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轉瞬即過,今日便是大軍開拔的時候。
爲了保證這次軍事行動的突然性,除了駐紮在長安的幾衛兵馬,府兵已經在預計的地方集結。
當然,柴紹等人走得也很隱密,沒有以往出征前的壯行酒,也沒有李世民的親自授印箭。
一夜之間,“作戰指輝中心”在人不知鬼不覺的時候一一開拔,望北而去。
至於秦風與一千新軍,出發得更早,他們採用化整爲零的手段,直奔樑師都的都城而去,並以各種身份混入城中。
……
朔方。
地屬河套地區,戰國時稱爲河南地以及北假,原爲趙國領地,後爲匈奴佔據。
秦始皇雄才大略,遣將軍蒙恬發兵三十萬人北上擊胡,略取河南地。但因秦末動盪,匈奴又重新佔據朔方一地。直至漢武帝時期,車騎將軍衛青從雲中出兵,至高闕,遂略河南地再度將河套奪了回來。
漢武帝雄才偉略,多次徙民移居朔方、五原、上郡、北地諸郡,並穿鑿河渠,屯田戍守,修築長城、要塞。此後圍繞朔方一地,草原民族與漢民族多次展開了激動的爭奪。大體而言,多是順應時勢,哪方強勢,便歸屬哪方。直至隋朝大業十三年,樑師都據朔方郡反隋,此地一直也在樑師都的控制之內。
自漢武帝大修朔方以來,朔方一直是漢民族的北方屏障。爲防備草原民族而修葺的長城、要塞都在朔方境內。樑師都掌握朔方一地,不易於卡住了大唐的命脈。突厥能夠多次寇入大唐北地,也是因爲樑師都大開門戶之故。
對於朔方郡,大唐早有圖謀,只是樑師都鐵了心的抱着突厥大腿,大唐多次拉攏收買,都未獲成功。
儘管,李世民沒有直接下令攻擊,但樑師都的日子並不好過。
因爲每一年,在莊稼近於成熟之際,大唐都會派出輕騎蹂躪樑師都所屬地盤的莊稼,讓他們絕收。
之前,樑師都也出兵驅趕,可每次都上了大當,不但救不了莊稼,反而折損了不少兵馬。
連續幾年,樑師都學了乖,不趕輕易出兵。只能在城頭上看着大唐軍爲所欲爲,只能用謾罵來化解心中的仇恨。
連續的戰敗,讓樑師都所部士兵近於崩潰的地步,軍心也不穩定。爲了避免成爲階下囚,他只能閉關不出。在他的突厥主人還沒有行動之前,作爲走狗的樑師都實在沒有單挑大唐的勇氣了。
好在,樑部還有利用的價值,頡利時不時的接濟一些,要不然,樑部早就崩潰了。
站在城頭上,聞着空氣中的稻香,樑師都眉頭都鎖在了一處,,沒有一絲豐收將近的喜悅,以往的經驗告訴他,大唐的破敗大軍已經臨近了。
拒絕招降,真因爲樑師都對突厥忠心耿耿嗎?自然不是。真實原因是樑師都放不下手上的權利爾,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稱王稱霸習慣了,讓他去長安當一個受人監控的閒散官員,鬼才願意呢?或許,在長安會享受到所謂的榮華富貴。可到了長安就我爲魚內了,而且時刻還有被清洗的危險。
投降?
有種種壞處,背靠強大突厥的樑師都自然不幹。
但,糧草受制於人,並不是長久這道啊。
一旦突厥斷了他的狗糧,大唐就算不攻過來,他們自己都要支持不住了。
“必需想個法子才行!”樑師都對自己說着,但是那如九十歲老者般的眉頭卻預示着他的心態。
無計可施!
樑師都憑一畝三分地與大唐“對抗”多年,大唐在他眼裡也不過如此而已,於是養成了獨斷專行、自以爲是的性情,以至於聽不進他人的意見。
多年下來,時至今日,連一個與他說句忠言的人都沒有,更不要說什麼對策了。
別說異姓官員,哪怕同根同源的家族中人,也不敢說出一個半字。
樑師都最初還不怎麼在意,覺得手下人的才智都不如他,聽不聽他們的建議都沒所謂。
直到今時今日,樑師都才發現自己身旁當真是半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了。
平時都沒有,更何況是現在危難關頭。
想來想去,想到最後,依舊毫無所獲。
心念於此,樑師都怒喝了一聲道:“來人,去將大將軍樑洛仁給我叫來。”
不多時,一個與樑師都長得極爲相像的壯漢大步來到了朔方的皇宮大殿處。
“微臣樑洛仁叩見陛下。”
樑師自封爲帝,真真實實的當了幾年皇帝的癮。地盤不大,架子倒是擺得挺高的,他覺得自己是天子,是九五至尊,哪怕是叔伯兄弟見到他,也要恭恭敬敬的稱他“陛下”,決不能再以兄弟相稱。
原本樑洛仁與樑師都的關係不錯,樑師都能夠殺害朔方郡丞唐世宗,佔據朔方郡造反,樑洛仁可算是居功至偉,第一功臣。只是樑師都稱帝之後架子也大了,皇帝威風十足,兄弟之間的情意,已經在這些年消磨的差不多了。也因如此,對於樑師都的召見,樑洛仁只有君臣之誼了。
對於樑洛仁的心態,樑師都並不瞭解,還覺得沒有任何問題,他是天子,理所應當是高高在上的。
“樑洛仁,枉朕如此信賴於你,而你卻三番五次的敗於逆唐之手。朕問你,今年能不能守住莊稼?”
