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殿堂內,破舊暗淡,沉靜的氣氛爲司法殿堂更添了一份孤寂。
白黎的話語沉重充斥着受傷的喘息聲,卻好像是洪鐘撞擊在在場衆人衆獸的胸膛。誰都明白白黎現在話語的意思。它並非只是在維護自己魂契的主人,而是在向雪惑表露自己的感情。它對葉氏姐妹絕非主人和契獸的感情,而是想要將她們納入懷中,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愛戀。
雪惑哪裡會不明白,其實當白黎說出那一聲‘不離不棄,生死相隨’的時候它就已經懂了。眼看着白黎狼狽虛弱靠在破舊牆壁上的身軀,雪惑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意也來越強,看着白黎的狹長狐眼閃爍着無比的複雜。
妖獸和人類不同,它們的數量稀少,所以更加的護短。每一個妖獸的羣族,只有族長爲最高的存在,族內的其他人都算是族長的孩子,一視同仁。不過,哪怕同樣是自己的孩子,父母總是有更加喜愛的一個,難免會出現偏心的情況。
白黎對於雪惑絕對是不同的。白黎的母親是雪惑的唯一的妹妹,算起來的話,白黎便是雪惑的親侄子,同時也是親兒子!
在妖獸一族中,親近繁衍後代並不屬於亂(禁)倫,這也是爲了保持妖獸血脈更加的純淨。
白黎的孃親心中所愛並非是雪惑,雪惑對她感情卻很深厚。這種深厚有親情有愛情也有知己之情。無論是那種情感更多一些,也無法質疑他對白黎孃的感情的深厚。由於這些感情的愛屋及烏,在整個雪月狐族中,誰都知曉雪惑對白黎的疼愛和看重。
如今白黎竟然戀上人類,這對於雪惑來說不可謂不是巨大的打擊。
“你莫非以爲,我真的不敢殺了你!?”這句話,幾乎是從雪惑的牙縫裡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冰冷無比,沉重無比。
白黎的身軀顫抖了一下,擡起染血的眼睛看向雪惑,眼睛裡面閃動着悲慼和不變的堅定。
面對白黎這樣的目光,雪惑的身體也同樣僵硬着。它自己知曉,它對白黎下不去手,是真的對白黎下不去殺手。無論白黎做錯了什麼,犯了多大的事情,它話語說得有多麼的難聽,真正要它殺了白黎,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雪惑。”血麟蛇祝炎此時出聲打破了司法殿再一次的沉靜,對一臉冰冷的雪惑平靜的說道:“擅自定下魂契的確是一件不小的事情,不過這還罪不至死,你要是真的殺了這孩子那纔是真正的大罪。我看這孩子也不過一時的執迷不悟,將它關進你們雪月狐族的寒月地窟中一段歲月讓它好好死過就成了,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它就該醒悟了。”
祝炎的話語算是給雪惑一個臺階下去。它和雪惑兩人鬥嘴這麼多歲月,對於雪惑的性子自然瞭解到不行。雖然此時雪惑的樣子似乎下一刻就要將白黎給殺了,不過它卻知曉雪惑要是真要動手早就動手了,同時又是一個及其好面子的,叫它突然收手的話,它又找不到好理由。
“哼。”果然,祝炎的話語剛剛說完,雪惑冷哼一聲。雖然別的什麼話語都沒有說,不過從它收斂的氣勢足以看出來,它認同了祝炎的建議。
白黎的眼瞳猛的瞪大,在原地掙扎,一雙狐狸眼無助的看向了唐念念。它該說的該做的都已經說了也做了,只是以它的能力依舊無法撼動雪惑。它知曉雪惑不會殺了它,不過卻可以囚禁住它。這樣的結果它早在還沒有來到妖谷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只是它還抱着一線的希望,希望雪惑能夠成全了它。
只是很顯然,雪惑心中的那道坎經過無數歲月的侵蝕,不但沒有半點的倒塌,反而越發的牢固。如今白黎所有的希望就只能寄託在唐念念的身上,倘若唐念念也無法幫助它的話,那麼它便只能在寒月地窟中和雪惑耗下去。
“還有你這臭小子。”祝炎惡狠狠的盯住面前的紅黎。
紅黎本來還在爲白黎擔憂,這時候被祝炎這一瞪,心中不由一跳。不等祝炎出言說話,便自己先開口快速的說到底:“族長,我籤的是血契!”
