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宛童擦去脣邊逐漸變黑的鮮血,苦笑道“你心中根本沒有我....又何苦要留我...........”

“砰!”

滄海閣的門被人一腳踹開,宛童被人扔進門去,重重得摔在冰冷的地板,她強忍着痛意擡眸看去,中毒在身的她已經看不清眼前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睜眼時眼前始終籠着一層黑霧。

慶幸的是這雙眼睛現在還能看見一點影,不至於真成了一個瞎子。

“空青?”

朦朦之中她好像看見一抹身影在眼前晃悠,那人在屋中叮叮噹噹翻來翻去,好像在找什麼。

“咚!”

那人突然轉到自己面前把一個冰涼的東西塞到了自己手中。

“快給吾找出解藥來!”

那物件方方正正,觸手冰涼,不用看她也知道,他找出來的,是她的玲瓏寶盒。

她的玲瓏盒,是深海中的萬貝之王,硨磲製成,硨磲冬暖夏涼,水火不傷,寶盒又有六層,一層放毒藥,一層放解藥,不管是天上地下,難得易求的藥,她寶盒中都有。

但是................

這硨磲是當初起陽潛入深海,在蛟龍穴中尋來送與她的,她一直很喜歡,離家出走時,族中多少寶貝她一樣也沒帶,卻唯獨帶着它。

他也知道這寶盒的來歷,向來爲之不喜,每每見之便甩袖離去。有次他中了毒,毒發之際,寧願割肉放血排出毒素,也不願服用盒中解藥。

他對這玲瓏盒如此成見,怎麼現在又肯碰它了?

“你想死嗎?快找!”

她被人推了一把,懷中的玲瓏盒摔在地上,叮叮噹噹!許多細小精緻的藥瓶從盒中滾落。

“你!你........你的眼睛.......”

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宛童轉過眸去,摸索着將倒在地上的盒子扶了起來“沒瞎,還能看見!”

“解藥在哪裡?”

宛童輕輕搖頭道“沒有解藥,我手上沾了屍毒,中箭時不小心碰到了傷口,毒順着傷口損傷了心脈。”

“屍毒?你跟了我這麼久,不會不知道天底下唯獨屍毒無藥可解!宛童,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想要做什麼?我想做什麼你會不知道!空青,爲什麼一定要讓自己這麼辛苦,爲什麼非要折磨自己,自從那個人出現,你就變了,變的不再像你!空青,你明明答應過我,你說過”

“住口!”

他緩緩站起身來,暗中覷了覷四周,好似在擔心身旁會有人偷聽“宛童,你不要挑戰吾的耐心,吾早說過,你若不想再待在這裡,隨時可以走,去哪裡都行沒人管你!這府中的金銀珠寶,丫鬟奴僕任你挑選,多少都行。你若想回不周山,吾派人送你,你若嫌不周山清冷孤寂,吾派人送你回長海,到了那裡,自會有人接你迴歸墟。”

疼痛卷席而來,她只覺腦中一陣暈眩,再次睜眼眼前黑影重重,連看一絲身影都極爲艱難,恍恍惚惚,似夢似幻。

“我不走............”

他長嘆一聲,言語之中隱忍怒意“既然不走,便老實呆着,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到底意欲何爲!”

“空青,今天我見到了那個孩子,心中真的很高興,你可知爲什麼?”

“因爲他是你的老相好,起陽的孩子!”

“不!”

宛童輕輕搖頭,溫柔的撫摸着懷中的玲瓏盒,她嘆道“我牡牝一脈在多年前遇到了滅頂之災,那些人打着正義的旗號,強行闖入我族,視我族雌雄同體爲異,手段殘忍,無恥至極。時至今日,在見到那孩子之前,我一直以爲自己是牡牝一族最後一抹血脈。”

“空青,在你變的不再是你的時候,我便想放棄,放棄這條命去追隨我的族人。當初,我不知族中會有如此大難,若是知道決不會離開,我也是牡牝,一家血脈,族人拼死戰鬥,獨我不在!獨我不在啊!”

