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風習習,略帶涼意,旭日悄然隱沒入雲中,天色漸陰,反而襯得場面更加莊重。
六合殿本已位於南華主峰頂,誰知今日後面又顯出一座從未見過的山峰來,祥雲纏繞,形成峰上有峰的奇觀。一座巨型石臺高高矗立於新生峰頂,那便是數萬年來從未現形開啓過的赫赫有名的通天門,通天門下是無底飛昇崖,直通黃泉鬼界,崖下層雲翻滾,白茫茫一片,極其壯觀,不愧是仙門大會比試場地。
崖邊陸續聚集了數千弟子,都在談論即將到來的比試。
五年一度試劍會,上屆所有入門弟子必須參加,算是一次考較,看看新弟子們五年來進境如何,這固然是會上一大重點,但此刻所有人心裡最關注的並不是這個。
試劍會不只是新弟子們的考場,也是爭奪首座弟子之位的競技場。
南華首座的地位與權力只在掌教與衆仙尊之下,誰不向往?試劍會恰好給了所有弟子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凡南華弟子,無論輩分年齡,有心上場,都能經過提名比試,然後從中決出一名優勝者,由他挑戰現任首座,如若成功,便是南華新任首座弟子了。
慕玉已經連任三屆。
這次試劍會還未開始,所有人都已經在期待最後的首座之爭,還在暗地裡評出了幾位熱門人選,甚至有弟子不顧門規私下賭起來,賭注無非是仙丹仙草,毒一點的就是幾年修行,掌教虞度也很體諒下面弟子們的激動心情,每到試劍會就格外寬容些,睜隻眼閉隻眼。
仙鐘響過,洪亮悠長。
無數仙鶴靈鳥循聲而至,在雲上盤旋幾圈,紛紛往飛昇崖間松枝影裡落下,再有數十靈狐白虎奔來,遠離人羣各自找岩石蹲好,看樣子竟也早有準備,想要湊熱鬧。
一片白雲冉冉自峰底升起,朝這邊飛來,伴有金光道道,瑞氣千條。
四人立於雲端,當先是虞度與閔雲中,身後秦珂與聞靈之分立兩側。
虞度今日換了紫色法袍,頭頂三清洞玄冠,腳踏九星步雲履,腰間青色絲帶繫着六合神劍,劍上佩着南華祖師傳下來的標誌掌教身份的五色劍穗。閔雲中仍是日常樸素衣袍,只不過手中浮屠節也已掛上了標誌督教身份的黑色劍穗。
雲頭往通天門高臺之上降落,慕玉帶着幾名大弟子早已等在那裡,臺下數千弟子同時向掌教作禮,虞度擡手示意,隨即與閔雲中分別坐定。
不多時,行玄也帶着徒弟來了,三位仙尊開始閒聊,無非是互相稱讚對方弟子,暗裡卻在較勁,尤其是閔雲中與虞度,惟有行玄無精打采摸着鬍子嘆氣,天機處職責專司天機,本就不長於術法,他與徒弟幾乎就是來走過場的。
幾位仙尊說話,秦珂退後與慕玉作禮:“幾年不見,慕師叔想必修爲更進了。”
慕玉微笑:“平日事多,哪有時間修煉,師侄天資過人,得掌教親授,短短几年已修成半仙之體,想必術法亦有小成,有望新任首座之位。”
秦珂忙道:“不敢。”
聞靈之走過來,抿嘴推他道:“好啊,要不我們都去試試,也好見識見識慕師兄的身手,就怕我學得不好,還請師兄手下留情。”
秦珂慕玉二人尚未答話,那邊閔雲中就開口斥道:“爭首座你還差得遠,休要不自量力。”
聞靈之臉一紅,神色頗爲不服,嘴裡笑道:“師父還當真了,弟子說着玩呢。”
閔雲中其實也在擔心,慕玉是自己門下第一個得意弟子,連任三屆首座,這回應該不成問題,只是新來的秦珂,筋骨奇佳,短短五年就修成半仙之體,看虞度神情不比往年,竟不可大意,倘若這回慕玉敗在一個新入門的晚輩手上,未免掛不住老臉。
想到這裡,他轉臉問慕玉:“你那破劍還在用?”
