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在白天越來越少陪我了；睡蓮池裡的金龍魚換了一批又一批；白色小洋樓的門前，我徘徊了一遍又一遍……
然後，我耷着小腦袋，寂寞了，無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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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清早，我從爸爸的懷裡驚醒，爸爸也被我的大動作弄醒了，輕拍着我的背安撫着我，問：“小玉，做噩夢了？”
我猛喘着氣，愣愣地看着爸爸近在眼前的俊臉，還能看清他眼角細細的皺紋，他冰魄般的淺棕眼眸中是深深的擔憂。
當平復了急喘後，我又呆呆地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噩夢。因爲我一點也記不得自己是不是做過夢了，談何噩夢？
“爸爸。”我把頭埋進爸爸的頸邊，喃喃地喚。
“怎麼了？真的沒有做噩夢嗎？”
爸爸抱着我躺了回去，緊緊地環着我的腰，把我壓進他的懷裡，然後拉高被子，把我們蓋了起來。
“爸爸，你今天陪我玩，好不好？你好久都沒有陪我玩了。”我雙手揪着爸爸的睡衣，嘟嚷着撒嬌道。
我嘴中說的陪我玩，是爸爸坐在一旁看磚塊書，我在大得可以開百人宴會的中庭裡玩，只要回頭就可以看到爸爸，累了就趴到爸爸的胸前眯一眯；樂了也趴到爸爸的懷裡嘰哩啪啦地說着。然後爸爸會擦去我額角上沁出的細汗；拍去我身上不知粘到的什麼草屑；餵我吃好吃的海鮮。
“好，今天陪小玉。”
“哇啊，好高興哦，謝謝爸爸。”我興奮得從爸爸的懷裡鑽出來，再鑽出被子，插腰舉手興奮地叫着，緊接着我跪坐下來，把爸爸身上的被子也掀了，扯着他的手臂，說：“爸爸，快起來，快起來，我們出去玩。快點快點，起來幫我梳頭。”
爸爸無奈地坐起來，看了窗外一眼，說：“小玉，你真的不是三歲嗎？外面的小鳥都還在睡覺，你真的不再睡了？”
“爸爸，我說過了，我已經十歲了，不是三歲！要是爸爸再記錯，小玉可要生氣了。好了，爸爸起來，我們今天去外面玩！爸爸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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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鏡子裡站在背後爲我梳頭的爸爸，拿着手指對着鏡子描繪自己和爸爸的身形，突然發現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我指着鏡子裡的自己，疑惑地問：“爸爸，爸爸，我怎麼長得不像了？他是誰？他不是小玉嗎？”
頭皮被輕扯了一下，好像是爸爸被我的話嚇到了。
然後爸爸擡起頭看着鏡子裡的我，狹長深邃的眼眸流泄出一絲寵溺，道：“哪裡不像？他就是小玉啊。小玉都只顧着玩，從變成雙腿後都沒有好好地看過自己，難怪會覺得不認識自己的樣子。小玉可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人魚。”
“比爸爸還美麗嗎？”
“……嗯，比爸爸還美麗。”
“可惜爸爸變不回人魚了。”我失落地說。
頭皮又被輕扯了一下。
“但是小玉可以變回去啊。”
“可我還是想要看爸爸的人魚。對了，爸爸，就我們兩個是人魚嗎？”
“嗯。所以小玉絕對不可以對別人說自己是人魚，不然壞人就會來抓我們。”
說真的，如果爸爸不那麼說，我也沒有想那麼遠。我想到的是如果只有我跟爸爸兩條人魚，那我們是怎麼來的呀？
所以，我問：“爸爸，媽媽呢？”
“你沒有媽媽，只有爸爸。”
我一驚：“爸爸，我是爸爸生的嗎？”
唔，頭皮再一次被扯住了，這次比較痛。爸爸真是的，今天老是扯我的頭皮。
爸爸的臉色還有點黑黑的，說：“小玉，你果真還是隻有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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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爲我穿了一件胸前有隻小熊的毛衣，外面再套着連帽呢子中褸；褲子是深色的休閒褲；再加一雙軟皮厚底的中筒靴，嗯，頭上還戴着一頂咖啡色的毛線帽，波浪般的黑色長髮被梳得服貼披在背上，然後，不知爸爸又從哪裡變出一個小熊揹包。