撕心裂肺的哭聲着透着無法彌補的內疚和痛苦,淚水奪眶而出,未落地就變成了一顆碩大的珍珠。

只不過是顆帶着劇毒的黑色珍珠。

“這些年我一直徘徊在夢魘中,夜夜如此,我心中一直有兩件事放不下,一件是你,另一件便是牡牝之事。今日之前,我不敢想,甚至於懷疑我族到底還有沒有一絲血脈在世間存留。今天見到了那孩子,我心中也算是放下了,三界這麼大,我的族人一定還活在世間。該了的都了了,所以我想”

“你想死?”

他眸中一冷,恍然明白過來“宛童,原來吾在你眼裡終究抵不過本族血脈,爲了族人你苦撐到現在,族人有着落了,你便什麼都放下了,就連吾你也放下了?”

他身影微微一斜向後退去,眸中逐漸變的陰沉“原來這麼多年你一直都想尋死,既然想,爲什麼還要纏着吾不放,哪裡死不得,偏要死在吾面前!”

“空青,你可知道,爲何我族一脈會落寞至今?”

“爲什麼!”

他冷冷一笑,看着癱坐在地上的宛童,冷嘲熱諷“因爲天道使然,因爲命中註定,牡牝一脈被滅是天意!”

面對那冷言冷語宛童並沒有生氣,而是淡然問道“咳......那你覺得,我們牡牝有沒有機會東山再起,再建祖業。”

“癡心妄想!天下已定,六族根基穩固,牡牝小族早已變成歷史,想翻盤,絕無可能!”

宛童點頭輕聲道“對!你說的沒錯,天下安定,六族穩固,有些事早已變成過去,是沒辦法改變的。”

他眸中一轉,冷冷的看着她“你到底什麼意思?”

“空青,你也知道天道使然,也明白天命難違,我族如此,無啓不也一樣?過去了何不讓它過去,從那件事到現在已經過去多少年了,你同我一樣沒有機會,也沒辦法去改變所發生的一切!事已至此,算了吧!”

“婦人之見!牡牝一族本就弱小哪能與無啓相比,更何況,吾可不是孤軍奮戰,只要我們強強聯手,定能將那羣卑鄙小人從九重天上拉下來!”

“空青”

“不要再說了!吾與那羣卑鄙小人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此仇不報,有什麼資格做無啓男兒!”

“空青”

“夠了!你一心求死,吾便成全與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吾會遵從你本族下葬習俗,將你水葬了事,就算是送你歸鄉了,你不要怪吾絕情不肯救你,夫妻一場,吾一定風風光光將你厚葬!”

“空青,我從未想過要你救,只想叮囑你一句,那個人...........”

一記手刀打在她後頸,她癱倒在地徹底沒了意識。

“咚!”

滄海閣中水波層起,驚散的魚羣慌忙又遊了回來,它們圍着落水的宛童來回打轉,雖然一心想要將宛童護送回岸邊,但它們的力量實在太弱,昏迷不醒的宛童被水流所引,慢慢悠悠向漆黑的深水中飄去。

而在滄海閣對岸,落羽杉之下有一抹幾乎與樹蔭融爲一體的身影。

那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如一株矮小的杉木,一動不動站在樹蔭之下,那人靜靜的瞧着滄海閣,直到暈厥的宛童被人扔進水澤中,那抹繃直的身影才微微鬆動,發出一聲滿意的輕笑。

空中傳來衣衫翻飛的聲音,一人從滄海閣中飛出,水面輕點不過兩三下,便來到了落羽杉下那抹身影前。

“府中進了小賊,打擾長老靜修,是吾招待不週!如今小賊已經處理妥當,長老可以安心休息了!”