樑洛仁眉頭一皺,道:“陛下,請恕微臣無能爲力。”不是所有人都那麼無知,僅憑區區荒蕪貧窮之地,就想對抗名義上統一了天下大唐,那簡直是癡心妄想,和大唐對抗無異於白日做夢。
大將軍樑洛仁有自知之明,他武不如秦瓊、程咬金、尉遲恭,謀略不如房玄齡、杜如晦,軍略方面足以被李世民、李靖、李績、李道宗等人秒殺。
看着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樑師都,樑洛仁心頭一陣悲哀,所謂的大梁民心喪盡,在百姓眼中,樑家人也成了禍國殃民的大惡霸,而高高在上的樑師都卻認爲全國上下一心,着實可悲可嘆。
同爲樑家人,樑洛仁其實是不恥與突厥結盟的,畢竟,再怎麼說他也是漢人,每當突厥大軍南下,首當其衝的是大梁的女性,只有滿足了野獸一樣的突厥人的獸性,突厥纔會施捨一丁點戰略物資。每當看到大梁國內女性的哭泣,樑洛仁心如刀割一般。
“頡利可汗即將南下,我們要向偉大的天可汗證明我們大梁兒郎的血性。朕不管你用什麼辦法,也要保住今年的莊稼,絕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制於李逆。找個人出使突厥,去拜見天可汗陛下,將我們這裡的情況,一五一十的告訴他,讓他出個主意,或者撥給我一點兵馬,讓我南下寇略慶州、延州,他們毀我田地,那老子就殺他們的百姓,搶他們的口糧,看誰狠的過誰。如此一來,又起到分散李逆的注意力,可謂是一舉兩得之策。”樑師都爲自己高明的策略而自鳴得意着,卻渾然沒有察覺樑洛仁眼中閃過的一絲嘲弄。
樑洛仁也知這是當前唯一之法,淡淡的說了一聲:“明白了!”也就退下去了。
樑洛仁離開朔州皇宮,看着滿天陰霾的天空,心中卻在考慮另一件事情:這樑家是否走的下去。
樑家作爲朔方豪族,家族譜上可追溯到漢武帝時期。漢武帝以罪犯流民充軍朔方,將朔方發展爲抵禦草原民族的第一戰線。
樑家的先祖就是在那個時候來到朔方立足的,那個時候的樑家先祖還是一個犯了重罪的囚犯。慢慢的發展,樑家頂着艱難一步步的在朔方發展起來。經過足足七八百年的時間,樑家成爲了朔方第一豪門,左右着朔方的政局。成爲地方上舉足輕重的存在。
隋末****確實是一個將家族發展壯大的天賜良機,但是機遇往往伴隨着巨大的風險。當初他們讓樑師都佈下的美好前景所迷惑,現在看來完全就是異想天開。
樑師都壓根沒有半點帝王之才以及帝王的胸襟。樑家的前景就如現在的天氣。隨時都可能面臨滅頂之災,尤其是現在的局面,萬一大唐縱兵襲來,豈非整個樑家都要給樑師都陪葬?
事態嚴重到這個地步,樑洛仁已經不得不考慮他們樑家的後路未來了。
樑洛仁儘管萬般不願,可卻不敢違背樑師都的“旨意”,死在樑師都手中的宗族沒一百也有五十了,這些人曾經是大梁的中流砥柱,可因爲直言,現在死的死,被罷官的被罷官,若非自己手頭擁有一部份心腹軍隊,恐怕早就讓多疑的樑師都還滅了全家了。爲了不留下把柄,樑洛仁只能派遣幾名心腹將士,出使突厥。
日子還是要過的,樑洛仁已經習慣了木偶一樣的生活,每天,麻木的進宮見駕,麻木巡視城防,麻木的走訪軍隊……。
每天,他都在重複着毫無意義的事情,因爲他再好的點子再好的練兵方法,樑師都都不會同意,因爲樑師都覺得自己永遠是對的,別人一旦提出異議,就是對他的不忠,所以,樑洛仁每天按照着樑師都“錦囊妙計”來行事。
一天下來,使得這位大將軍心神俱疲。
回到家裡的時候,神色透着無法掩蓋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