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李弼,吾等代表全城父老鄉親,恭迎王師。”
“恭迎王師進城……”
“恭迎王師進城……”
自一身綾羅滿頭白髮的李弼在城頭現身喊話後,恭迎王師的喊聲此起彼伏,一聲聲皆如悶雷般的在呼延讚的心窩子裡炸響,炸的血肉模糊,這條昂長的年青漢子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甲寅揮揮手,示意楊業率軍進城,卻顧不得灰塵滿天,在呼延贊身邊蹲坐下來,用刀鞘拍着他的臉,“哎,給個痛快話,降還是不降。”
“不降。”
“你自個說的,要殺要剮隨我意。”
呼延贊躺地上一動不動,眼也不睜,澀聲道:“技不如你,某認,但沒說降,殺剮隨意。”
“真不降?”
“不降。”
“那我僱你,馬前缺一戰將。”
“不僱。”
甲寅摸摸脣上的鬍子,起身,沒好氣的踢了他一腳,對赤山道:“把他綁起來,等下進了城,問藥鋪配點那什麼藥,然後把他關豬圈裡去,啊,多找幾頭母豬。”
呼延贊倏的睜開眼睛,見兩個來綁的傢伙臉上露出邪惡的笑容,不由尾椎一緊,掙扎道:“好膽,爾敢……”
甲寅用刀鞘捅捅其小腹,邪惡的笑道:“你都被我打趴下了,我有什麼敢不敢的。”
“你……”
“看你也是蠻聰明的嘛,怎麼被人賣了也不知?噫,不對,你應該是心知肚明的,否則也不會帶着家將來出戰了,可惜,可惜……還是跟我幹吧,我大秦沒有這些狗屁倒竈的事情,”
“休想。”
鮑超拎着兩條竹節鞭過來,笑道:“虎子叔,你看他的兵器,看着一樣,其實不一樣呢。”
甲寅接過一掂手,發現果然重量不一,就有些好奇了,仔細的看了看,這才發現名堂,同樣黑黝黝的竹節鞭,一柄鐵質,一柄還就只是竹子做的,只在環節上套着鐵箍而已,他撫着鞭子,閉目回憶兩人比斗的經過,將鐵鞭換過左手,右手執着那竹節鞭振腕揮了揮,訝道:“黑大個,說個名堂唄。”
呼延贊把頭扭向一邊,懶的理他。
甲寅好武,見呼延贊不理他,便自顧自的說下去:“你攔截鎖拿用的全是左鞭,這沒什麼稀奇,就當盾牌用吧,我就好奇,你右鞭怎麼真就是根竹子吶,這什麼竹子,好沉,好有韌勁。”
呼延贊從鼻孔裡哼出兩道白氣,一臉鄙視。
“不說是吧,好,超子,撥刀,把這鞭子劈開,看看有什麼名堂。”
“你敢……”
“嘖嘖,腦子開竅點吶,你現在命都是我的,還在乎一條鞭子?超子,砍。”
呼延贊大急,掙了幾下,卻是掙不脫身上的麻繩,急道:“既然被你繳獲,你自拿走,千萬別毀了這寶貝。”
甲寅一見其神情,心裡就樂呵了,還是九郎說的對,是人都有弱點,眼前這人,死都不怕,卻念念不忘自己的兵器,也算是奇葩了。
“不砍也行,這竹節鞭有什麼好處說一說,對了,被你肩胛骨上抽了一記,好疼的,哎,不說的話我真砍了。”
“……”
“三,二,一……”
呼延贊脖間青筋直跳,眼裡怒火勃發,見甲寅真的毫不在乎的樣子,知道自己那兵器遇上他,算是真的明珠蒙塵了,只好長嘆一口氣道:“那是我師門秘法歷十年之辛培育而成,材質之密,不亞於鋼鐵,乃千金難尋之寶。”
“我看也就這樣,用鐵打一根,多簡單。”
呼延贊怒道:“鐵器哪有如此韌勁。”
甲寅又試掄了兩下,知道其所言非虛,但還逗着他玩:“既然是竹子,用點力也就裂了,樣子貨。”
“哼,要不是你避的快,那一鞭就能打的你七竅流血,一命嗚呼。”
甲寅再挑刺:“你這鞭子怎麼油乎乎的,跟人一樣髒。”
“什麼叫髒,這是陣前飽潤熱油……”
呼廷贊自知失言,大爲懊惱,甲寅哈哈大笑,將兩鞭子往呼延贊腳下一拋,笑道:“你這鞭子,我不稀罕,你那鞭法我倒是極感興趣的,有沒有興趣換一換武技?你的槍法太差,我用槊法跟你換,我那槊法,可是飛虎將所創,天下無雙,說起來,你大賺了。”
“……哪個飛虎將?”