那抹身影微微一動,一雙陰冷的眼睛在轉身的瞬間變得十分和善,只聽那人呵呵一笑道“您客氣了!何來的招待不週,只是多年未曾見您,心中甚是想念,想找您一敘罷了!既然誤打誤撞見到了,不知您可有時間與老朽促膝一談呀?”

“長老有請,吾自當奉陪,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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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太陽從雲層中透出七色光暈灑在人間,鏡湖中一片安寧,偶爾有水鳥在水面飛過,鏡湖平靜如畫,就連垂在水邊的細柳,水中半舉的殘荷都透着令人身心放鬆的寧靜。

然而,這如畫美景卻難保留,被人生生破壞。

“噗!撲騰撲騰!”

一股巨大的水流從湖底卷席而來,砰的一聲響,一條巨蟒從水中竄了出來。

姜小豆拽着肥肥的尾巴,伸手一擰溼噠噠的頭髮,長舒一口氣慶幸道“呼!嚇死我了,剛一瞬間我差點以爲自己死定了!這哪兒這?”

“鏡湖。”

浮音站在肥肥身上,負手遙看天水一線,那雪白衣衫不知是什麼衣料製成,一出水便隨風飄蕩,滴水不沾。

看到姜小豆滿眼羨慕,很是嫌棄的擰了擰自己那沉重的粗衣麻布。

一艘船舫不知從哪裡划來,眨眼功夫便到姜小豆他們身旁,浮音率先上了船,對他們溫和一笑道“水裡怪冷的,快上來吧!我送你們回去!”

姜小豆幾人上了船舫,浮音引他們去內閣休息,肥肥體型太大無法上船,只好圍着船舫纏了一圈,勉強算是搭個順風船了。

它雖是蛇,但水性不好,上次被姜小豆逼着去水裡抓魚,一時抽了筋險些溺水,因爲這件事,足足被姜小豆笑話了大半年。

“來,喝茶!”

姜小豆捋了捋半乾的衣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嘆道“暖和!”

浮音一臉溫和的看着她,輕笑道“我這衣服多,你當真不換?”

“不換!”

綠桃餘毒未解早早的便回房休息去了,辛夷受了傷又中了毒,在巨浪卷席之時便昏厥過去,幸好船舫上的奴僕會些醫術,帶着他去別的房間悉心照顧。

而內閣之中只有夜煬,阿桑,姜小豆,浮音四人。

夜煬體內有火靈石護着,不過片刻功夫衣衫就乾透了,阿桑雖然也溼了衣衫,但人家是好料子,風一吹,那水快速消失,半片衣袖也不見得有被打溼的痕跡。

唯獨她披着溼噠噠的粗衣麻布坐着,還好浮音點了炭火推到她身旁,不然她現在怕是跟那剛出水的水鬼一樣,走一步一灘水,走一步一灘水。

浮音抿嘴一笑,轉身去內閣拿了一壺好酒來,等燙得熱熱的才放在她面前“天涼了,喝杯酒去去寒氣!”

姜小豆也沒推脫,伸手就接了過來,那溫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不喜被人如此注視,頭也不擡的說道“想問什麼就問,什麼時候這樣扭捏了?”

浮音覷了覷夜煬那雙微寒的眼眸,乾咳一聲道“那個.......你之前說的那個婆子.........”

“是葵婆婆!”

姜小豆好似知道浮音心中在意的是什麼,直截了當的說道“她不是牡牝,只是年輕時家鄉遭遇了大難,她心灰意冷,本想跳海而死,不想卻被正在水中游玩的玉竹所救,自此跟在玉竹身邊侍奉。”

“這樣啊......那她可知道”

“你是想問她知不知道牡牝一族其他人去了哪裡吧!”

浮音瞟了瞟那雙越發寒氣逼人的狐狸眼,忍不住把姜小豆麪前的火爐往自兒跟前拉了拉。

“怕是不知道,初見葵婆婆時我不足十歲,葵婆婆待我也如親生孫女一般,把年輕中遇到的見到的當成故事說與我聽,我清楚的記得,當她說過玉竹一事之後,我便問她後來發生了什麼,她說聚散終有時,她也不過是那分散的其中一人,我想她應當是在族中遭遇了難以釋懷劫難,所以一直不肯說出後來發生了什麼。”

“那葵婆婆她如今在何處?”

