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國道就是村裡的小路了,兩三分鐘就能到村口。
連盼急得在屋子裡團團轉,她有心想把周辰給弄走,但毛毛卻突然哇哇大叫了起來,他一醒,豆豆也跟着醒了,兩個小傢伙,也不是哭鬧,就是一起嘰裡呱啦啊啊直叫喚,也不知道在說什麼,似乎想吸引媽媽的注意力。
連盼這邊哄完哄那邊,等兩個孩子都笑起來的時候,嚴易的車已經到了。
實際上,婚禮的主場並不在羊角村,而是在J市著名的保護性建築法林斯莊園,莊園現在已經屬於保護性建築,並不對外開放,不過老太太出馬,面子頂天大,沒什麼辦不到的。
當年,嚴易的父親嚴學海及妻子鍾萍的婚禮就是在法林斯莊園舉行的,那時莊園還沒有被保護起來,權貴們可以憑身份預定做一些大型的活動。
如今法莊園已屬於國家保護性建築,便很少對外開放了。
不過嚴家家大業大,在J市也不是一兩年了,老太太的面子,上面的人也要給幾分,何況嚴易如今說是J市乃至全國的領頭羊也不過分,屬於典型的傑出青年企業家,大家都想賣他的好,所以就破了例。
嚴易堅持在法林斯辦婚禮的主要原因也是這個,在父母許諾之處和連盼定下終身,對他來說意義重大。
羊角村的酒席只是連大爺爲了遵循村裡的舊風俗而小辦的一個家宴,攏共其實也沒幾個人參加,主要都是鄉親們來湊熱鬧。
嚴易早上就要趕吉時接連盼過去,先帶連盼回嚴宅梳妝打扮,車隊再從嚴宅出發去莊園。
J市在清末時一度屬於租界,那時很多英法人定居於此,法國著名的建築學家本沙明就是在那個時候於此修建了著名的法林斯莊園。莊園還曾是法國駐華大使館,名流雲集於此,也是著名的社交場合,歷史淵源深厚。在這裡舉辦婚禮,也有這一層原因在。
解放後很長一段時間內,法林斯因爲特殊的背景原因,反而都處於荒廢狀態,J市成爲經濟特區後,政策開放,法林斯才作爲著名的法式建築到保護和修繕。
莊園的設計者本沙明本人是華麗奢靡洛可可風的愛好者,所以法林斯莊園的風格極盡奢靡華麗,很不適合再供大使館或其他政府部門使用,便只是作爲建築學瑰寶而保留,偶爾對外開放供市民參觀。
不過這種昂貴精緻的建築,都是關門的日子多,開放的日子少。
嚴易能在這裡舉行婚禮,本身就已經說明他們家的oldmoney地位了。
他對羊角村低調,卻不代表他對整個J市的上流圈子要低調,連盼日後是要做嚴家當家主母的人,這次婚禮也是她首次正式在社交圈亮相,所以婚禮佈局、設施、用品全部都是盡善盡美,極盡恢弘,對於一切婚禮設施,嚴易只給了兩個字的要求——“最好”。
結婚一生只此一次,他的想法很簡單,只想給連盼最好的,讓她終身難忘,像公主一樣嫁給他。
當然了,這是嚴易自己的想法,實際上,作爲新娘子本人,連盼本身其實並不嬌貴,也沒什麼公主心,她此刻其實還挺享受羊角村鬧哄哄的村俗婚禮的。
感覺很真實,也很貼心。
除了周辰這個突然到來的意外。
果然,兩輛轎車一開來,外面就開始起鬨了,連大爺笑着上前去接新郎,連盼坐在屋子裡只聽見一羣小孩子在大喊,“新郎來啦!新郎來啦!”
說實話,今天連盼一大早就起來了,兩個孩子醒得很早,連盼今天其實都沒怎麼打扮,畢竟她從這裡出發後,去法林斯前,後面還要再梳妝打扮一次,因此現在的裝扮便儘量簡單。
不過再簡單也是新娘子,嫁衣還是要穿的。
羊角村出嫁的風俗是穿紅衣,連盼身上穿的便是廣東一帶很常見的龍鳳褂,褂子是連大爺找老裁縫幫忙定做的,不算多麼精緻華麗,但勝在做工嚴實,也十分喜慶耐看。
連大爺還專門請了村裡有名的梳婆早起爲連盼梳頭,老人家的審美還停留在上個世紀的小媳婦裝扮,所以連盼今天其實就是輸了一個光溜溜的婦人髮髻,在腦後別了一隻金簪。
當然了,金簪並不是真的金簪,是銅質的,只是在外面鍍了一層金。
因爲髮簪已經不是現代女性的流行裝飾了,村裡結婚大家一般都不會真的去買一隻金簪來,只會象徵性地買個銅製的就好。
連盼臉上畫了淡妝,臉上看起來比平常要明豔許多,她屬於肌膚白皙,相貌甜美軟萌的人,平時不上妝已經很動人,一旦上妝,多添幾分顏色,顯得十分驚豔。
外面的哄聲剛落,連盼端坐的房門口已經響起砰砰砰的敲門聲了,一羣小孩子在門口起鬨,“新娘子開門發喜錢呀!”
