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角門處囂張衝出的,當然只有甲寅,他倏的衝出,又倏的轉停,斜側着身子,先看一眼對方的身骨架,再看一眼對方的精氣神,再瞄一眼站姿手法,便大大咧咧的搖頭嘆氣。
“這架估計有的打,不過我不喜歡,你這人,就象西域的戈壁,硬寂風乾,太無趣,話說,你練的是什麼刀法吶,看你步伐,分明是槍法架子。”
對付武者,確實需要他這樣的蠻直性子,楊業一見他,便有親近之意,對他一語喝破自己的武技,更是平添一分欣喜,當下先向秦越投以疑問的一瞥。
秦越笑道:“這位,便是朕的好兄弟,甲寅,甲元敬。”
楊業悚然動容,態度立變,冷哼一聲道:“原來是甲將軍當面,恕楊某有眼不識真英雄。”
甲寅仿若聽不出對方的語氣之衝,嘻哈一笑道“在我們陛下眼裡,你纔是真英雄,我就是個銀樣鑞槍頭,這位是嫂子吧,皇后也把你吹出花來了,說是古往今來少有的女中豪傑,噫,你倆臉色這麼黃,身體不舒服麼。”
“……”
楊業與妻子相視一眼,眼中全是無奈之意。
他夫妻對於劉鈞的安排十二萬分的不滿意,任誰都知道,所謂義弟邀其比武,不過是西秦皇帝隨便找的藉口,但劉鈞爲了買賣,還真把自個給送出來了。
雖然,火急吼吼的給自己來了個建雄軍節度使名號,以壯身資,可這口氣,楊業咽不下,所以他來的心不甘情不願,進了秦境也不通名,只說投親,到了綿州,更是買了草藥,把自個與妻子染成臘黃,又故意汗臭哄哄的來見秦越,想着留個極差的印象,完成覲見任務後就離開,到天南海北隱居務農去。
哪知秦越夫婦毫不嫌棄,反而眼裡充滿了欣喜與好奇,這種發自內心的情感,楊業當然能體會的出來,所以大腦都有些發懵,自己在秦帝眼裡真的如此重要麼?
而甲寅直捅捅的把話題掀開,更讓其毫無心理準備,正不知道怎麼答纔好,卻聽秦越笑道:“那是楊將軍憐惜夫人,用的護膚法子,待會沐浴更衣後,你就能見到廬山真面目了,楊將軍,既然來到家裡了,今晚就在這歇下,明天,朕再另外安排住的地方。
莊生,請漢使李弼時、侍御史周恕軒過來,一起爲楊將軍接風洗塵,也請陳將軍、全將軍過來一起喝酒。”
“諾。”
跟着一道來的那小女孩眼睛一亮,拉着折賽花的衣袖:“嬸孃,可是父親來了麼。”
折賽花心裡一酸,心想,要不是爲了你父女團聚,這蜀中還真有可能不來了,當下微微一笑:“是的,馬上就能見到。”
周容笑道:“周御史最多兩刻鐘便能到,這位小娘子,我帶你去沐浴更衣,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再見你父親好不好,對了,我也姓周,我們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呢。”
周惠孃的眼睛就更明亮了,卻還是一手拉着嬸孃,一手揪着義兄延昭的衣袖。
折賽花情知眼下再不是矯情的時候,曲膝一禮,道:“我們一身灰塵,着實大不敬,是該沐浴更衣再來參見,只是給皇后娘娘添麻煩了。”
“不麻煩,來人……”
李弼踏進秦府大門時,心裡滿是酸醋味,自己來了近四個月了,還是頭一遭踩進這門檻呢,楊業又算是什麼東西,不過麟州楊家一質子,有些勇力而已,憑什麼受到秦帝如此青睞?