姜小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初見葵婆婆時我雖年幼,但葵婆婆她已經是大限將至的老人,她陪我在合虛生活不到大半年的時間,某一天清早突然消失不見,到現在我都不知道她是生是死,身在何處!”

浮音幽幽一嘆,搖頭道“原只呆了半年!難怪我從未”

“我瞧你如此尊重那位宛童夫人,怕她不單單是前輩這麼簡單的事情吧?”

浮音話未說完便被姜小豆截了過去,浮音反應過來瞬間閉口不言。

阿桑和夜煬正在飲茶,似乎並沒有發現浮音的異常。

“那宛童夫人到底是你什麼人?”

浮音從木匣子裡端出幾盤瓜果點心放在案桌上,面對姜小豆的逼問,也只是溫和一笑,淡然道“她?她曾是我外祖父的未婚妻。”

“未婚妻!那不就是你外祖母!”

“險些是了!聽說她與我外祖父是青梅竹馬,外祖父的父親又是她的養父,兩人自小一處長大,感情好的不得了。成年後兩人定下婚約,本來是大喜的事情,誰知在新婚拜堂之前她突然消失不見,自此音訊全無。外祖父的父親覺得顏面盡失,大怒之中放言與她斷絕一切關係,外祖父的父親要他娶別的女子完婚,還逼他起誓自從忘記宛童,外祖父不肯,外祖父的父親便以性命相逼,最後外祖父不得不完成婚事。”

“族中新婚夫妻總有一些愛紅臉爭吵的,前輩便拿外祖父做楷模來勸他們,說是當年外祖父與外祖母的感情如何如何好,相敬如賓一輩子都沒有紅過臉。”

浮音溫和一笑,搖頭道“可我自己覺得卻不是那麼回事,真正恩愛的夫妻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吵架,要是連架都懶得吵,那他們之間到底有多疏遠。”

姜小豆十分贊同,附和着浮音道“一輩子不吵架的那是路人!我當初見到你時就在納悶,你這樣的人物怎麼會來這鳥不拉屎的落仙鎮,原來是因爲這裡有你至親的族人!”

“我千里迢迢來這,可不單單只是爲了她。”

浮音放下手中的杯子,一雙眼眸落在姜小豆身上,眸中的溫和笑意無形中帶了強大的力量,壓的她有些窒息。

“人海茫茫,她又常年呆在內閣不出門,你是怎麼查到她的下落的?”

阿桑突然開口,浮音轉眸看向他,那股壓在姜小豆身上的壓力瞬間消失。

“幾年前,一位客人登船拜訪,我從他身上察覺了一絲微弱的同族氣息,當時我就懷疑,只不過沒等我查出來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那絲氣息突然消失不見,登船來的客人也死於非命,我順着一絲殘留的氣息追查到落仙鎮,本以爲只是族中倖存者的後人,不想竟是位老前輩! ”

姜小豆掐指一算道“算算確實是位老前輩,她出生的時候,三界應當是由地皇母神和天皇統領,但牡牝與鮫是除了人族外,第二個短壽之族,能活到如今還這樣神采依舊,怕是吃了些不敢吃的東西!”

“你的那位老前輩於本座而言並沒什麼興趣,倒是那位老前輩的夫主勾起了本座不少興趣,浮音,你可知他是什麼人?”

夜煬斜倚在一旁,眉眼間皆是懶散,浮音點了點頭,說道“我追查宛童前輩的下落已非一日,她身邊那位夫主我怎麼會不清楚呢!”

“那個人叫空青,是位不得了的大人物!”

姜小豆瞬間來了興致,蹭到桌前興致勃勃的問道“來來來!說說說說!”