慕玉笑道:“師父知道的,用了這麼久,還算稱手。”
身爲劍仙弟子,慕玉卻有個不可思議的怪癖,那就是不喜歡用法器,想當初閔雲中故意擺了多少稀世之劍與他挑選,偏偏他只隨手取了柄尋常精鋼劍,差點把閔雲中氣個半死,後來的事恰恰應了那句“劍如其人”,長相平凡,劍也平凡得要命,偏偏深藏不露,第一次參加試劍會就奪了首座弟子之位。
然而好的法器無論是應敵還是在其他方面,終究會佔便宜,閔雲中沒少勸他,既然天生不喜法器,要做到與那破精鋼劍心意相通也不可能,不如趁早另換一柄好的,總比用一柄破劍來得強。誰知慕玉在這事上出奇的固執,總藉故推脫,爲此沒少受責罵,有句話是兔子固執起來老虎也奈何不得,最終閔雲中讓步。
閔雲中此刻重新提起,無非是擔心他應戰時在法器上吃虧,聞言知道說他不過,鼻子裡輕哼了聲:“秦小子的劍呢?”
秦珂回道:“師父所賜,不敢隨意動用,現在房裡未曾帶來。”
閔雲中斜斜瞟他:“既是掌教賜的,想來必非凡品,何不取來看看。”
秦珂亦不推辭,擡手,剎那間一道藍影飛快自峰下竄出,劃過長空,如同雲中走藍虹,飄渺,不乏氣勢。
藍瑩瑩的長劍最終落到他手上,映着俊美偏冷的臉,相得益彰。
衆弟子見狀都呆住,惟獨慕玉一笑。
閔雲中愣了片刻,似笑非笑看着虞度,話卻是對秦珂說的:“連八荒劍都捨得傳你,足見掌教栽培之心,你可莫要令他失望。”
虞度笑道:“師叔門下能者輩出,又有慕玉這樣的得意徒弟,我自然着急,對這關門徒兒好些也是應當的。”言語間有幾分自得之色。
秦珂恭敬道:“秦珂不敢忘記師父教誨,和師叔祖愛護之心。”
話說得巧,閔雲中聽得抽了下嘴角,其實他對秦珂印象原就很好,想當初要不是因爲那小女娃,這孩子早已拜在自己門下了。
喜歡歸喜歡,風頭還是留給自己的徒弟好,秦珂才學五年,照理說慕玉要勝他也不成問題,只是如今虞度連八荒神劍都傳了他,自己徒弟豈不吃虧?
他重新轉向慕玉:“我這做師父的比不得掌教,竟沒給你件好法器,到時爲師這浮屠節且借你一用。”
慕玉婉拒:“弟子已有劍,怎好用師父的。”
閔雲中正欲發作,忽然遠處又有云朵飛來.
五彩祥雲,昭示着來人無極金仙之位,一襲白衣萬年不變,正如他臉上淡漠的表情,手中逐波掛着標誌護教身份的銀穗。
他身後右側站着名少女。
被身前之人的光芒掩蓋,少女的身影顯得小而淡,那張臉有別於其他女孩子的美麗,和她的人一樣,美得有點輕飄飄的味道,此刻她眼簾低垂,神情收斂,右手握着支小巧的銀色短杖。
師父如畫,女徒弟如詩,形影之別,卻絕美無匹,恰到好處,連同二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都那麼和諧。
直待洛音凡歸座,衆弟子纔回過神,面露恭敬之色,有的已垂眸再不敢多看。
惟獨秦珂長眉微蹙,愣愣地看着那名少女。
前日匆匆一瞥,不知不覺已留下印象,此刻見到焉能不意外,想不到跟在重華尊者身邊的人就是她,難道……
或許,紫竹峰又收了弟子?
玉晨峰修煉五年,他絲毫不知底下發生的事,哪知今日見到的竟不是當初的醜丫頭,而是另一個美麗少女,一時只暗暗揣測,卻不好開口詢問。
旁邊聞靈之握緊手中劍,秀眉迅速皺起,剎那間又舒展開,低聲道:“重華尊者到了,試劍會就要開始,這臺上太顯眼,你必定不喜歡,既然有慕師兄照管,不如我們下去看吧。”
這話正合秦珂的意,他點點頭,率先朝臺下走。
且說重紫在洛音凡身邊站了會兒,見他和虞度等說話,索性也遠遠退開,打算找慕玉問問幾時輪到自己上場,忽然聽得底下人羣中有人在叫自己,忙轉臉去看。
“蟲子!蟲子!”
