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兒,此事關係重大,絕不能讓任何人知曉。若是泄漏隻言片語,我大唐就會聲譽掃地,到時,誰願意與大唐結盟?”李世民神色一片肅然,他十分鄭重的叮囑着李承乾。
李承乾點了點頭,過了半晌道:“大舅也不能說?”
“不能!”李世民毫不猶豫道:“知道的多一人,就多一分泄漏的風險。”
“喏!”李承乾微微一凜,通過李世民這話,他現自己的父皇似乎對長孫無忌已不像以前那麼言聽計從了。同時,李承乾也現長孫無忌好像也變了,他不像以前那般全力支持自己了。這似乎從自己與秦風走近的時候開始的。
“你別多想。”李世拍拍李承乾的肩膀,笑了一笑:“你也下去吧,明天,你代朕宴請各國使節!這天下終歸交給你,多鍛鍊鍛鍊一下自己的能耐。”
“喏!”李世民這番話,李承乾本應當是狂喜的,可是他此刻卻只覺得沉甸甸的使命感、責任感油然而生,訥訥道:“父皇,兒臣,兒臣……”
“怎麼了?”李世民問。
李承乾深吸了一口氣,道:“兒臣怕做得不好,有負父皇厚望。”
李世民道:“你這太子做得比朕所期望的強了很多很多,父皇相信乾兒做得比父皇還要好,你不要有壓力,也不用擔心。皇帝也是人,是人都會犯錯,犯錯不要緊,最怕的是一錯再錯,爲了防止一錯再錯,所以你要聽大臣們的諫言,從中分析誰對誰錯。作爲一個君王,必須公私分明,絕對不能因私廢公,實話與你說,從私人感情來說朕非常不喜歡魏徵,可是從國家大事上而言,朕卻非常需要魏徵這樣的人,這種人說話很難聽,可他的出點是對的,所以一個人可以無才無德,卻不能沒有容人之量,也不能沒有識人之明,這一點你要切記在心。”
“乾兒,以後,你千萬不能恨那些掃你面子的人,即使他說的有多難聽,他都是爲了你好,爲了讓你糾正錯誤,所以你不應該恨他,反而因該感激纔是!只有這般剛直不畏強權的人物,纔是真正值得依賴的臂膀,纔是真正爲大唐着想的人才。所以,所以,父皇對魏徵只有讚賞而沒有任何的怨恨。一個敢指出你錯誤的人,比一個奉承你的人,更加難得百倍。你若做不到這一點,你便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語重心長的話,讓李承乾激動如泉涌、雙目噙淚,他半晌也說不話來,只是重重的點頭。過了一會兒,才道:“兒臣記住了父皇的話!兒臣告退。”
“乾兒,于志寧這老傢伙如何?”望着李承乾的背影,李世民突然問了一句。
老傢伙?
“這老……”茫然不知所措的李承乾本想也跟着叫“老傢伙”,但是一回,見李世民眉毛都豎了起來,趕忙改口:“於先生與孔老先生一樣是宇內知名的大儒,經學方面鮮有匹敵。”
“婦人之見!”
李世民對李承乾的話不屑一顧,反而對他說道:“乾兒,那老傢伙學問是有,若論經論道確實鮮有人比得上他。但他過於迂腐死板,不知變通,將聖人之言,視爲無上真理。這個老傢伙把聖人之言當成了聖旨一般,一旦別人有所疑義,他就跳出來爭辯高下。還是你妹夫說得好,聖人之言是對的,可時代在進步,後人面臨的人與事與聖人活着的那個時代大不相同,問題不同,答案自然也不一樣,墨守陳規毫無益處。具體的問題當視具體的情況去分析,絕對不能一概而論,要不然就是紙上談兵的趙括的下場,最終將慘敗而亡。乾兒你可學他的文化知識,但決不能學他的爲人處事,於國無利,於己有害。”
李世民這話可說到李承乾心坎裡去了。
昨天于志寧、孔穎達教他君子的處事之道,說“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君子當以義爲先,只有小人才處處重利。說了一大通的典故,聽得李承乾耳朵都生繭了。
李承乾對事情有自己的看法,深知若用於志寧、孔穎達這番道理治國,人人都去當君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可以想象,大唐王朝不要十年,必然衰敗。只不過,對方是知名的大儒,又是李世民給他安排的老師,故而雖說不耐,卻也不得不學。使得他痛苦至極。李世民現在這一番話,讓他豁然開朗,覺得烏壓壓的天空一下子就變成了朗朗乾坤。
“父皇這話說的好,兒臣也覺得儒家學說不是不好,但任何東西不能盲目,一但盲目就會適得其反。兒臣一向認爲,學問學問就是邊學問,選擇性去學,帶着疑問去學纔是上上之道。要是全盤接受了他們的理論,兒臣恐怕要變成伯樂的兒子,誤把癩蛤蟆當成千里馬了。”
“乾兒竟有如此見地?”李承乾興奮的連鬍子都抖了起來。
李承乾這番話說的,便是李世民也點頭讚許道:“你以後不用顧慮朕的想法,以後但凡有所疑義,你便用實實在在的例子與他們分辨,不要悶在心頭,他們是真心做學問的人,你別看他們爲人刻板,可一旦你說得有道理,一旦讓他們啞口無言,他們不但不會責怪於你,反而覺得你有才華。秦風屢屢頂撞孔穎達,可孔穎達爲何一直對秦風讚不絕口?原因就是秦風用各種實在的東西讓他無話可說。你也可以這麼做,只有如此你才能學到真正的知識,當然,前提是你要有真才實學,要說得有道理。要不然,朕也不會護着你的。”
“喏!”李承乾興奮若狂,很多次,他想要爭辯的話都到了嘴邊,可生怕李世民不高興,只有強忍着,現在有李世民給他撐腰,他不再害怕,一剎那,悶悶的李承乾變得神采飛揚了起來。
………………
李承乾走後不大一會兒功夫,長孫皇后悠然而至。
“來得正好,朕有一個好事與你分享分享。”哼着小曲的李世民雙眼一亮,他一下子跳將起來,拉着長孫皇后的手,得意洋洋的向她說了剛剛教導李承乾一事。
長孫皇后哭笑不得道:“陛下,臣妾知道你爲乾兒着想,可先生們知道了會怎麼想?外人會怎麼想?他們會怎麼認爲呢?他們會說是陛下的縱容,乾兒纔會如此無理,這對皇上,對於乾兒都不好!”