浮音笑看她一眼,不動聲色的把點心往她面前推了推“那個人可曾見過開天大帝的,爲人傲慢囂張,不敬神魔,不畏鬼靈,任你是天下之主,一方之王,他也不過給個三分笑,一聲虛稱,他從來就沒有真正的怕過誰,論拼命也無人能敵得過他!”

“開天大帝............”

姜小豆勾着腦袋問道“他曾親眼見過開天大帝?難怪他府中那麼多的活死人,他大概就是用不擇的手段活到現在的吧?”

浮音輕輕搖頭,溫和一笑“跟那些活死人沒有關係,他之所以能活到如今,是因爲他是無啓族的人。”

“無啓族?”

姜小豆一臉懵然,不解道“無啓族很長壽嗎?”

“不是長壽,而是永生不死。”

不知何時,一直默默喝茶什麼都不關心的阿桑突然開了口,姜小豆轉眸看了他一眼,發現那雙清瞳中閃爍着絲絲光芒。

浮音點點頭,接着說道“不錯,相傳無啓一脈原是三界之外的天地靈族。當年天地處於混沌之時,他們就存在着,後來大帝開天闢地,無啓一族沒有選擇跟隨混沌離開,而是留下,留在了這嶄新的天地之中。”

“他們是三界之外的靈族,生來與衆不同,沒有七情六慾,沒有輪迴轉世。全族上下雖然不足百人, 但個個驍勇善戰,所向睥睨,族中雖有男女之分,但未曾有過子嗣新生。族中人百年一眠,睡時周身除了胸中那顆心臟跳動之外,其他如同身死一般,手涼屍硬,每個人入眠時間不同,多則二十年少則一年,便會再次醒來。即便是在沉睡時被人下了殺手,只要身上還有一塊殘骸在,便會枯骨逢春,再現生機。與他們而言從來沒有死亡之說。”

浮音頓了頓道“最起碼天地之初到六族大戰之前,他們確確實實不會真的死去!”

姜小豆問道“什麼叫做天地之初到六族大戰之前他們不會真的死?”

浮音輕輕一笑,笑容依舊溫和,只是那雙柔情的眼眸中卻快速閃過一絲寒光“無啓一族永生不死,又驍勇善戰,靈力不凡,在初立的天地中有着這樣強大力量的種族,自然會被衆人視爲異類!”

夜煬幽幽一嘆,狐狸眼中閃爍着瞭然的目光“過於強大就會被視爲異類,有如此突兀強悍的種族,不會沒人忌憚!”

浮音點頭輕笑,溫和道“無啓一族雖生存在天地之中,但自持自己是三界之外的靈族,並不服從管轄三界的開天大帝。幸而開天大帝是個善待生靈,仁慈大度的帝王,從不與他們計較,但越是如此無啓一族在三界越是囂張跋扈。後來開天大帝仙逝,三界暫時歸於伏羲天皇和地皇母神管理,沒多久不知是誰起的主意,說是要選六族出來,於是三界又起了六族之爭。”

“六族之爭風雲興起,三界種族連盟,屯兵操練,向來傲慢不屑世事的無啓一族竟然也來了興致,他們送信去了神都,以靈族的身份命令天皇和地皇母神,要他們昭告天下,任無啓爲六族之首。”

“無啓原以爲六族之首志在必得,但他們忘了,當年一再容忍他們的帝王已經不在,現在管理三界的不單單只是天皇和女媧,還有一些手握重權的長老和實力不凡的各族族長。無啓不但被當面拒絕,還收到了許多從天而降的戰書。”

“當時的三界已與初立天地時截然不同,各個種族兵強馬壯,靈力大漲,如今的無啓早已不能稱爲最強悍的一脈,只能勉強說是善戰中的一族。他們雖有不死之身,但到底是人馬有限,再加上這麼多年的霸道,人人都孤立與他們,即便不能真正的滅了無啓,也能將他們下壓爲囚,終生不見天日。”