原來燕真珠也來了,正朝這邊揮手招呼,她嗓門極大,這一叫,別人還好,不遠處被女弟子們包圍的秦珂猛地擡起眼,再次看過來。
重紫倒沒留意,飛快跑下臺:“真珠姐姐。”
燕真珠去年剛成親,重紫還曾去賀喜的,一年下來,她整個人看上去竟比以前美麗豐腴了許多,眉眼間處處洋溢着光彩。
重紫由衷道:“真珠姐姐越來越好看了呢。”
“虧你記得叫姐姐,這麼久不去我那裡走走。”
“我是想找你,就怕打擾你和姐夫。”
燕真珠毫不在乎:“怕什麼,他人很好的。”
燕真珠的夫婿是慕玉的徒孫輩,聽說很是寵溺她,重紫看着面前幸福的臉,似乎明白了她越來越漂亮的緣故,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她兀自走神,燕真珠卻注意到了旁邊的秦珂與聞靈之,上前作禮:“見過聞師叔祖,秦師叔。”
聞靈之往日聽重紫叫師叔是格外暢快的,可如今與秦珂並提,自己卻成了師叔祖,一張俏臉頓時變作青白之色,半晌才淡淡地教訓道:“重紫雖比你年小,到底是重華尊者親傳弟子,論起來是你的師叔,怎能造次,姐姐妹妹,沒大沒小亂了輩分,叫人聽見成何體統!”
這話明裡是指責燕真珠,暗裡卻是在說重紫,燕真珠本就不喜歡她,聞言待要頂嘴,重紫忙拉了她一下:“師叔教訓的是。”
礙於秦珂在,聞靈之不好再說什麼。
重紫拉着燕真珠要走。
“重紫?”一個略顯低沉的聲音響起。
重紫連忙回身看。
聞靈之身邊的白衣青年正毫不客氣打量她,神情和當年雲橋上一模一樣。
四目相對,看清那雙熟悉的閃閃的大眼睛,他才終於確認了什麼似的,冷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
想不到他還記得自己,此刻到底認出來了,重紫很高興:“是我,秦師兄。”
他卻只挑了下眉,轉臉與聞靈之說話,不再理她了。
聞靈之臉色立即好轉,脣邊彎出淺淺的弧度。
明知道聞靈之爲難自己,別人縱容她倒罷了,連他也故意這樣,重紫頓時氣得不得了,拉起燕真珠就走.
“……試劍會乃是南華二代祖師所立的規矩,爲的是考較新入門弟子學藝進境,同時也將選出新任首座弟子,祖師遺訓,會上所有南華弟子各憑本事力爭,無須保留,更不必顧忌身份,但同門師兄弟之間終歸和氣爲上,點到即止,不可傷及性命……”空曠清晰的聲音在山崖間迴響,餘音陣陣。
虞度訓話完畢,歸座。
此時臺上除了虞度與三位仙尊,慕玉亦陪坐旁邊觀戰,這就怪不得人人都要爭當首座了,能在上面有一席之地,不是普通的風光。
一名大弟子上前公佈比試名單。
先是新弟子們的比試,幾場下來,果然各顯神通,新弟子們都將這五年來學過的法術展示得淋漓盡致。
重紫看不懂那些法術,拉着燕真珠解說。
“蟲子,聽說是掌教不讓你學的?”
“我天生煞氣,學了不好。”
燕真珠看了她半晌,忍不住嘆氣:“其實你比她們好多了,尊者也是,真的不教你半點,別人都怎麼說你呢……”
重紫忙打斷她:“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她們要說,就讓她們說去,反正我是不想學什麼法術,有師父在,誰能傷到我啊。”
燕真珠搖頭:“你傻,你難道永遠跟着尊者?”
“我就永遠侍奉師父。”
“當真小孩子,你不嫁人好說,要是將來有師孃了呢?”
重紫笑得不太自然:“將來再說。”
幸好燕真珠又自言自語:“其實這件事我們連想都不敢想,常背地裡說,尊者那樣的人,要怎樣美怎樣好的仙子才配得上他,怕是永不會娶了。”
重紫忙拉她:“你們說什麼呢,居然私下議論我師父。”
燕真珠笑道:“她們說的,我可沒說。”
重紫望望臺上那熟悉親切的身影,心頭隱隱泛起一絲喜悅,連卓雲姬那樣的仙子都夠不上他,何況別人?師徒兩個可以永遠在紫竹峰相伴了麼?
她兀自出神,周圍女弟子們忽然全都安靜下來。
燕真珠忍不住道:“快看,秦師叔!”
輪到秦珂了?重紫連忙擡眸望去.
八荒劍光芒閃爍,帶着人自崖邊飛出,恍若白日飛昇,疾如閃電,卻又驟然止住,穩穩當當立於飛昇崖雲海之上,一連串動作自然得不帶半分煙火味。
燕真珠讚道:“行止自如,了無痕跡,好高明的御劍術!”