劉姐怕吵到毛毛跟豆豆,連忙讓小花去開門,小花將門打開,外面一羣小孩子立刻蜂擁而入,有的直接跳到了連盼的婚牀上,在被褥裡翻來翻去。
小花跟劉姐兩個人,一人抱一個孩子,站在角落裡,生怕這羣孩子不小心驚到了兩個豆丁。
按風俗,新娘子的婚牀被褥裡都是塞了喜錢的,而且只有小孩子才能去摸這種喜錢,他們翻檢被褥,也是爲了搶這個紅包。人家說,婚牀上滾過的小孩子越多,結婚的新娘子和新郎就越有福氣,多子多福嘛。
其實被褥裡的紅包也不大,也就五塊十塊,主要是圖個熱鬧,看到枕頭和牀單下的紅包都被搶完了,連盼從隨身的小包裡又掏出了一把小紅包,沒翻到紅包的小孩子瞬間又朝她涌過來,一口一個連姐姐,叫得別提多親熱了。
連盼笑着一個個給小朋友們派紅包。
周辰一身西裝,微笑着站在門口,他兩手放在兜裡,眉眼溫柔,看連盼給這羣小毛孩子說說笑笑的,有幾個孩子甚至還有點髒兮兮的,但連盼似乎半點也不介意。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跟她小時候——也是這樣,那時候條件不好,連盼爸媽很忙,他媽媽也很忙,沒什麼精力照顧孩子,絕大多數時候兩個人都是髒不拉幾的,就跟這羣小孩子一樣。
兩個小胖子,每天坐在門檻上,一包西遊記的人物卡,能在地板上對拍一整天。
“走吧。”
他對連盼輕輕喊了一聲。
連盼被孩子們擁簇着從牀上下來,周辰弓下身子,半彎腰在門口,連盼還有些猶豫,一羣小孩子卻直在旁邊拍手叫好,“背新娘,背新娘!”
大人們也都在門口觀望,連盼只好紅着臉輕輕一跳,趴到了周辰背上。
從房門口到院門口,這段路真的很短。
周辰走得很穩。
又穩又慢。
背新娘的手法是很講究的,親哥哥一般也會很注意儘量保護妹妹,周辰兩手握拳,雖然把連盼背了起來,手卻沒有接觸她。
連盼察覺到他的貼心,心裡一時也感覺頗有些過意不去。
“謝謝你。”
她低聲道。
不知道是謝他來背自己,還是謝別的什麼。
周辰笑了一聲,一口白牙晃人眼,他聲音裡還是有一如既往地痞氣,聽上去有些沒心沒肺的,“這有什麼,小時候揹你還背得少麼?”
只是這一段路,和小時候實在太不一樣。
嚴易來羊角村接連盼只有兩輛車,開的是家裡最低調的兩輛,他自己開那輛最常用的半舊的奧迪,載了林至嚴十四和強行湊熱鬧的溫斯特。
司機則開半新的寶馬,跟在後面。
規模浩大的車隊不在這裡,羊角村不是結婚的主場,爲免去不必要的麻煩,一切低調爲主。
從屋子大門一出來,連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嚴易。
他今天很帥。
應該說,他每一天都很帥,只是今天特別帥。
頭髮不再隨意,全部朝後梳起,活生生教科書式的霸道總裁,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脖子上還打了領結,彷彿通話裡的王子一樣,靜靜站在門口,看着他。
他在等她過來。
連盼悄悄看了他一眼,心裡砰砰直跳。
不知道爲什麼,每回看見嚴易特別認真的時候,她的心就控制不住,到處亂蹦,彷彿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似的。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花癡?