“開天大帝身逝,六族大戰在即,無啓主動拉低了身份與神族求和,並將自己族中至寶貢奉與神族,神族念在開天大帝生前曾交代要善待無啓一族,便答應無啓所求,派了一個神兵去送合盟旗幟,無啓族長親自迎接,並起誓無啓一脈永生永世爲神族效力,甘心爲奴爲婢侍奉神族一脈。”

“哦!接下來我是知道。”

姜小豆覷了覷夜煬,續兒說道“無啓和神族交好不過百年,無啓突然出爾反爾偷襲神族,不料卻被神族反滅。合族......不對呀!無啓既是不死之身,又怎麼會在那場大戰無一生還呢?”

浮音笑道“確實不對!當初我也覺得蹊蹺,派人去查,後來機緣巧合,無意在酒肆遇見了一位無錢買酒的酒瘋子,我買了一罈酒請他喝,推杯換盞之際,他說了一些無人知曉的秘密告與我。”

“他說無啓一族之所以是不死之身,是因爲他們天外靈族無慾無求,生來如磐石泥土一樣冰冷無情。所以面對攻擊時,有血有肉的總是破綻百出,無情無義的卻永勝不敗。他們不死的原因也在這裡,一塊石頭,一黃抔土,從來就沒有生過,又何來的死呢!”

“在六族風雲中,他們卻動了心思,起了念頭,石頭和沙土是不會想法的,擁有這些的都是人,一個活生生的人!無啓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融於天地,進了輪迴,從三界之外變成三界之中,但對於這些他們自己卻是渾然不知,還以爲自己仍是永生不死的靈族。”

“神族看的真切自是知曉怎麼對付他們,至於你說的無一生還,這四個字並不可靠,空青他的的確確是無啓人,是無啓一脈從開天之處到大戰之時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出生的孩子,無啓一脈的遺孤。”

“所以,他既是無啓人,也不是無啓人。擁有不死之身的同時也有欲有求,雖是無啓唯一的子嗣,卻又與無啓先人截然不同。”

“無啓一族慘敗神族之時並沒有立刻死去,少年時的空青自是無啓罪奴中的一人。若只單單是罪奴,也就罷了。無啓的戰事剛過沒多久,那原本已經退了兵的魔族大軍再次捲土重來,在無啓大戰之前,神族就已經經歷了一場大戰,元氣大傷,險些天都不保,危難之際神族便打了無啓的主意。”

“神族許諾,若無啓一族願將功補過,與神族一起大戰魔族,神族願放無啓歸鄉,魔族一脈除後,神族願意力挺無啓成爲六族之一。”

“無啓自然答應,自此之後凡魔族來戰,便衝鋒在前,幾次大敗魔族,無啓雖然傷而不亡,但幾經大戰後,他們傷口癒合的速度越來越慢,最後有人在大戰中慢慢倒下,再也沒有醒過來。”

“無啓這才意識自己早已沒了不死之身,個個驚慌悲痛,幸而魔族及時被趕出天都,被囚九幽。按理說無啓應當擺脫罪奴的身份,成爲是六族之一纔是,但神族並未實現當初的諾言,轉身支緩鬼族成爲爲六族之一。至於無啓,一來未能歸鄉,二來未得六族名號,神族依舊將他們視爲罪奴。無啓不甘受辱,與神族拼死一戰,滿打滿算不足數十人的無啓與六族之首的神族對戰,勝敗自是明瞭,神族將他們驅趕流沙幻境,任由他們苟延殘喘.............現如今除了逃出來的空青,無啓上下皆亡。”

“當年空青逃出來了,便隱姓埋名在世間流浪,他昏倒在毒蟻山,被住在山中的巫陽族人救了下來,他醒來後,便留在巫陽族“當年巫陽族突然舉兵大戰神農,便是他巧言誘惑,大戰之時也是他做的軍師,若不是巫陽族族長突然身逝,神族必將大敗,絕無生還。神農國中住的是神農氏和天皇女媧的親族,而神農國又是去天都的捷徑之處,若非巫陽王突然暴斃,天都必然失守,神族也會從六族之首的位置上跌下來。”

