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又見泉臺(一)

皇太后出了西三所,已經是子夜時分,雪已經停了,夜空之中露出了滿天星星,太后吐着冷氣,藉着明亮的燈籠看着天上的星星,唐五福獻上了大氅,悄悄的說道,“轎輦已經備下了,娘娘,咱們回宮安置吧。”

“不回宮,”慈禧太后搖搖頭,寒冷的夜裡刺激了她的頭腦,原本渾渾噩噩的思緒變得清晰了起來,“我想去陪陪皇帝,就在養心殿東暖閣裡頭休息吧。”

太后上了轎輦,搖搖晃晃的在轎輦上發呆,到了養心門前,兩個全副鎧甲的武將跪拜在地,“末將參見太后!”

是武雲迪和榮祿,太后下了轎輦,“兵都帶來了?”

“已經聽太后的吩咐,三千人馬已經入宮!”武雲迪大聲說道,“請太后下旨!”

“你帶人去把宣禮處的太監盡數控制起來,不許一個人逃脫,”太后說道,“另外安排士兵嚴守各關防,沒有本宮的命令,不許十人以上進入紫禁城。”

“嗻!”

武雲迪轉身離去,太后看了看榮祿,“你跟我進來。”

太后進了東暖閣,就坐在東次間的炕上,用手託着頭,唐五福拿了茶上來,“你下去吧。”

太后就呆呆看着炕桌上的銀燭臺,上面的紅燭閃爍着,照耀皇太后的臉陰沉不定,榮祿憂傷得望着慈禧太后的側臉,“太后,請節哀。”

“節哀做什麼,人性本來就是要宣泄,”慈禧太后悠悠說道,“什麼事情都憋着,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就讓我傷心一會吧。”

榮祿說了聲“是”。就不再說話,只是默默陪着,慈禧太后拿着蓋碗準備喝茶。被蓋碗裡的熱氣一撲面,眼中的淚又是刷刷流下來。榮祿上前兩步,“太后,”隨即醒悟自己的身份,又往後退了一步,“不要太過傷心,壞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好了。”

慈禧用手帕抹了抹眼淚,“叫你進來,一是爲了拱衛禁內。二來也是問問你的意思,皇帝怕是不行了,接下來這帝位,要怎麼辦。”

“太后的意思是什麼?奴才都聽太后的。”

“我的心裡亂的很,不知道怎麼辦纔好,所以聽聽你的意思。”太后盤膝靠在窗邊,默然說道。

“皇上還沒有皇子,只能是過繼了,”榮祿說道,“只是這下一輩裡頭。沒有合適的。”

“皇帝有子嗣,”太后說道,“皇后有孕三個月。”

。。。。。

恭親王就歇在了軍機處自己的值房裡頭。這一夜,誰都是睡不着,還是沈桂芬自覺年輕些,勸着幾位老臣去歇息了,只剩下恭親王和沈桂芬兩個對坐,恭親王也是睡不着,喝了一口極濃的茶,“這裡頭沒有別人,小山。你是有主意的,皇帝的樣子你也是瞧見了。接下來該怎麼辦?總要給皇帝立後吧?”

“是這個理,我們倒是可以預備起來。只是皇太后還不願意提,”沈桂芬說道,“王爺,您看這事兒,要不要先讓皇太后拿主意?”

“皇太后是傷心,誰叫她……哎,不說這個了,”恭親王長嘆一聲,“咱們呢說自己個的,橫豎沒有外人,咱們自己商量着。”

“若是要立,當然是立宣宗的曾孫。宣宗一支,“溥”字輩的只有兩個人。”

“你是說貝勒載治?”

“是,宣宗的長孫,貝勒載治有兩個兒子,依家法只能將他的第二子,出世才八個月的溥侃,嗣繼皇帝爲子。”

“但是載治卻又不是宣宗的嫡親長孫。”恭親王皺眉,這裡頭的說法實在是太大了,宣宗的長子叫奕緯,死於道光十一年,得年二十四歲。他原封貝勒,諡隱志,文宗即位後,追贈他的這位大哥爲郡王。隱志郡王沒有兒子,宣宗不知怎麼挑中了乾隆皇三子永璋的曾孫載治,嗣繼奕緯爲子。而載治又不是永璋的曾孫,永璋無子,以成親王永瑆第二子綿懿爲子,綿懿生奕紀,奕紀生載治,也就說,載治其實是名義上的宣宗後裔,但是其實是仁宗後裔都算不上,因此,如果以溥侃立爲皇帝之後,則一旦“出大事”,皇位將轉入成親王一支。鑑於明朝興獻王世子入承大統爲嘉靖皇帝,結果連孝宗都被改稱爲“皇伯父”的故事,則以乾隆皇十一子成親王永瑆之後嗣位,將來“追尊所生”,連仁宗的血祀,亦成疑問。因而可以想象得到,慈禧太后和仁宗一支的子孫,如惠郡王奕祥等人,一定不會贊成。

自己當然也是不願意的,“不成,不成。”

“可溥字輩沒有別人了。”沈桂芬說道,“除此之外,倒是也有一個人合適。”

“誰?”

“王爺府上的大阿哥,載澄……”

“什麼話!”恭親王心裡撲通直跳,打斷了沈桂芬的話,“他和皇帝是同輩的弟弟!怎麼過繼!”

“是載澄郡王的福晉,她肚子裡不是懷了一個?若是誕生下來一位小阿哥,就是最好的人選了。”沈桂芬悄悄的說道,“這可是最好的人選。這是最正宗的天潢貴胄,載治的孩子,自然是比不上的。”

“還在肚子裡,怎麼知道是男是女?”恭親王擺擺手,“這事兒不急。”

“可皇帝是等不得了,哎,”沈桂芬還欲說什麼,外頭響起了腳步聲,“王爺。”

恭親王仰着臉,“什麼事兒?”

“豐臺大營把兵開進來了,現在正在接管宮禁,軍機處外頭也圍了好些士兵。”

“這?哎,也是應有之義,不要多管了。”恭親王嘆道,“德齡搞的鬼,皇太后必然也把我懷疑上了,這會子什麼小動作都不能弄了,等着養心殿的消息吧。”

皇太后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是覺得一直做着噩夢,朦朧之間聽到了唐五福在喊着自己,她猛地驚醒,片刻之間明白了自己睡在什麼,“怎麼了?皇帝身子怎麼樣了?”

“皇上醒了,喊着娘娘呢。”

太后刷地掀開被子,宮女們給她披了一件衣服,唐五福眼尖,見到太后睡的那個豆青色織金枕頭上面有大朵的水漬,太后大約是睡夢中一直流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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