我很快樂地把小熊揹包背上，在爸爸的面前轉了一個圈，笑呵呵地叫道：“爸爸，你看，我喜歡小熊包包。爸爸，我們要去哪裡？”
爸爸把興奮得快找不着北的我拉進懷裡抱着，下巴輕輕地抵在我的頭頂，輕問：“小玉，如果爸爸做了對不起你的壞事，你會不會不要爸爸了？”
我被爸爸摟得緊緊地，擡不起頭去看爸爸的表情，但是爸爸的聲音好像很難過的樣子，所以我也緊緊地環住爸爸的腰，說：“爸爸，小玉一直陪着爸爸，不會不要爸爸的。”
“那小玉要記住現在說的話。”爸爸低頭，擡起我的下巴，深深地望進我的眼裡。
爸爸的眼神好嚇人，我愣愣地點頭。
“乖。”爸爸見我點頭應下，在我的額心親了親，笑得很好看。
我想，只要爸爸對我笑，無論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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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豐盛的早餐，照例苦着臉在爸爸的視線下吞下苦兮兮的白色藥丸，也照例得到爸爸的一枚親吻。這或許是我人小色膽大爲了得到爸爸的親吻安慰，而乖乖吃下藥丸的動力之一；當然，另一原因是爲了不讓爸爸露出冰冷的表情而乖乖吃藥了。
雖然我真的很不喜歡吃藥丸，但是爸爸說吃了它我就不會被別人發現自己是人魚。所以，就算最不喜歡吃，我也得爲了爸爸吃。我可不想要爸爸被壞人抓走。
之後，爸爸牽着我手走到大門，看到大門的臺階兩旁站着兩排黑衣人，我的嘴巴張成了“Ｏ”形，這些人是哪裡變出來的呀？好多啊。
我轉過頭去看爸爸，想要問他，但是爸爸的臉變得好冷，眼神也都是冷冰冰，感覺好強大的樣子，不過，也感覺自己離爸爸好遠了。
爸爸側頭，冰冷的眼神瞬間變幻，溫柔地看着我：“小玉，怎麼發呆了？”
我眨了眨眼，緊了緊握着與爸爸相牽的手，說：“爸爸，小玉覺得爸爸很強，怕追不上爸爸。爸爸，你會等我嗎？”
爸爸的脣角微微的上揚，跟我緊他的手一樣，他也緊了緊我們相握的手，說：“小玉不是就站在爸爸的身邊嗎？”
我糾結着眉想了想，恍然大悟地笑道：“對哦。爸爸，這表示我跟爸爸一樣強嗎？”
“嗯，小玉很強。”爸爸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着我，而是看着臺階下面黑色轎車前的唯一一個沒有穿黑衣的人。
我好奇地看着那個人，是個很年青的男人，淺棕色的發在冬日陽光下泛着金色，和爸爸一樣淺棕色的眼睛如水一般，透着溫潤的水色，一看就讓人覺得親切的人。
那個人，怎麼長得這麼像爸爸啊？有跟爸爸一樣的眼睛，還有跟爸爸很像的臉，爲什麼我沒有？我的眼睛是黑色的，臉也長得不像爸爸。明明是爸爸生的，爲什麼我長得不像爸爸？這一刻，我嫉妒了，恨恨地瞪着踩着臺階走到我們下面三階臺階的年青男人。
“父親，我聽您的吩咐過來接您。”年青男人恭敬地對爸爸說，看也不看我一眼。
父親？！我若是沒有理解錯誤，這就是［爸爸］的意思。
我轉頭向爸爸看去，看爸爸怎麼給我解釋，哼。
爸爸很是平淡地爲我們互相介紹說：“子陵，這是你弟弟小玉。小玉，這是你的哥哥，墨子陵。”
叫子陵的年青男人總算是把眼睛轉到我的臉上了，有一瞬地驚豔，然後眼神一轉，變得凌厲而充滿恨意，大聲對爸爸吼道：“我不承認！他不是小玉！父親，小玉早就死了！他推開我，擋在你的面前，救我們而死了！”
爸爸揚手給了他一個巴掌，把他的身體都扇得一個不穩而倒在臺階下了，冷冷地說：“這是你對自己父親的態度嗎？他就是小玉！如果你還想過好日子，還想等着你那個溫旭出現，就要好好地對小玉！這是我給你的忠告，到時後悔別怪我現在沒有提醒你！”
我很同情地看了一眼趴在臺階下面的墨子陵，他的臉上都腫了。爸爸真大力，一定是因爲墨子陵不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纔會打他。因爲我想起來了，爸爸說過就我和他是人魚！
我掙脫爸爸的手，跑下臺階，蹲到墨子陵的身邊，看着嘴角隱隱的血跡，我感覺心裡特別地不舒服。問：“哥哥，你沒事吧？我幫你摸摸就不痛了。”然後，不顧他憤恨的眼神，擡起手在他的臉上輕柔地撫過，還一邊吹着一邊念：“不痛不痛，吹一吹，摸一摸，痛痛就飛走了。”
然後，他左臉上被爸爸摑出來的猙獰的五道手指印和嘴角的磕傷，恢復如初了。
看着他變得呆呆的樣子摸着自己好了的臉，我眯着眼睛笑了，說：“看吧，哥哥，我就說吹一吹，摸一摸，痛痛就會飛走了。”
他慢慢地站起來，也把蹲着的我拉起來，執起我摸過他左臉的手看了看，再擡頭看着我的眼睛，問：“你說你叫小玉？”