“可惜,巫陽族長身亡,巫陽一族羣龍無首,戰敗後他見報仇之時再無轉機,便憤憤離開巫陽,自此消失不見。待他再次出現塵世,就是兩百年前,這些年他可一直都沒閒着,雖然知道他想爲無啓族報仇,但始終不知道他究竟在折騰什麼,想要用什麼手段來爲無啓報仇。”

姜小豆聽的目瞪口呆,默默的豎起了大拇指,敬佩道“了不得!了不得!難怪我一見他就心驚膽戰,除了逃跑就是投降,半分打鬥的心思都沒有,原是位上古老前輩!別的不說,光是策劃攻打神農國這一事,我就佩服的五體投地。難怪天燧老兒和宛童夫人都不讓咱們插手過問,這事的確還輪不到該咱們過問的時候,以後啊!只有躲他的份,沒有惹他的時候!”

對於姜小豆一臉認慫的樣子,夜煬倒是十分淡定,他沉吟一瞬,慢悠悠道“那位叫空青的,他的神志好像有些問題。”

浮音笑道“空青與真正的無啓人不同,看似都是長生不死,實際卻大不相同,我查出他每百年便會閉關一段時間,那段時間足不出門,什麼人也不見。我猜應當是他到了沉睡的時間,從一千多年前,到如今他的沉睡時間由一月延長一年,從未有超過一年之後的,而且醒來後,身邊人大多都不記得,見面能認識的也就那麼一兩個。”

“我想這也許就是他與先人的區別,他不是永生不死,而是在慢慢的老化死亡,在老化的過程中,他的記憶逐漸變得混亂模糊,性情也時常大變。至於你說的神志問題,應該就是老化過程中又耿耿於懷爲先人報仇的事情,多重摺磨下才會變成瘋癲。”

“照這個趨勢下去,只要他不做些續命禁術,應當不用萬年的時間,他就會真正的死去!”

“他好像認識本座和姜小豆,他之前是不是與青丘來往過?”

浮音眸中快速閃過一絲寒光,他擡眸溫言道“你可是青丘之主,青丘的事情應當再清楚不過了,即便不知,好歹也有長老可問,爲何要問我這個外人?”

“別誤會,本座可沒有懷疑你調查青丘,本座雖是狐王,可到底年輕,族中事大有不知的,隨口一問,若有不便就不必回答了。”

浮音搖頭笑道“沒什麼不便的,要是其他,我還當真不知,只是這件事牽扯到我的族人,所以格外用心了些。聽聞空青年少時是位打抱不平,爲人仗義的好兒郎,常常隱姓埋名四處玩樂,因他豪爽瀟灑,不拘小節,身邊結交了不少朋友,因年頭實在是過於久遠,我也只查到了他最爲要好的幾個知己。”

“其中一位便是我的族人宛童前輩,另一位是自稱孤聻(jian)的少年郎,他與空青甚爲交好,六族大戰他也參與其中,只不過在大戰之時突然音訊全無,想來已是身葬戰場。”

“還有一位是神族旁支,不受人器重的庶女,聽說她的母親只是人族中受人奴隸的女奴,有幸被神族的一位公子哥看中,做了露水夫妻,一夜恩愛後公子哥瀟灑離去,她娘拼死生下了她,她冬日出生,出生時凡塵百花齊放,冬眠靈獸突然醒來,紛紛仰天長嘯,她身上自帶神光,光芒直照雲霄,神族長老發現凡間異常,一查才知曉有血脈遺落在外,他們怕此事傳出去有失顏面,便將她接去神族, 因她有一半人族血脈,神族視她爲恥,族中但凡是有身份的仙娥都能欺辱與她,她不喜在神族呆着,常常出門玩耍,十年八年不回家都沒人管。因她娘懷她時傷了身子,她出生便帶了病根,自小身子骨不好,長大了也時常犯病,她與空青相識,便是因犯病昏厥,空青搭救與她。後來無啓與神族大戰,她和空青私下見面被長老發現,受了重罰,自此再無消息傳出,神族刑罰很重,她身子骨又不好,應當是熬不過,就這麼去了。”