“我師公,姓李,上諱存,下諱孝,黃河兩岸,手下無三合之將。”
呼延贊一愣,忍不住嚥了咽口水。
“換不換?”
“……不……換……”
甲寅搓搓鼻子,壞笑道:“不,換,兩個字,後面一個字是真的吧,快鬆綁,鬆綁。”
赤山咧了咧嘴,一扯繩頭,呼延贊立馬用力一掙,迅速搶拾起自己的兵器,怒道:“某說的是,不換。”
“男子漢,大丈夫,說換就換,把他的馬牽來,把他屁股上的爛泥拍拍,我們也要進城了。”
“某說不換。”
甲寅哈哈大笑,看着己軍雄糾糾氣昂昂的開進長安城,心情大好,拍拍身上灰塵,飛身上馬,“管你換不換,關鍵是我想換,走起,咱也來個一日看盡長安花。”
“現在冬天呢,梅花都沒有。”
鮑超傻不愣登的湊過來,結果頭上又挨一暴粟。
……
……
“前線大捷……”
“八百里大捷……”
“大捷……”
駿馬奔騰,鸞鈴脆鳴,紅翎於漫天的黃塵中分外醒目。
捷報也分很多種,似這種一路報唱的,一定是振奮人心的真正大捷。
吊橋於馬蹄踏上的前一瞬重重落下,城門擦着騎士頭頂的紅翎升起,紅翎急使一路馬不停蹄,直奔御駕行轅。
“捷報……我北路行營於涇水橋處大勝敵軍,降敵六萬。”
“多少?”
“六萬,敵將田重進重傷被俘,楊信率部死戰突圍無果,舉旗投誠。”
“好,好,好……”秦越執着戰報的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這一天盼望久矣,要知道党項聯軍已經兵臨秦州城下了,爲免前線分心,秦越硬生生的止住了消息。
劉強激動的不住的抽刀,收刀,恨不得立馬就去前線。
沈秉禮則雙手虛握成拳,用突起的指節用力的敲打左右太陽穴,以抑制不停突跳的青筋,止痛。
他掌各路信息情報,秦州境各類信息數據比秦越更清楚十分,這幾天的處境簡直是地獄般的煎耗,不僅偏頭痛發作,雙眸似血,兩腮更是腫脹如球,每一次呼吸,都彷彿噴着火山。
只有程慎,依舊心如止水,撰寫詔書時只一撇稍稍出了鋒。
“恭喜陛下,如此大捷,容臣放肆,晝寢一番。”
沈秉禮堅持不住了,用沙啞到幾乎失音的聲音勉強說完,起身就走,還未下階,又有捷報聲傳來:“長安六百里捷報……”
“報……甲將軍與敵將城下單挑,三十合擒將,兵不血刃,拿下長安城。”
這一回,最最失態的卻是程慎,手一顫,毛筆在已是滿幅墨字的詔書上重重一劃,小半天的工夫全白廢了,當下卻是顧不得,搶先發問:“甲將軍可有受傷?”
“只肩胛骨處受了一記鞭傷,卻是已卸去八分力道的,沒事。”
秦越這才從震驚中醒過神來,奪過戰報,一目十行的看完,大笑道:“我說是誰這麼厲害,原來是雙鞭呼延贊,好,好,好,擒下他,比得長安城還值得慶賀。”
沈秉禮手扶門框,訝異的問道:“楊信、田重進纔是大將,這呼延贊無名之輩也。”
“日後當與楊業齊名。”
“……”
劉強搓着手笑道:“虎子叔打下了長安城,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去長安了。”
秦越坐回位置上,取一瓣桔子吃了,感受着果漿的冰涼,腦子也清醒了許多,補充道:“措詞嚴厲點,簡單點,表明態度即可,卻不可令其就梯上樓,降降叛叛的,最後又是遊離體制之外的羈縻,這樣的和平,朕不要,這樣的結果,也對不起正在受難的百姓。”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