,不是空鳴族的大軍,而是罌漓漓真正的族人--剎墨巫師!
而那位於剎墨巫師大軍正前方的那位濃眉大眼寬頜闊脣,有着一雙堅毅而清澈眸子的白袍青年,讓罌漓漓如此地熟悉。
幾乎是下意識,罌漓漓大喝一聲:“住手!大家都住手!”
話音未落,人已御着窮奇飄然落在那對峙的龍宇和那紫衣老者的中央,隨即,一道金色的光壁憑空而生,將龍宇與那紫衣老者生生地隔了開來。
而罌漓漓自己,與那紫衣老者之間,只有不到兩步的距離。準確說,她是將龍宇和永徽城,隔絕在了那道金色的光壁之外,至於爲何會如此,她並不清楚,只是下意識地害怕那兩人再打起來,或者,她是下意識地害怕再殃及永徽城。
“漓漓!你怎麼會來這裡?快過來!”身後龍宇的聲音急急地傳來,只見他身形一動,想將罌漓漓拉回到自己身邊,卻被那道金色光壁生生擋了回去。
罌漓漓旋身,對他輕輕地擺擺手:“龍宇,給我一點時間,這裡我來處理。”
然後她的目光終於落在眼前那位剛剛和龍宇激烈交戰了一番的白髮老者身上。這白髮的紫衣老者此時已然斂起了之前的無邊殺意,正用無比炙熱的眼神望着罌漓漓,嘴脣闔動,似是想要說點什麼,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一身紫衣,呵,罌漓漓心中一動,似是想起了之前那個亢長的夢境,還有夢境開頭時,那個翩翩紫衣的少年。
應該便是那人了吧?罌漓漓在心中揣測着,雖然在那場前世的夢境裡,與這個人只有一面之緣,可是,他的名字卻一直伴隨着瑤姬的故事被人提及--烏蘇,瑤姬的大師兄,親自動手封印了瑤姬元神的那個人。也是在得知自己轉世之後,派言錚前往永徽城尋覓自己的那個人。
他應該算是可以信任的人吧?罌漓漓在心中揣測着,心下微動,怯怯地,試探性地對他輕喚了一聲:“烏蘇..師兄?”
那白髮如雪的紫衣老者,忽然聽見罌漓漓這聲輕喚,那份突如其來的喜悅竟是差點讓他不能自持。
五百年了,自從自己親手將這個最愛的女人封印以來,已經過去了五百年,滄海桑田,人世間不知已經過去了多少個寒暑春秋?
若非爲了再見她一面,若非爲了將她的元神從長眠中喚醒,他或許根本就不用這樣打破禁忌,耗盡自己的元神死撐五百年。
她,依然還是當年初見時那個明媚的少女模樣,而自己,卻已兩鬢斑白!
可是,她依舊還是一眼便認出了自己。
“烏蘇師兄..”爲這一聲輕喚,他已足足等待了五百年!
這位做了剎墨族將近五百年當家人,與那若耶族的太子龍宇並稱爲虛冥界兩大傳奇的紫衣老者,此時在面對自己深愛女子的轉世時,竟是如同當年那青澀的少年一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是。
倒是罌漓漓因爲壓根不記得多少有關於他的往事,所以,表現得異常鎮定,或者說,平靜。
只是,讓罌漓漓覺得好奇的是,爲何對方對於自己的輕喚毫無反應?難道自己認錯人了?不會啊,看他那副激動得不知該如何言語的表情,應該便是那烏蘇師兄無疑。
看到對方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罌漓漓也並不想突兀地打斷他,她御着窮奇再緩緩地前進了少許,掃過那肅穆一剎的剎墨族大軍,罌漓漓的目光便已灼灼地落在了那個讓她萬分熟悉的人身上。
此時再見這位剎墨的故人,心中自是感慨萬千!千言萬語,竟不知該如何說起,心中洋溢的,是那種彷彿被遺棄已久的孩子忽然找到了家人的歸宿感。
是的,看到他,才如同見到了家人。
剎墨人,她真正的族人!便是因爲眼前的這個人--言錚,使她對這些之前素未謀面的剎墨人,憑空地便多了幾分異樣的信任和好感。
而且,幾乎是下意識地,罌漓漓的心中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還好來的是剎墨人,若是空鳴族大軍,罌漓漓還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應付纔是。
而原本劍拔弩張地剎墨巫師們,在眼見這仿若從九天之外飄然而至的綠衣女子時,紛紛屏住了呼吸,這幾萬人的大軍,此時竟是靜默一片。
那個預言果然成真了!
永徽城外,綠衣再現!
他們的剎墨之神鐮邑在時隔五百年之後,終於重新轉世爲人!
在上一任的首席大巫師瑤姬殞滅五百年後,剎墨人終於迎來了他們第二十代首席大巫師。
言錚此時心中自是激動萬分,在被那神秘的魔猿朱厭丟出永徽城之後,他日夜兼程趕回了剎墨,便是爲了早日將瑤姬大人轉世的消息帶回剎墨城,所幸終是不負瑤姬大人當日所託,今日,便是帶着剎墨族人一同來迎接他們的瑤姬大人。
雖然心中激動不已,但是礙於自己的身份和那一言不發的大長老,言錚只好生生地嚥下了快要到嘴邊的話語,只能微微地衝着罌漓漓頜首示意。
這時,似乎感覺到身後那個終於結束了自己的沉思,緩緩靠近自己的身影,罌漓漓這才旋身微微地偏着頭,用那雙金棕色地眸子定定地瞧着他,又喚了一聲:“是烏蘇師兄吧?”
這時,紫衣老者才從自己的思緒中被拉了回來,他點點頭,好不容易纔找回自己的聲音:“瑤姬,我來接你了。”
這一聲輕喚卻讓罌漓漓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瑤姬,是啊,對剎墨人來說,這便是她唯一的名字吧?
可是,她分明是叫做罌漓漓。
骨子裡那份倔犟之氣又忽然冒了出來,她用着那雙金棕色地眸子定定地掃過眼前這些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剎墨族人,和這位一臉激動表情的師兄,然後用一種平緩而堅定地語調一字一句清晰地說着:“我想我有必要先申明一句,我的確是鐮邑轉世,可,你們記住,我不是瑤姬,我叫罌漓漓。”
在她說這話的時候,仿若心有靈犀一般,那鐮刀型的印記忽然在她的額間若隱若現,透着淡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