姜小豆幽幽一嘆,心中直可惜這弱女子不公的命運,雖說神族中生來有百花靈獸擁護並不算什麼,但也是塊極好的苗子,神族若肯好好教導一番,說不定那女子也會成爲數一數二的人物,只可惜她不是嫡系血脈,母親又出生貧寒,不然也不會落得悲慘一生。

“神族視她爲污點,並未將她寫入族譜中,我沒能查出她的名字,不過從神族一位老僕那裡打聽到,她的父親似乎姓百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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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葉?”

姜小豆輕輕唸叨,雖然這個姓氏她從未聽人說過,但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陌生,好似在那裡聽過這個姓氏。

浮音看了看窗外點點漣漪,持壺爲他們又新添了一盞茶,夜煬追問道“不止這幾個吧!還有一位呢?”

“那一位便你的先人,青丘的老前輩,具體是誰我並不知道,只曉得他出門在外,對外自稱將離。他與空青既是好友,也是結拜兄弟,兩人常常相伴遊玩,不過奇怪的是在六族大戰之前,他人突然離開凡塵,自此沒了任何消息。”

“將離..............”

“雖不知這將離是青丘哪位前輩,但根據時間來推斷的話,應當是青丘開族老祖那輩的人物,他如今神志不清,應該是察覺到你身上的狐族氣息,又看見了你的九尾,把你錯認成少年時的好友了!”

浮音擡眸看向若有所思的夜煬,輕笑一聲,眸中閃過一絲試探“我查到的只有這麼多,不知你這狐王可從這消息中知曉一二,若是能有幸找到那將離的後人,興許能問出些不爲人知的隱情來!空青雖一腔子怨恨,但好歹也是念舊情的,咱們請那位後人出山,說不準就知道空青的復仇計劃和其身後到底有什麼人在幫襯!”

夜煬端茶的手微微一頓,他看向笑容依舊溫和的浮音,輕咳一聲,扶了扶那火紅的飛燕面具,慢悠悠道“本座接手青丘時間短,族中大有不熟悉的,此事謹記了,回頭一定細查,但凡有眉目,一定及時相告!”

“狐王爽快,浮音便等着了!”

“主人!主人!”

門外傳來急促的呼喚,不過兩三聲便有人影映在門窗之上“主人,出事了!”

“出了何事?”

“方纔水中有異象傳來,小的們去查,發現有人被暗流卷席而來,那人....那人....”

姜小豆幾人心絃瞬間一緊,這鏡湖中的水源直通滄海閣,有人順着暗流追來,那人難不成是空青?

“啪!”的一聲,門被一股力量猛然打開,門外人不小心跌了進來,那人翻了個身,立刻跪伏在地,揚聲道“暗流中的那人,便是您的族人,她身受重傷,昏厥在暗流中,主人您放心,兄弟們已向那暗流追去,一定將她帶回來!”

“宛童!”

“宛童前輩?”

衆人只覺眼前白影一閃,凝眸細瞧,屋中已沒了浮音的身影,姜小豆率先反應過來,跳起來向外追去。

阿桑也放下茶盞,起身便向外走去,但他剛一站起,一隻手便擋在他面前,阿桑轉眸看向夜煬,清瞳中一片冰冷。

“你想做什麼?”

夜煬慢悠悠抿了一口香茶,火紅的面具下掛着邪魅冷笑,他把手放在脣邊輕輕噓了一聲,懶懶道“別生氣嘛!本座只是..............有話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