進了花廳,遠遠見那甲元敬與楊業比手劃腳的聊的正開心,心裡更是百味雜陳,那就是個只會放獸咬人的亡八蛋,差點害自己尿褲子的***子。
他在益州,吃住遊玩讀書會友都萬分自在,唯有見一次甲寅,就倒黴一次,心頭都有陰影了。
甲寅見他來了,先楊業一步起來,哈哈大笑着迎上來,給李弼來了個熊抱,“李大使,今晚我要好好跟你喝上三碗酒,嗯,以前的事,咱一筆勾銷哈,這不,以爲你糊弄我麼,現在楊兄來了,說明你也是個一諾千金的好漢。”
“……”
李弼肚子裡直罵娘,臉上卻堆起笑容:“都說甲將軍真性情中人,果然不虛,哎……重貴兄……好久不見。”
“楊業見過君侯。”
一聽這稱呼,李弼心裡頭頓時又舒暢了起來,這一趟出使西秦,算是真來對了,回去,少不得再加封。
李弼與楊業互相見了禮,卻不見周學敏,略感訝異,嘴上卻是不問,端着三分矜持,與楊業寒暄着。
甲寅便覺着沒趣,好在不一會功夫,陳倉與全師雄聯袂而來,頓時又熱鬧了起來。
因爲與晉陽建交,秦越搭上這麼個無理頭要求,楊無敵的大名早在朝廷高層傳來了,全師雄未見面便有三分爭勝之意,這一見面,嘴上笑哈哈,眼神卻多了審視之意。
見其人年紀不過三十來歲,身架頗大,國字方臉,面如重棗,鬚髮如墨,眉心一根懸針紋卻是又長又深,隱有鬱結之意。
原來……也是個不得志的人吶。
全師雄心結頓消,笑聲立馬爽朗起來,言談間不自覺的就把善意釋放了出來。
陳倉與甲寅顧視一眼,皆從眼角看到了放鬆之意,這楊業乃九郎看好的人,可不能一來就把氛圍搞僵了,現在看來,擔心有些多餘。
等到酒宴備好,內侍來請,衆人到了膳廳坐下,周學敏才紅着眼眶進來,想來是先見了女兒,前胸衣襟盡溼,待見到楊業,周學敏二話不說,撲通跪下,正要磕頭,腋下早有大手託舉,楊業扶起好友,笑道:“你我兄弟,何來虛禮,再說慧娘乖巧的很,有她在,家裡不知要多多少歡笑。”
秦越最後出場,衆人圍着圓桌團坐,楊業對這樣的吃法極爲稀奇,不是君臣有別麼,桌子掏個大洞放一銅鍋的席面更讓他有些迷糊,待見到其它人都自然而然的執箸端碗,只得先把好奇心埋在肚子裡,跟着大家有樣學樣。
“今天是家宴,所以,全是家常小菜,朕愛吃鍋仔,所以請楊將軍嚐嚐這益州的特色,來,大家一起舉杯,歡迎楊將軍。”
“外臣謝過陛下,謝過諸位,請……”
甲寅一拍楊業的肩膀,沒好氣的道:“你是武將,卻偏要學文人的不爽利,哎,周御史,不是罵你哈,我的意思是喝酒就要爽快,來,乾了這一杯,換大碗。”
……
後苑,女人們又是不一樣的吃法,分了兩桌,楊延昭、周慧娘、醜兒、寶玉、欣玉在一桌,雙兒蹲着喂女兒吃飯,蕊兒不停的給兩位小客人佈菜,大約是餓狠了,楊延昭與周慧娘吃的狼吞虎嚥,直吃的寶玉睜大了好奇的大毛眼睛。
折賽花卻被周容、蘇子瑜、阿檀、司馬春茵、周易等人圍着,好奇寶寶一般的問這問那,阿檀甚至哈哈吼吼的說吃了飯就要跟楊夫人比刀法。
折賽花心想,敢情這麼多菜端上來,是讓我看的吶。
卻不知眼前這幾位,天天錦衣玉食的,晚上本就是基本不吃的,吃飯就是個意思,一時想不到對方旅途勞頓,一路上銅錢都緊摳着用,肚子裡早沒了油水。
還是蕊兒細心些,給兩位小的佈菜布的差不多了,走過來端起酒杯,笑道:“你們纏着問個不停,總要讓楊夫人吃兩口菜吶,來,楊夫人,我敬你。”
周容這才恍然大悟,也端起酒杯,笑道:“來來來,我們大家都喝,歡迎楊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