在祝炎這個真正的血麟蛇族蛇王面前,紅黎還是不敢自稱本蛇王的。更何況是在此時對方正滿心怒火的時候,它若是真正的這樣自稱了,那不是吃飽了沒事做,送上門去找抽嗎?
祝炎不着痕跡的看了那邊的唐念念和司陵孤鴻一眼,聽到紅黎那有意推脫的話語,臉色更加的難看,對着紅黎劈頭就呵斥道:“血契和魂契有多大的區別?還是你想將自己的妖體給毀了,然後轉世輪迴去?”
紅黎垂着腦袋撇了撇嘴角,再擡起頭看着祝炎的時候,臉上卻滿是知道錯了的乖順模樣,心中暗含僥倖的低聲說道:“我可沒有像白黎那樣對自家的主人有什麼情愛的心思,不過是簽了血契,族長該不會把我也一直關着吧?”
其實,它若是膽敢對唐念念有情愛的心思,如今它也沒有機會站在祝炎的面前了。
祝炎看着紅黎這幅乖順的蛇臉,不但沒有半點消氣的意思,心中更是又好氣又好笑。倘若是以前的話,這臭小子該是一臉不屈的跟自己叫喧不滿了,如今竟然學會了何伏地做小的樣子。不過這臭小子的眼神還是半點沒有變化,如今臉上雖然一副知錯的樣子,心裡面只怕早就將自己給罵得狗血淋頭了吧?
祝炎心中思緒着,臉上卻還是不變的冰冷,冷道:“放心,我不會將你關起來,不過仙源那裡你就不必去了,好好的呆在妖谷內修煉吧。”
“什麼?”紅黎一聽此話,當即臉色一變,臉上的乖順也裝不下去了,一雙蛇眼也被它瞪得滾圓,狠狠的盯着祝炎,高聲道:“爲什麼?”
“爲什麼?”看到紅黎這個樣子,祝炎不怒反笑,同樣瞪着它,冷笑道:“仙源本就不是我們妖谷中妖修該去的地方,你既不是司法者,又對你籤血契的主人沒有那個心思,他們哪怕沒有你也不會死,你還想往仙源跑又是爲什麼?”
祝炎的眼瞳是和紅黎一樣的血紅的色澤,只是比起紅黎猶如血寶石一樣的顏色,祝炎的色澤卻更像是血液升騰的火焰。
在這樣強烈的視線注視下,紅黎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
它爲什麼一定要跟在唐念念他們的身邊?因爲跟在他們的身邊有着在妖谷中不曾有過歡快和自在?因爲跟在他們的身邊,有着唐念念親自的培養和丹藥?因爲跟他們的身邊……
紅黎轉頭朝唐念念幾人的方向看過去,這一眼不是看唐念念,反而是一眼就捕捉到唐念念懷裡的綠綠。
此時綠綠也正在看着它,那滾圓的白玉石一樣的身軀,碧綠純淨的眼睛緊緊的看着它,閃動着疑惑擔憂。
這傻球兒要是沒有自己在身邊的話,不知道要無聊成什麼樣子!
紅黎無聲的哼哼,轉回頭對祝炎義正言辭的說道:“呆在妖谷裡面修煉太慢了,跟着他們在仙源的話,可以有更多的見識,可以增長爭鬥經驗。還有主人是藥修,煉丹的天賦比族裡的煉丹師厲害太多了,想要多少丹藥主人都有,你難道沒有看見我和白黎的修爲增長了多少嗎?”