我點頭，說：“嗯，我叫小玉，今年十歲。不過爸爸總是不記得，老是說我才三歲。”
“是嗎？真好。那以後就叫你小玉了。”他輕輕地笑着說，如水般溫潤的眼睛更是溫柔得不得了，語氣裡有着太多的情緒，我聽不出來，但是又似乎聽懂了，那種淡淡的哀與悲。
“好，哥哥。”
剛應下，爸爸就走下來了，把我還被哥哥握着的手搶了回去牽着，說：“小玉，上車，我們走了。”
“哦。”回頭看着還站在車門前的哥哥，我問：“爸爸，哥哥呢？”
“小玉是不是有了哥哥就不要爸爸了？”
我忙收回看着哥哥的視線，抱着爸爸的脖子在他的臉上蹭了蹭，說：“纔不是那樣呢。因爲哥哥是爸爸的養子，很可憐的，所以我要代替爸爸對他好一點。”
爸爸的表情又變得怪怪地了，而繞過車頭從另一側門坐進來的哥哥也都跟爸爸一樣的表情。
奇怪，我說了錯什麼話了嗎？只有我說了很奇怪的話後，爸爸的臉纔會變得奇怪，好像抽了一樣，還有黑色的線從他額頭上滑下來。
“小玉，你真的十歲了而不是三歲？”哥哥問。
我不滿地瞪了哥哥一眼，說：“哥哥怎麼跟爸爸說一樣的話？我就是十歲了，我記得清清楚楚。”
“那小玉還記得什麼？”哥哥看了爸爸一眼，轉而看着我問。
我爬到爸爸的腿上坐着，把背上的小熊揹包取下放到一邊，沉思了一會兒，搖頭說：“我不記得了。就只記得我是爸爸的小玉，今年十歲。對吧，爸爸，我是你的小玉。”
“嗯。”爸爸在我的頭頂輕輕應了一聲，又說：“小玉今天醒得太早了，再睡一下。”
我聽話地偎進爸爸的胸膛，閉上眼睛，聽着爸爸有力的心跳聲，漸漸緩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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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真正的睡着，因爲太過興奮可以出來外面玩，還認識了一個哥哥，雖然是爸爸的養子，但是長得跟爸爸一樣好看；雖然第一眼因爲他長得太像爸爸而讓我心生嫉妒，但他是個溫柔的哥哥；雖然他第一眼也不滿我，但是被爸爸打了。所以，我還是決定喜歡他。這樣的話，空蕩蕩的城堡裡，爸爸不在的時候，我就可以讓哥哥來陪我玩了。
我聽到哥哥哀傷地問爸爸：“父親，他就是你把我和其他人趕出墨家本家的原因嗎？還有，父親，我求你告訴我，小旭被你關在哪裡？讓我見見他，好嗎？”
“看來這幾個月你的身體和情緒都恢復了，墨家家主的位置三天後我會再讓給你。下次別再那麼容易弄丟了。”
“父親，我會被追殺，不都是你在背後做的嗎？其實，你一開始的目的就是借我接近溫旭的機會把溫旭綁走吧？讓我背下綁走溫旭的黑鍋！父親，爲什麼要綁溫旭？！”
“爲什麼要綁溫旭？因爲他的身上有我急需的東西。而且，我不是也讓你得償所願跟他春風一度，徹底破壞了他跟他四個丈夫的關係嗎？或者應該說，你接近溫旭，只是想要報復顧殤。”
“我不該報復他嗎？那是因爲自己的父親太冷血了，自己的妻子死去也不傷心！”
“麗夫人事故是風暴引起的，你的母親在那場事故死去，自己救不了自己的母親，卻遷怒着事故中已經死去麗夫人主人的兒子顧殤，真是沒有出息！”
“纔不是那樣！母親是他們殺死的！我親眼看到了！他們喂媽媽吃下藥丸，然後……所以，作爲他們的兒子，當然得父債子償了。”
“那你就把無辜的溫旭捲進進去！？”
“我是真的喜歡小旭，他跟小玉一樣，那麼善良，那麼可愛！溫暖着小玉死後我漸漸冰冷的心！但是我沒有想到父親你會讓墨林對我和小旭下藥，還錄下我們上牀的證據給他們四個人！要說起來，把無辜的小旭捲進去的人一直是父親你！”
“我幫你一把而已。還有，我告訴你一件事，你的母親，有很厲害的偏頭痛，痛的時候，會吃有強力鎮定效果的止痛藥，沒有幾個小時是不會醒來的。”
“不，不可能！你的意思是我一直都錯了嗎？”
“到了，我要把小玉叫醒了。子陵，記住，有些事情，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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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裝作被爸爸叫醒，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擡起頭就看到車窗外紅紅的一片，好多人，好熱鬧的樣子。
急忙從爸爸的身上爬着去開車窗，被爸爸攔住了，我轉頭不解看着爸爸：“我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