重紫努力練了這幾天,總達不到那樣的境界,見狀羨慕不已。
對手的是另一名晚輩弟子,二人互相作禮畢,各自退開三丈,氣氛陡然變得嚴肅,人人都在期待,這位初下玉晨峰的掌教關門弟子怎樣嶄露頭角。
場中遲遲沒有動靜。
那名弟子到底沉不住氣,打算先動手:“師叔賜教。”
秦珂微微頷首,忽然背轉身去,腳底八荒劍瞬間消失,無影無蹤,快得來不及看清楚。
陰空之下,雲層緩緩破開一道大大的口子,天光流瀉,隱約有天塌之勢。
四周氣氛變得奇怪,所有人都開始不安,似乎有了某種預感,偏偏又不願去相信,極度的壓抑與煩躁,幾乎令人喘不過氣,重紫忍不住抓緊了燕真珠的手。
片刻工夫,卻顯得格外漫長。
就在衆人即將忍耐不住的時候,長空光芒一閃,一道藍影自雲中直直墜下!
輝煌奪目,恍若九天星垂,方圓數十丈都被藍光籠罩,縱然炎炎烈日,雷電劈空,竟都不及面前這一幕,氣勢之壯,實難形容。
只不過,那些身在光芒籠罩之下的弟子們,誰也沒有半點振奮,反而渾身發冷,滿臉的不可置信,滿心的震驚。
劍挑星落,落星殺!
先發制人不稀奇,但當着掌教的面,在衆目睽睽之下使出殺招,這是誰也沒料到的!
更沒料到的是,一個入門才五年的新弟子,居然能將尋常殺招使到這地步!
對面那名弟子明顯是嚇呆了,準備好的招式都已忘記,哪裡還顧得上閃避,何況這等境界的殺招,不僅他閃避不了,就連旁人想要攔阻,怕也來不及。
衆人變色,紛紛驚呼,有的甚至已經站在那裡發傻。
虞度也動容,倏地從座上站起:“珂兒!”
殺氣盡收,光華盡斂,頭頂天色陡然暗淡下來,衆人只覺眼前一黑,那種感受,就像眨眼之間白天變作了晚上。
涼風陣陣,崖下白雲浮蕩,白衣青年翩翩立於八荒劍之上,背對衆人。
比試的兩個人依然站在原位,好象根本沒有動過手,倒是其餘弟子們捏了滿手心的冷汗,都感覺像是做了場夢,夢醒來,什麼也沒變,周圍一切照舊。
那樣可怕的劍勢,竟然被他輕巧收住。
“承讓。”他緩緩回身,神態自若。
僅此一招,已定勝負,那名弟子心服口服,道了聲“慚愧”,御劍退至崖上。
一陣驚歎聲爆發出來,寂靜的氣氛被打破,崖前人聲鼎沸,無非都是讚歎之辭,尤其是新弟子們,一臉佩服與羨慕。
臺上,閔雲中側臉看虞度,皮笑肉不笑:“掌教教的好徒弟。”
行玄也笑道:“我早說這孩子資質不錯。”
虞度原本又驚又怒,哪料到是徒兒帶來的意外驚喜,頓時大大地鬆了口氣,心裡禁不住得意,微笑着坐回椅子上:“小孩子年輕氣盛,愛出風頭,叫師叔師弟看笑話。”
閔雲中輕哼,不語。
高臺底下,燕真珠連連嘆道:“去勢如此迅猛,收勢猶有餘力,唉!尋常落星殺,我上山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哪個弟子能練至這般境地!”
重紫忙問:“慕師叔也不能嗎?”
燕真珠搖頭:“他老人家倒從未使過這招,是以我也不知。”
重紫若有所思,始終覺得方纔所見招式很眼熟,半晌回想起來:“原來叫落星殺,我曾見師父用它對付風魔的!”
燕真珠道:“那本來就是尊者最有名的殺招,秦師叔此番可比得上?”