今天的嚴易有點反常,連盼還以爲嚴易看見周辰會黑臉,實際上好像並沒有,他的臉色很平靜。
他尊重並遵守了羊角村古老的風俗——要從哥哥手上接過新娘子。
嚴易左手插在褲兜裡,右手隨意垂下,微微握緊的左拳也不爲人所見。
周辰走過來時,司機已經提前開好了車門,兩個伴郎和湊熱鬧的外國人已經被趕到了一邊,後面他們都不能再坐嚴易的車回去,只能坐後面司機的車。
嚴易這輛車是要給新娘子坐的。
連盼半趴在周辰背後,他身子微微一側,朝向嚴易,半是威脅,半是玩笑道,“好好照顧她,否則我不會客氣的。”
嚴易點頭嗯了一聲,兩手一伸,直接把連盼從他身上抓了下來,公主抱在懷裡。
旁邊小孩子笑得別提多大聲了,嘰嘰喳喳鬧哄哄的。
“林至,給周先生一張請帖。”
他們在法林斯莊園的婚禮,嚴易並沒有邀請周辰,不過眼下他都已經不請自來了,嚴易腦袋略微朝後,吩咐了一聲林至。
林至作爲伴郎兼助理,除了替新郎保管婚戒以外,隨身還帶了不少東西,其中就有以備不時之需的請柬。
在今天這個特殊的時刻,嚴易難得大度了一回,他和周辰之間難得沒有劍拔弩張,連連盼都有些意外。
或許是不想破壞這個好日子,也或許是他根本就不在意周辰這一點動作,或許……他也發現了,周辰並沒有惡意。
連盼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她低着頭,手臂緊緊饒在嚴易脖子上。林至笑眯眯從包裡果然掏出了一張請帖,遞給周辰,“法林斯莊園,中午1點半,歡迎周先生過來。”
請柬做的很精緻,乳白色的硬制卡片,上面印着嚴易跟連盼的兩個卡通頭像,中央還擠了兩個吸奶嘴的嬰兒。
卡片打開是燙金的字體,中英文雙版,地點時間一一寫明。
落款:嚴&連
周辰接過請帖,掃了一眼,擡頭道,“我可是很忙的,說不定沒有檔期。”
林至見狀立刻跟着笑道,“周天王有多火我們都是知道的,您隨意就好。”
幾人在車前杵了一會兒,連大爺怕等會連盼過去趕不上那邊的時間了,連忙催促道,“走吧!”
羊角村這邊,就只能拜託他的老友,村頭小賣部的劉老頭代爲照顧一二了,連大爺也要跟着連盼一起過去法林斯那裡。
嚴易轉身將連盼小心翼翼抱入了車裡,劉姐跟小花兩個,一人抱着一個孩子,也從房裡出來了,跟着坐到了車後的座位上。
連大爺則和林至、嚴十四還有金髮的溫斯特一起,坐到了後面司機的車上。
背新娘子的“哥哥”周辰直接坐進了自己的車裡,驅車離開。
羊角村的宴席早上就開席了,連大爺特意叮囑過大家的,早上不要吃,直接過來吃飯,兩方的時間錯開,好趕上法林斯那邊的婚禮。
連盼的四件金飾都已經帶到了身上,連大爺給她準備的被褥、梳妝匣之類的,則被放到了後面司機開的那輛車的後備箱裡。
村子裡的路很窄,只夠一輛車通過,嚴易的車開在最前面,司機隨後,周辰的車則落在最後。
三輛車駛向國道,終於有了空隙,嚴易驅車往嚴宅而去,但周辰的車卻打了一個方向盤,往另外一個方向走了。
連盼從副駕上看見他朝自己揮了揮手,車窗緩緩升起,遮住了他的側臉。
連盼收回目光,她不自覺朝後視鏡看了一眼,車後座上,兩個豆丁又睡着了,天氣有點冷,小孩子包得比較多,兩個小臉蛋好像兩個小蘋果似的,看的人心暖暖的。
去嚴宅還有一段路,後面溫斯特已經強行打開了司機的音響,後面車裡傳來一陣隱約的歌聲,連盼回頭望了一眼,只見一向穩重的醫生竟然坐在副駕上輕微擺動身體,現在在跳舞。
看得出來,大家心情都很好。
大概是難得有這麼放鬆的時刻吧。
連盼嘴角彎了彎,見兩個豆丁都睡得很熟,她也打開了音樂,不過把音響聲音調得很小。
電臺默認就是J市的音樂電臺,纔開,就聽到了男主播磁性的聲音——
“今日小雪,雨下爲寒氣所薄,故凝爲雪,小者未盛之辭。小雪之後,氣溫將逐步降到零下,當然——不包括J市。”
旁邊傳來了女主播的笑聲,跟着調侃道,“是啊,全國各地都已入冬啦,聽說北京都下雪了!不過很遺憾,西伯利亞的冷空氣實在不夠強健,並沒有吹到我們這裡,J市第N+1次入冬失敗了。”
其實這個時候,天氣已經有點涼意了,街上不少愛美的女生已經提前穿上了大衣的。外面羊絨薄大衣,裡面套夏季的紗裙,夏冬夾雜,撩動人心。
“好想早點進入冬天啊,雖然外面很冷,可是屋裡總是暖暖的。”女主播感嘆道。
男主播笑了一聲,“說起這個,雖然我們這裡沒下雪,不過也不妨礙大家提前進入冬季的氣氛——在小雪這個特殊的日子裡,送給大家一首暖暖的歌!”
輕快又熟悉的音樂響起。
是一個很乾淨、很溫柔的男嗓音,讓人一下子就想到了夏季的操場,穿白襯衣的少年。
“今天有點冷
房間有點空
想出去放放風
突然才發現,一切已和從前大不同
沒有你的笑
沒有你的聲
不知不覺,時光就已匆匆
天晴了,雨停了
我們約好去放風箏的
我在等你
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