後面那句話,紅黎的蛇臉上沒有掩飾住驕傲,高擡着下顎,斜視着祝炎的眼神滿是鄙夷。這鄙夷,正是鄙夷血麟蛇族裡面的那羣白癡煉藥師。
妖獸的確都天賦異稟,同境界的修仙者或者修魔者都不是妖修的對手。不過天道永遠都是公平的,這樣強大的妖修對於修爲之外的事情都很不在行,像是煉藥師、陣師、煉器師、符咒師等等這樣需要特殊天賦的職業,妖修能夠做好得實在少之又少。
妖修對於自身的身體強度擁有很大的自信,並且它們自身身上所擁有的特質隨着修煉也自然會成爲它們的本名寶物,所以並不特別依賴法寶和符咒,對於煉器師、符咒師也不太在意。陣師的話本就是尤其偏門的職業,一般情況下它們也同樣也用不到。
不過煉藥師卻不同了,丹藥無論對於什麼修煉者都是需要的,妖修同樣不例外,所以妖修裡面有不少妖獸都在研究煉製丹藥,只是真正有天賦能夠做好的實在太少了,少到大多妖修族羣能夠煉製比辟穀丹、培元丹這樣普通丹藥更高階一點丹藥的煉藥師都沒有一個。
血麟蛇族裡面的也只有一個能夠煉製對金丹期之下有用丹藥的煉藥師,成功率還並不算高,也幸好妖谷的靈藥實在不少,足以讓它消耗,這在整個妖修族羣裡面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
妖谷不是沒有想過抓仙源中的煉藥師來給他們專門煉藥,不過這樣做實在有損它們的驕傲,所以它們寧可花大價錢從仙源中購買,不過仙源中的煉藥師煉製的丹藥,大多對於妖修來說沒有作用。
紅黎的話語還有表情都讓祝炎一下怔住,隨即一甩尾就將紅黎給抽了一下。不過它這甩尾比起雪惑抽打白黎的手段實在是輕柔太多了,連將紅黎抽飛出去都沒有,只是讓紅黎疼痛的嘶叫了幾聲。見紅黎瞪着眼睛盯着自己,祝炎哼笑道:“就知道你這臭小子裝不了多久,這纔多久就又膽敢給我臉色看了?”
“嗤。”紅黎這時候也察覺到自己在祝炎面前暴露了,這也就不再裝模作樣,哼哼說道:“反正認錯你也不會放過我,那還裝什麼。”
祝炎被它這無賴的樣子和話語弄得哭笑不得,不過哪怕心中好笑這時候臉上卻不會表露出來,何況這次的事情可不止在家人在看着。
“少給我囉嗦,這次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沒有五百上千年,你是別想出妖谷了,就給族羣裡面好好修煉!”
紅黎一聽這話,再仔細打量了祝炎的神色,蛇臉上的高傲不屑也漸漸的化爲嚴肅,眯起了蛇眼,“老頭子,你認真的?”
祝炎冷笑,“真的假不了!”
紅黎蛇臉上的表情越發的沉寂,這樣的神色看在祝炎眼中也不由的一驚,不知道紅黎到底在做什麼打算。正當它準備將紅黎給禁錮帶走的時候,卻見紅黎突然身影一轉,眨眼就到了唐念念和司陵孤鴻的身邊。
“主人,您該不會讓本蛇王真的被抓去關着五百上千年吧?”這時候紅黎昂起看着唐念念的蛇臉哪裡還有剛剛半點的沉寂?那雙血寶石一樣的眼睛獻媚樣的盯着唐念念,苗條的身體扭動着,怎麼看都是一個狗腿子在世。
那邊祝炎一臉愕然,下一刻一雙蛇眼幾乎眯成一條直線,盯着紅黎的神色是個人都能夠聽出它的怒火。
唐念念垂眸看着地上的紅黎,將紅黎臉上的擔憂和不捨都看得清楚。在她的懷裡綠綠眨了眨眼,一躍就跳進了紅黎頭頂的燈籠帽子裡,小爪子摸着紅黎的腦袋,“嗷嗷嗷!”
【小紅不怕不怕,摸摸,老大會幫小紅的~】
紅黎聽着那話語,嘴角一抽。不過它自己都沒有發現,一雙陰寒蛇眼柔和下來的波光。
祝炎看到這一幕,雙眼迷得更加的厲害,身上的寒氣也越發的恐怖。它算是看出來了,紅黎頭頂上那怪異的破帽子根本就是爲這個小傢伙準備的!看看這小傢伙的身體和這帽子多契合,坐得多自在啊!?
該死的!
讓一頭藥獸騎在自己的頭上,血麟蛇的驕傲都被它忘記到仙界去了嗎?
