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府,天子駐曄,大宋朝的臨時朝廷所在。
殿前司、皇城司、御林軍早就把這裡包圍的水泄不通。
不僅這裡,建康府也已經實行軍管,大街上到處都有來來往往的軍人。
其實不僅僅城內,健康城外,長江南北,到處都是軍船林立,往來巡邏,積極防禦。
雖然在十天前,長江以北,在江、淮、浙西置制使劉錡的安排下,鎮江府左軍統領員琦、統制官賈和仲、吳超、中軍第四將王佐設下埋伏,以少勝多,大敗金軍,斬萬戶高景山,俘數百人,使得金軍不能在鎮江一帶立足。
可是位於採石左岸的金軍卻有十萬人,更有金主完顏亮御駕親征,時時刻刻威脅長江安全,因此整個建康府的百姓處於一片恐慌之中,
要知道靖康之難以來,金軍數次渡過長江,在建康府一帶燒殺搶掠得一塌糊塗,當地百姓聯想起前車之鑑,那還有不心驚膽戰之理?驚恐之下,各種各樣的謠言自然是漫天飛舞。
其實,對這次金軍南下最爲擔心的,是左相張浚和右相陳康伯。
當初金軍臨江消息傳到臨安,京城亂作一團。文武官員紛紛把家屬送走,趙構也要“浮海避敵”。只有張浚、陳康伯和黃中的家屬留在臨安,並堅決反對逃海,趙構才表示“親征”,繼續抵抗。
也就是說張浚和陳康伯可是頂着天大的壓力逼着趙構“御駕親征”,駐節建康府的,並頂着朝廷和地方巨大壓力,給前方將士最爲強力的支持,更是將不作爲的王權等人臨陣換將,並派葉義問、虞允文到前軍慰問。
十一月八日傍晚,一個滿身沙土的信使衝進京城,帶來了金軍已於當日清晨抵達採石的消息,同時也帶來了中書舍人虞允文已經整頓兵馬,並得到護國真人封舟相助,準備迎戰的消息,趙構和幾位大臣久久不語,良久才嘆了一口氣,趙構說道:“聽天由命吧,傳令下去,明日起,建康府九門戒嚴,軍隊做好守城準備!”
痛苦煎熬了兩天,十一月十日早上,趙構和隨行的主要官員見面,大家在府衙大堂內半天不語,到最後趙構問道:“張愛卿,陳愛卿,金軍兵犯採石,虞允文整軍迎戰,戰況如何戰況如何?可有奏報?”
張浚先看了看百官,發現無數官員眼中都隱隱帶着嘲諷,可又無可奈何,只得如實答道:“回皇上,目前暫無戰況回報,一有消息,老臣一定立即奏報皇上。”
張浚是主戰派領袖,但在場的文武官員,也有不少是主和派,他們一個勁的上書,要求皇帝不可親身犯險,應當浮海避敵,甚至彈劾張浚和陳康伯有限帝於危難之地的心思。
“沒有消息,或許是好消息。”趙構嘆道。
此時心中未嘗沒有後悔之情。
早知道金國這麼不講信義,幹嘛這麼急着殺了岳飛?
留着岳飛,讓金國人忌憚,自己這個皇帝寶座也坐的踏實啊。
想到自己這一生大部分都在金人威脅之中,趙構的心思各種轉來轉去,隨口嘆道:“張愛卿啊,如今建康府已經九門戒嚴了,那給朕下一道旨意吧,讓京畿一帶的百姓士紳在必要時進城避難。”
但張浚和陳康伯卻是眉頭一皺。
有長江天險,這個時候還放百姓入城,絕對是引起慌亂的舉措。
所以張浚與陳康伯對視一眼,前者說道:“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我軍有長江天險,又有陛下作證,我軍士氣大漲,定然能禦敵於江北。”
“張相此言差矣。”參知政事湯思退站了出來,陰陰說道:“長江是天險不假,但長江長達千里,金軍多達十餘萬,分頭出擊,我軍守不勝守,防不勝防,又如何能守住長江不失?你們看金主完顏亮在採石,東邊的鎮江也有金軍出沒,可見他們機動靈活,難以揣摩,依微臣看來,既然長江守不勝守,倒不如以利誘之,以法撫之,復邊市而安其酋,則金人自去,長江自安,聖上也可高枕無憂矣。”
“以利誘之,以法撫之?”陳康伯冷哼問道:“湯公,你該不會是想讓皇上向金人投降,將我們幾個的腦袋安撫金人吧?”