重紫想了想,搖頭。
秦珂出招固然高明,相比之下,可以說毫不遜色,氣勢足以壓倒對方,可是師父的落星殺,始終多了點什麼東西在裡頭,當年匆匆一現,卻記憶猶新,漫天劍光,惟餘一背影,沒有方纔的壓抑與不安,那是種奇怪的決絕與無情,縱然是死在劍下的人,也絕不會生出半點恨意。
燕真珠並不意外:“秦師叔才練五年,到這地步已經難得,怎能與尊者比。”
周圍弟子們稱讚聲不絕,惟獨秦珂神情與平日無異,仍立於飛昇崖雲層上,遲遲不下來,正在衆弟子奇怪時,他忽然躬身,遠遠朝高臺作了一禮。
“重華尊者法力無邊,修爲高深,晚輩敬仰已久,但晚輩也常聽說,尊者最有名的,其實並非極天之術,而是南華最尋常的一招落星殺,晚輩愚見,能將尋常殺招使至化境,方是修行中集大成者,可惜晚輩往日無緣親見,未能一飽眼福,如今厚顏賣弄,斗膽求尊者指點一二。”
氣勢壯極,出招之後還能留有收勢餘力,可見這招他也已經練至化境,在場數千弟子不約而同靜下來,目不轉睛望着臺上那人,都盼着聽他如何評點。
峰頂一片沉寂,鴉雀無聲。
那身影端坐高臺,紋絲不動,宛如白玉雕像。
虞度一來顧及徒兒顏面,二來也想聽他評點,主動道:“珂兒既有心,師弟且看在我的面上,指點他兩句吧。”
洛音凡難得開口,語氣平靜聽不出褒貶:“短短五年,能將落星殺使到這般境界,拿捏有度,已是難得。”
秦珂鬆了口氣,待要說話,忽然又聽他淡淡道:“然則落星殺名爲殺招,其中卻暗含有‘不得已’三字,你的招式固然已至化境,卻只得其勢,不得其神,須知仙術本不是爲殺而創,而是爲救,這一招更非用於比試。”
這番話說得奇怪,明明是一式殺招,卻與“救”扯上關係,既然承認他練至化境,卻又說不得其神,未免矛盾。
衆人低頭思索。
秦珂愣了半日,忽然面露愧色,恭敬地作禮:“不得已而殺,秦珂今後必定謹記,多謝尊者。”
洛音凡點點頭。
秦珂再不說什麼,御劍退下。
無論如何,這番表現他是出盡了風頭,回到人羣中,立刻被女孩子們包圍,聞靈之忍了喜悅,揶揄道:“你這麼厲害,叫我們怎麼敢上去。”
秦珂道:“師叔過獎。”
聞靈之面色微變,勉強笑道:“說過多少次,別叫什麼師叔,你比我還大呢。”
重紫在旁邊聽得好笑又生氣,方纔還教訓燕真珠沒上沒下,轉眼就不必叫師叔了。
秦珂道:“怎敢亂了輩分。”
聞靈之越發氣惱,踏上寶劍:“輪到我了,我先上去。”
她生得美麗,就算穿着仙門尋常寬大白衣,也難掩蓋玲瓏有致的身材,在師兄弟之間周旋,嬌豔的臉更是無往不利的武器,她一上場,立即引來許多關注。
“聞師叔術法出衆,必定要贏。”
“這是自然。”
從小就總受她欺負刁難,要說不介意那是假的,重紫輕哼,斜眸瞟瞟半空中得意的聞靈之,心道叫你輸纔好呢。
重紫沒興趣看這場比試,東張西望,忽見重華宮那隻靈鶴單腿立於不遠處的岩石上,小腦袋歪來歪去,正往這邊瞅,於是她悄悄地鑽過人羣,轉到岩石背面往上爬,想要去抱它。
一隻手將她從石頭上拉下來。
“要上去就御劍,到處亂爬,成何體統。”
“秦師兄?”重紫驚訝,繼而想起他之前的態度,沒好氣,“不去看聞師叔比試,過來做什麼!”
秦珂丟開她:“這麼快就得了半仙之體,不錯麼。”
對別人都那麼客氣,偏偏總這麼貶她!重紫微惱:“是是,師兄是在誇你自己吧。”
秦珂轉身便走,丟下一句:“醜丫頭。”
不知爲何,自從三年前青華宮做客之後,重紫就開始討厭被人罵醜,聞言再也顧不得什麼靈鶴,氣得衝他背影叫:“你才醜,醜小子!”
秦珂頓住腳步,回身。
忘記輩分辱罵師兄,重紫立即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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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裡已經帶了許多笑意,他看着她,不緊不慢道:“醜丫頭,給我仔細點。”
重紫正聽得莫名,忽然周圍一片讚歎聲,回頭看比試場上,卻是聞靈之勝了,頓時更加泄氣,悶悶地往燕真珠那邊走。
“重紫不醜,他逗你的,”一個溫和的聲音傳來,“再過兩場便輪到你與他的比試,別亂跑。”
重紫一愣,擡臉。
高臺上,慕玉正朝這邊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