李世民也知長孫皇后說的在理,但心底卻覺得自己君王的威風受到了藐視,怒道:“乾兒是朕的兒子,怎麼教朕說了算,誰敢嘰嘰歪歪的亂嚼口舌,朕砍了他的腦袋。”
與秦風處久了,一些後現代、非主流的詞彙,李世民是信手拈來。
長孫皇后見李世民有些不悅,嘟嘟噥噥的,多年的夫妻,哪裡不知道自己丈夫心底再想什麼,在私下裡,尤其是在她的面前,這位一統天下的帝王經常做一些孩子氣的事情。就比如說吧,在朝堂上受到了魏徵的委屈,這火憋在心底,無法泄,就會跑到她這裡來,報怨道:“朕要殺了魏徵這個鄉巴佬”。其實李世民若是真的對魏徵動了殺心,以他的手段,以魏徵的性格,以魏徵那多達上百次的觸犯龍顏,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掉的。
李世民沒有殺他,而是跑到長孫皇后這裡來生悶氣,叫囔着要殺了魏徵這個鄉巴佬。這跟小孩子受到了委屈,跑到最親近的人哪裡傾訴有什麼兩樣,李世民還真的會殺魏徵不成?
長孫皇后也知李世民僅僅只是說說,也不在意,只是正色道:“陛下,咱們說真的,你這麼教乾兒,會不會對他有影響?”
李世民搖頭,如數家珍的一口氣連說道:“一點都不會,即便是有影響也是好的一面。大唐需要一個實實在在、踏踏實實的儲君,而不是學問宗師,陳叔寶的學問不好嗎?好,很好。書法、繪畫更是了得,如果他不是皇帝,定然是一個不錯的詩人,可他是皇帝,皇帝就是一國之大管理,就應該處理天下生的一些雞毛蒜皮、亂七八糟的雜事,可他卻以當詩人的情懷來對待他的國家,他生活奢侈,不理朝政,日夜與妃嬪、文臣遊宴,製作豔詞。隋軍南下時,自恃長江天險,不以爲然。禎明三年,隋軍攻入建康,陳叔寶被俘,陳朝自此而滅。再有三國時期的曹植,水彩斐然、滿腹經綸,一肚子的錦繡文章,可雄才偉略的曹操在選擇繼承人一事上,爲何選擇了曹丕,而不是曹植呢?”
“天下需要的是關注民間疾苦、愛民如子的皇帝,而不是一個詩人。”長孫皇后不假思索的說着。
李世民點頭道:“前車之鑑,尤在眼前,朕不得不妨。”說到這裡,李世民禁不住笑了起來:“朕非常看好這對舅郎,風兒,這小子真了不起,他靈光一閃就是各種餿主意,也預示着大唐的敵人將要遭殃。朕都不得不佩服,都不知他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東西。朕,真恨不能掏空他的各種鬼點子。別人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乾兒跟了他一段時間,受他影響頗深,這是好現象,一個儲君就該有自己的想法,以前,乾兒雖然也做得好,可朕不太滿意,因爲以前的他太過拘謹,太沒有自己的主見了。現在,越來越有儲君的氣度了。”
長孫皇后知道秦風是如何的善待長樂公主的,對於自己這個女婿是越來喜歡,她抿嘴輕笑道:“風兒確實了不起,乾兒與他爲友,是好事。以後他們一起,定然成就一番美談。”
“風兒嘛,什麼都好,就是太懶了。”李世民笑了一笑,道:“他是屬驢的,你抽他一鞭他才走一步,你不管不問他就站着不動了。這混小子才華出衆,能想別人所不能想,做別人所不敢做,膽子大得出奇。不過,朕最欣賞的恰恰是他的這一份懶散。”
“哦?”長孫皇后有些不解。
“須知才華無雙的人,自古以來多不數勝。可有的人自視甚高,最終害人害己。”李世民笑了一笑道:“受那沒出息的小子影響,朕忽然現這皇帝還真是一件苦差事。等天下穩定,等乾兒可以獨當一面,朕就把這天下交給乾兒來管理得了。朕這大半輩子好像還真沒有爲自己好好的活過一回呢。”
青少年時,爲了家族的興旺而學習;大了爲隋朝,之後是爲了爭奪天下,現在,更是爲了天下萬民。他思細一回,好像自己還有很多夢想沒有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