上一次被砍了腦袋安撫金人的,正是岳飛。
但是岳飛死了之後,紹興和議不過執行了十二年,金主完顏亮再次南征,可見敵人的胃口根本就是溝壑難填。
湯思退淡淡一笑:“下官不是那個意思。”
他說完這句,便一言不發,退回羣臣行列之中。
趙構掃了一眼,心中瞭然。
湯思退雖然踩着秦檜的腦袋上位,但是依舊沒有改變他是主和派大臣的立場。
他這番表態,其實就是告訴趙構,若是將來制衡張浚、陳康伯,他湯思退願效犬馬之勞。
張浚和陳康伯狠狠的怒視湯思退一眼,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趙構也不說話,半晌後才說道:“愛卿之意,緩議吧,等到採石戰事的詳細情況奏報送到再說。”
湯思退大喜過望,深知趙構又起了求和之心,趕緊嚮明皇帝謝恩,又出列道:
“皇上,請恕微臣直言,這次採石戰事,只怕已經是凶多吉少,中書舍人虞允文赤膽忠心,一心爲國,臣是佩服的,但他畢竟是文人出身,不通軍事,護國真人封舟通術法,卻不懂軍略,那金主完顏亮既然南征,當然已經準備萬全,只怕虞允文早已戰敗殉國,而封舟有可能已經投敵了。”
“什麼?”此言一出,趙構的心猛然一緊,幾乎喘不過氣來。
“封真人術法通天,朕答應他將他的道家真言刊發天下,他怎麼會背叛朕?”
“陛下,當今佔領中原者,金人爾。金人勢大,封舟想將他的作品刊行天下,只有金人才能做到,更何況他收的三個徒弟,有兩個來自北方,另一個也長期流落北方,所以臣不得不擔心。請陛下立刻下旨,將封舟的徒弟、侍衛步軍殿前都虞候龐勇捉拿下獄,以防不測。”
張浚和陳康伯回過頭來,怒視湯思退。
這也太不要臉了吧?
你爲了上位,不惜這麼折騰人啊。
人家封真人在前方作戰,你就要把人家的弟子捉拿下獄,簡直是無恥之尤。
可是趙構卻默然不語,心中頗覺有理。
主和派大臣、諫議大夫王之望見時機已到,馬上站出來說道:“皇上,臣以爲湯相公言之有理,依微臣看來,採石戰情定是已然凶多吉少,陛下不如乘這個機會,定封舟一個投敵的罪名,毀其丹宵宮,以撫軍心民心!”
到了這個地步,主和派已經主導了局面,不斷有主和派大臣出列,指責封舟干涉國事,限皇帝於不義之中。
一個修煉道法的傢伙,卻過多的深入軍國大事當中,影響皇帝的心思,這種妖人一定要誅除,否則大家怎麼和金人談判?
事實上,封舟不過是主和派大臣反擊的小棋子。
他們的目標,當然是整到張浚、陳康伯爲首的主戰派大臣,從而讓主和派上位。
只是朝堂交戰,從來都是迂迴側擊,沒有正面交鋒的。
“皇上,封舟不殺不足以平民憤啊!”就在主和派大臣衆口一詞的時候。
兵部左侍郎趙逵忽然高舉着一道奏表,滿面通紅的跌跌撞撞衝進府衙大堂,還沒來不及行禮就大吼道:“皇上,塘報!採石的塘報送來了!剛到京城!”
“怎麼樣?金人攻破長江沒有?”趙構緊張得站起來問道。
滿朝文武的衆目睽睽中,滿臉通紅的趙逵先是咳嗽一聲,然後雙膝跪下,用最大聲音激動叫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大捷!採石大捷!虞允文以兩萬軍隊大破金軍十萬大軍!殺敵數萬!俘敵過萬!殺金人將領九人,生擒六人。護國真人封舟和殿前司副指揮室辛棄疾,生擒金主完顏亮,奪其傳國玉璽!而我軍傷亡,總共不到七百人!”
“什麼——?”府衙大堂之中,君臣衆人全都瞪大了眼睛,趙構更是發瘋一樣叫道:“金人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完顏亮被生擒活捉?正是天助朕也,天助朕也!”
在場的文臣武將先是齊齊震動,然後一起向趙構躬身行禮:“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這裡面,湯思退、王之望等人的聲音既高亢,又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