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的心裡爲什麼這麼平靜?感覺終於熬到了頭。
我明白了,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我一直在盼着這一天,就此死去,結束一切。
“蟲蟲,楚非的心仍然活着,藉助我的身體,仍然活着。”
握着我的手的手,把我的手放在一個身體上。
“感受到了嗎?楚非的心臟在跳動,它在爲你跳動,它只爲你跳動,因爲見到你而幸福,因爲你難過而悲傷。你不能這樣,你不能讓楚非失望,不能讓楚非傷心,不能讓楚非悲傷。”
他在說什麼呢?飛飛已經走了,他不再有失望,不再有傷心,不再有悲傷。
他彷彿知道我在想什麼。
“我沒有撒謊,我沒有騙你,這真的是楚非的心臟。楚非離開的時候,把他的心臟交給我,讓我找到你,代替他愛你。他說,你活着,這顆心臟便會跳動;如果你死了,這顆心臟便會停止跳動。如果你幸福,這顆心也會幸福;如果你不幸福,這顆會也不會幸福。楚非那麼愛你,寧可一個人離開,也不願讓你傷心,你不能讓他傷心!”
“所以,請你睜開眼睛吧!楚非,在呼喚你--”
飛飛的心--在跳動,那麼真實!我慢慢睜開眼睛。
那是楚非才有的眼神,不會錯的,每個晚上都出現在我的夢裡,不曾消散。
“楚非從來就沒有背叛你離開你,他只是……只是得了絕症,他只是想治好病以後再回到你身邊,他只是怕……怕萬一他離開人世,你會接受不了這個現實,所以……纔對你撒謊。楚非,就是怕你會像現在這樣,不想活下去……求你了,我代楚非求你了,別這樣……楚非真的很愛你,他唯一的願望就是,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永遠幸福……”
“你知道嗎,即使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楚非仍然是幸福的。他說,能生下來真好,能遇到你真好,你可以好好地活下去……真好,別讓楚非……別讓楚非痛苦……我求你了……蟲蟲……”
淚水模糊雙眼,我什麼都看不清了。
“告訴我,蟲蟲,你還愛着楚非嗎?”
我點點頭。
“告訴我,蟲蟲,你信任楚非嗎?”
我點點頭。
“告訴我,蟲蟲,你希望楚非幸福嗎?”
我點點頭。
“告訴我,蟲蟲,你忍心讓楚非失望和痛苦嗎?”
我搖搖頭。
“那麼,告訴我,蟲蟲,你可以實現楚非最後的,也是唯一的願望,好好地活下去嗎?”
我沒有動。
多麼殘酷的願望--飛飛,你留了一個多麼艱難的任務給我!
這樣的任務,要我怎麼做到?飛飛,你對自己太殘酷,也對我太殘酷了。
手心下的心臟跳得好厲害,突突突地,幾乎欲撞出胸口。
那樣的撞擊,傳進我的心裡,我彷彿聽到飛飛在對我說話。
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我感覺得到,那就是楚非的心。
如果楚非在我面前,他一定會罵我是個笨蛋,罵我不爭氣,罵我沒出息,罵我是懦夫,罵我是膽小鬼,罵我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堅強樂觀的小女孩!
我還知道,他罵完以後,一定會溫柔地對我說,蟲蟲,別這樣,請你乖乖聽我這一次,我捨不得你死掉,我希望你活下去……說不定,總以男子漢自居的他,還會流淚。
飛飛一定在哭--那顆心臟跳得這麼厲害,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超出極限而徹底停止跳動--它在催促我做出承諾!殘忍的飛飛!殘忍的任務!
我已經流不出眼淚了:“我答應你……”
手心下的心,像機關槍一樣強烈地跳動一陣後,終於慢慢地平靜下來。
我聽到,它放輕鬆了,它安心了,它在微笑。
飛飛,我恨你。
飛飛,我愛你。
飛飛,因爲愛,我恨你。
飛飛,因爲愛,我不恨你。
其實,飛飛,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你。
我曾經以爲那是恨,但現在我終於明白,那只是思念過度的變異。
“蟲蟲……”我的手背上,涼涼的,頃城的眼淚,就滴在我的手上。
“頃……慕,讓我……一個人靜靜。”
頃城有點猶豫。
“沒事,我不會做傻事。”
“那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頃城出去了,我閉上眼睛,任自己回到過去。
在醫護室裡呆了三天後,我終於出院了。
出院那天,我提前離開,沒有給頃城來接我的機會。
站在醫務室門口,太陽明晃晃的,刺得我的眼睛一陣生疼。
我的眼睛一直在流淚,醫生說差點就哭瞎了,讓我近期內不要隨便掉淚。
我想我已經沒有精力再哭了,也還有很多事要做,必須要做。
腳步很浮很虛,總感覺搖搖欲墜,但我知道我不會再倒下來。
走了好長一段路後,我看到路邊有一家髮廊,於是,我三年來第一次走進發廊。
頭髮已經長到後背,但一點也不柔順和光滑,亂糙糙的,看起來像個瘋婆子,我不要飛飛看到我變成這個樣子。
鏡子裡,美髮師拿着亮晃晃的剪子,雙手翻飛如急雨入池,黑色髮絲從他的白淨指間掉落。我心裡的什麼黑色的東西,也隨之被斬斷,收走,再不見。
髮絲越落越多,我的真容逐一展現,我看着那張臉,半天不曾眨眼。
那就是我嗎--那,就是我啊,真實的我!
