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子:

這句格式化的問候語怎麼能表達我的情感呢?

我這一生活得好嗎?我不知道。只能說,我堅持了。我盡力了。

你所不知道的我都在我的日記裡。我不希望我在這個世界上了無痕跡,尤其是在唯一的知己這裡。但同時我卻希望你忘記我,不要把這件事當成長久的傷痛。如果可以,請把我的死當成養料,踩在我的碎片上前進。

雖然我因爲你的存在纔有瞭如此創傷,雖然我難以原諒“他們”,但無可置疑也非常奇妙的是我對你充滿了親情的愛意。或許是你從小就和我很親,和我志同道合,或許是我從來都不認爲你是有罪於我的。不要懷疑這一點。

我將在這幾個小時裡懺悔一生。但願我們能在天國相見。如果神果真能夠寬恕我,我將爲你作保。但你一定要自力更生,要做更善良更優秀的人。

真是捨不得啊……和你在一起的時光是我最快樂的記憶。我們從來不用猜測對方的意思,一切盡在不言的默契之中。我本來不想用偏激的辦法,只想等待你的核自行消亡,可自從你十五歲,我的蠱毒劇烈發作的那一次,我才意識到這是妄想。那也只剩下一個了:讓蘇芸完成這件事。利用她把你那吸食生命的核的能量放幹。

實行這個計劃必須按照蘇芸的計劃來,首先一點就是你要積累足夠的負面情緒。所以我驅逐你,所以我和衛翼商量好不要給你支持。只有我們都舉目無親,我才能幫你置之死地而後生。

誰願意驅逐情同手足的妹妹呢?那些時候我身心俱疲。我時不時就把店關個兩三天,在家裡盯着某個地方看一整天。再次開店完全是爲了活下去。但是對不起,不管怎麼說我都彌補不了你受到的苦難。對不起。

哈哈,雖然老說着“螟蛉有子,蜾蠃負之”,覺得我養子的身份註定了我是蜾蠃幼蟲的食物。但這是上一代蜾蠃決定的,和下一代沒有關係我明白我在你這裡從來不是敵人和倉庫,我們是患難與共的兄妹與朋友。有時我想,我用自己的力量幫助你,而不是迫於你父母的壓力,我是不是與螟蛉的命運反向平行,掙脫了它呢?但願吧。

首先,好好活着。不要再自殺了,得不償失。別把我以命換命換來的命隨手扔掉!下次可沒人來救你了哦。

同時,我死後這家店連同房產歸你所有。我的日記也別扔,希望你可以常看。骨灰揚了就行。

其次,好好照顧、好好保護衛翼,盡你所能。她在盡力活下去,你不可以袖手旁觀。她也是個很優秀的巫女,如果我有幸不死,一定聯繫她來救助我。

最後,我要勸告你:眼界放開,不要拘泥於自己,要關心除我和衛翼以外的人。確立自己、堅持個性與不把自己當做軸心是不衝突的。你應該把愛多分給志同道合的、愛你的人,但不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我害怕你重蹈蘇芸的老路,甚至你會比她更不幸,因爲你沒有他那樣強悍而且鼎力支持她的姐姐。退一步說,過分追求自己,創造出言靈也是百害而無一利的。我希望你有個性,有召喚、愛自由,但不要拘泥於自己。我死之後,願你向上生長。

我希望還可以回來,我還想陪着你。我已經三十了,我還想回來履行我未盡的兄長之責。我一直如此渴望溫暖的家庭,但我現在才明白,我想要的不過是和小野貓一樣的妹妹一起,坐在自己的店裡。

萘乙

2021.4.18

我最終還是要十七歲了。我悲哀地看着時光流逝,我的少女時代剛剛開頭就被火急火燎地叫了停。

使止痛藥失效,事冰凌在全身艱澀流動,是自己和別人全身發冷的核,大部分能量在地下室裡流失掉,只剩下一點點,使我可以利用水的反射折射調節光線,實現隱身。也有很小的一點輸出,讓我利用它分散對方注意力,趕快逃跑。尖銳的冰變成了悠悠轉轉的水。

是哥哥做成了這一切,比遠在天邊的父母做的更直接有效。代價就是他現在躺在醫院裡,失去了意識。

我請衛翼來診斷過。她仔細地看了看,閉着眼睛說:“不用擔心。蠱蟲在燃燒自己來給他堵住傷口,中和毒素。”

“……蠱蟲?……”我眼前閃過父母的另一種形象。

確實,蠱蟲聲音小了很多,甚至一連幾天都聽不到一絲。可兄長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有必要住院嗎?——或者說,哥哥的病是醫學或科學能治好的嗎?”

“至少醫院可以幫蠱蟲拖延時間。當身體恢復到最低標準,蠱蟲沒有死完,他就會好了。”

是嗎……可能我該相信衛翼吧。但是蠱蟲的聲音確實是越來越小了。能撐到哥哥恢復嗎?

我起身送衛翼。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想着哥哥慘白得像他的房間的臉,再過五個月,我就真的十七歲了。而從今年的元旦開始,哥哥也要三十一歲了。他出生於1990年1月1日,是第一批90後。

我突然意識到,軸心,在過去的十六年裡,我的軸心就是我自己——一切情感、思想、主旨,都圍繞着我噴涌、覆滅。而現在,我猛然感覺到了我的愧疚與責任。

蘇芸的計劃和地下教室與我有關嗎?隱隱約約感到,兄長是因爲我而重傷。如果我沒有自我到自私,是不是蘇芸就沒有插手的餘地,地下教室不會那麼快建立,我們是不是不必兩敗俱傷?

火在心中燒。我愛這軸心,愛着個性與自由。可正是因爲軸心,我自私、冷酷、偏激。難道這是無解的問題嗎?

未完待續,先看看其他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