“嗷嗷嗚~”綠綠完全無視祝炎掃到它身上的冰寒目光,只是坐在紅黎的頭上,一雙碧綠的眼睛定定的看着唐念念,搓着小爪子,一副賣萌的小模樣。
【主人,主人,不要小紅被關……唔唔……小紅不見了,沒人陪綠綠玩,也沒人給綠綠騎……】
紅黎一聽這話,嘴角抽搐的厲害,有種想要將頭頂上的傻球兒給拋出去的衝動。自然,拋出去之後它一定會將它再接住的。想它對這傻球兒很是不錯了吧?可聽聽這傻球兒說出來的是什麼話?原來不想自己被關,只是因爲不想沒有了玩伴外加騎獸?
雖然事實上,它和這傻球兒似乎真的就這點關係。
唐念念看着綠綠的小動作,想起來這動作似乎還是乖寶教導的,爲的是……
唔,是爲了讓自己叫孤鴻做更多好吃的糕點,然後給他們。
從來到這妖谷,唐念念便總是不由的想起乖寶。
“嗷嗷~”耳邊聽着綠綠軟糯的叫聲,唐念念點點頭,伸手在綠綠的頭頂摸了下,頓時讓綠綠和紅黎的眼睛同時一亮。便是跌坐在牆角受了重傷的白黎,其實也一直關注着這邊的情況,一見到唐念念這動作,狐狸臉上也露出了一抹輕鬆。
只要唐念念做了決定,那麼司陵孤鴻一定也會協助她。
憑藉着兩人的本事,還有司陵孤鴻隱隱和妖谷老祖宗的關係,想要保下它們兩個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祝炎和雪惑當然也看見了唐念念動作,這一狐一蛇神色都微微一變。雪惑二話不說就甩尾準備將牆角的白黎給抓住後快速離去。祝炎的動作同樣不慢,血麟蛇本就是以速度爲主,整個蛇影就都消失不見,直到唐念念身邊的紅黎身體離地,才讓人知曉這祝炎已經靠近他們。
唐念念眼波微漾,無需她動手,司陵孤鴻一手環抱着她的腰身,本放在她秀髮上的手探向後方,一抹黑霧化爲龍首,漆黑中幽藍的光芒乍然,懾人心魄。
“吼——”
龍嘯,迴盪整個司法殿堂。
雪惑狐尾纏住白黎,祝炎蛇尾拖住紅黎的身影都從虛空中出現,沉默的看着司陵孤鴻,一動未動。
龍影來的快,去的也快,一切猶如幻象。
司陵孤鴻眼睫擡起,一雙眸子靜謐無波,猶如子夜的夜幕,淺淺的光澤是月華的精魂。
“你們留不下它們。”
清越清淨的嗓音,說出來的話語沒有多餘的感情。只是雪惑和祝炎聽後身體都一震,聽出了司陵孤鴻話語直面上的意思。
祝炎蛇臉上的表情沉靜,沒有開口反駁。雪惑表情變換,似乎想怒又忍住,眯起狐狸眼,一副不屑司陵孤鴻話語的樣子。
杜子若看着這一幕,隱隱感覺到什麼,依舊保持着安靜。
“哈哈。”一聲清朗的笑聲響起,原來是一旁的晨曦。他的笑容還是那麼的好看純良,好似半點都沒有感受到氣氛的變化,看了看司陵孤鴻和唐念念,又將目光轉向祝炎和雪惑,對兩者笑着說道:“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人家只是想要和你們好好談判一下,這麼着急着走未免太不給面子了吧?”
祝炎還沉着臉,沒人能從它的蛇臉上猜測出它的這時候的想法。雪惑則咬牙哼哼了兩聲,看了晨曦一眼,似乎不滿他的話語,冷聲說道:“這是我雪月狐的自家事情,這麼處理也是我們自家的事情,願不願意談判自然由我這個族長決定。”
晨曦聳聳肩,剛剛張開脣口準備說話,只是一聲女子的嗓音先傳入在場衆人衆獸的耳朵——
“想要化形丹麼?”
一句話,惹來雪惑和祝炎神色同時呆滯。
唐念念神色淡定不變,再次的重複,“想要化形丹麼?”
這一次,雪惑和祝炎總算回神了,它們盯着唐念念的目光,完全無法掩飾炙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