濃眉大眼,剛中帶柔,這就是記憶中,我所喜歡的自己的臉。不必精緻嫵媚,不必吹彈可破,卻擁有獨家版權,不可複製。
我從來不曾迷戀和驕傲於自己的臉,卻滿意和欣賞自己的臉。
在這個充滿複製的時代,不論如何挑剔,總找得出幾個沙綺和予希,但叢琳,是唯一的。
我卻幾乎忘了真實的自己和自己的真實。我忍不住用指尖輕觸那張膚色黯淡的臉,指尖的觸感告訴我,我是活生生存在的,雖然飛飛已經離開,但蟲蟲,仍然活着,帶着對飛飛的愛。
美髮師把我頸肩的圍巾拿開,一邊用刷子刷頸上剪落的碎髮,一邊滿意地說:“美女很適合剪短髮啊,看起來精神多了……”
確實精神多了,感覺曾經的活力,正一點一滴地在身體上恢復,我微微一笑。
聽說女人失戀時,總是剪掉長髮。長髮是記錄,想藉此剪掉過去。而於我,長髮是盔甲,保護我。現在,我要御掉這盔甲。
我從小總是剪短髮的,因爲喜歡跑,喜歡跳,喜歡冒險,喜歡自由。不管流多少的汗沾多少的灰,只要把腦袋往水龍頭下一伸,刷拉刷拉幾下,頭髮就被洗淨了,然後跑到太陽底下跑幾圈,頭髮就幹了,清爽舒暢。
飛飛也說,蟲蟲你就適合剪短髮,太有精神了,就算我拉肚子幾天沒睡好,看你這麼有精神,也就能跑能跳了。你就是我的營養劑,他說。美髮師拿着亮晃晃的剪子,雙手翻飛如急雨入池,黑色髮絲從他的白淨指間掉落。我心裡的什麼黑色的東西,也隨之被斬斷,收走,再不見。
髮絲越落越多,我的真容逐一展現,我看着那張臉,半天不曾眨眼。
那就是我嗎--那,就是我啊,真實的我!
濃眉大眼,剛中帶柔,這就是記憶中,我所喜歡的自己的臉。不必精緻嫵媚,不必吹彈可破,卻擁有獨家版權,不可複製。
我從來不曾迷戀和驕傲於自己的臉,卻滿意和欣賞自己的臉。
在這個充滿複製的時代,不論如何挑剔,總找得出幾個沙綺和予希,但叢琳,是唯一的。
我卻幾乎忘了真實的自己和自己的真實。我忍不住用指尖輕觸那張膚色黯淡的臉,指尖的觸感告訴我,我是活生生存在的,雖然飛飛已經離開,但蟲蟲,仍然活着,帶着對飛飛的愛。
美髮師把我頸肩的圍巾拿開,一邊用刷子刷頸上剪落的碎髮,一邊滿意地說:“美女很適合剪短髮啊,看起來精神多了……”
確實精神多了,感覺曾經的活力,正一點一滴地在身體上恢復,我微微一笑。
聽說女人失戀時,總是剪掉長髮。長髮是記錄,想藉此剪掉過去。而於我,長髮是盔甲,保護我。現在,我要御掉這盔甲。
我從小總是剪短髮的,因爲喜歡跑,喜歡跳,喜歡冒險,喜歡自由。不管流多少的汗沾多少的灰,只要把腦袋往水龍頭下一伸,刷拉刷拉幾下,頭髮就被洗淨了,然後跑到太陽底下跑幾圈,頭髮就幹了,清爽舒暢。
飛飛也說,蟲蟲你就適合剪短髮,太有精神了,就算我拉肚子幾天沒睡好,看你這麼有精神,也就能跑能跳了。你就是我的營養劑,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