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第56章

特蕾西失蹤至今已有六天之久, 這段時間,修斯頓一直帶領憲兵在市內進行調查,克羅尼也曾造訪帕爾默宅, 以參觀之名行搜查之實, 親自將宅邸內的各處房間都走了一遍。

結果不出所料, 英諾森肯定不會將她放在自己家裡。至於這宅邸中是否有什麼密室、暗道之類, 外人是看不出的。

最後, 他尋查的重點放在了英諾森的私人房產上。以憲兵的常規搜查爲掩護,他在暗中根據情報屋提供的線索,逐一調查英諾森在巴黎的私人房產, 這些房產共有六處,其中四處是通過正常渠道購買得來, 另外兩處是經由黑市交易所得, 官方記錄上查不出。

通過非法手段購得的兩處房產自然成了優先調查的對象, 但暗查的結果卻是,這兩棟房子全都閒置已久, 無人居住,只是僱了人定期打掃。剩餘的四處房產似乎沒有調查的必要了,但克羅尼認爲還是去看一看爲妙,畢竟他們也沒有其他行動方向。

轉眼六天過去,這一日的傍晚, 他們來到了潘迪茹爾濱河路上的一處偏僻住宅區, 這裡接近城市邊緣, 一到黃昏就變得分外冷清。克羅尼跳下馬車, 看到自己的嚮導正等在街邊。

“這也是你的部下?”維諾跟着下了馬車, 看了街邊的黑衣人一眼。

“算是。”克羅尼答。

這幾天維諾一直跟着他一起行動,參與了之前的五次調查, 今晚要查探的住宅就是他們最後的目標。若是在這兒也一無所得,接下來該往何處去,他就真的不知道了。

埃爾維斯和兩名Mars巴黎分部的黑手黨從第二輛馬車下來,加上嚮導,他們共有六人。這樣的陣容行動起來隱秘性不強,但足以應付大多數突發狀況。

嚮導領着他們沿小路向住宅區的深處走去,他已經在這附近潛伏觀察了幾日,對於周遭的環境非常熟悉,也知悉住宅內外的守備情況。英諾森在這一區域購置的房產年頭最長,守衛也最嚴密,平日裡總有六七個護院守在門口,或在庭院中徘徊,因此這地方顯得分外可疑。嚮導已經找出了最佳的潛入路徑,現在正是要帶他們潛入其中,看看這棟房子裡究竟有沒有人。

也許因爲他們乾的是偷偷摸摸的勾當,克羅尼最近總是穿着便服,也不將皇室親衛帶在身邊,Mars就是他的親衛,每次行動埃爾維斯總要負責保護他的安全。

第一次潛入時埃爾維斯就問他:“爲什麼不帶上親衛,光明正大進去找?那樣明顯更快也更安全,他們難道還敢把你攔在門外不成?”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不需要搜查令,只是普通地進去看看,就像他“參觀”帕爾默宅時所做的一樣。他是皇子,守門人未必敢攔他,就算他硬闖,也沒人會蠢到去法院告他私闖民宅。

“貴族官邸多半有密道,以備不時之需,貴族爲自己購置的私人房產也是一樣。”克羅尼這樣回答,“一旦讓人知道我們來了,他們一定會把要緊的東西轉移走,到時候我們只能撲個空。”

埃爾維斯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於是他們的暗查行動一直持續到了今天。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維諾覺察到克羅尼的行動力非常之強,爲了行蹤的隱秘,他跟着他們一會兒上房一會兒入地,無論做什麼都毫無猶疑。雖然他的身體並不健壯,身手也不好,卻十分靈活機敏,一點沒有拖他們的後腿。

維諾自小在莊園的草場裡胡鬧着長大,又在羅馬混了兩年社會,爬樹上房這種事對他而言自然是小菜一碟。但克羅尼長在深宮裡,從小接受正統教育,只學騎馬、擊劍和射擊,估計連樹都沒爬過,他這種人能在一系列潛入行動中面不改色且表現完美,維諾還是十分敬佩的。

只有一件事他覺得奇怪,每當他們來到一處地方,必然有一位號稱克羅尼部下的人作爲嚮導等待着他們,帶他們去實行早已決定好的潛入路線,且每次的嚮導都是不同的人。這些人個個都善於隱匿行蹤,熟知每種地形的潛入方式,一看就不是皇室的正規兵,克羅尼究竟是從哪裡找來這些多才多藝的部下,維諾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

他們翻牆潛入潘迪茹爾濱河路上這座住宅的院內,再由房屋後側登上屋頂,從閣樓的窗戶進入。一樓和二樓的每扇窗都裝有護窗板,如果強行破壞勢必會發出很大聲音,驚動護院,只有閣樓上的小窗容易撬開,嚮導選擇的是最爲穩妥的路線。

嚮導、維諾和克羅尼三人登上屋頂,埃爾維斯帶着另外兩人守在下面望風。登上房頂後,嚮導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撬鎖工具,熟練地拆開窗鎖,打開閣樓的窗戶,發出的聲音極其微小。維諾小心翼翼地探頭向前院看了看,院子裡沒有動靜,他們沒被護院發現。

之前的五次潛入都很順利,維諾認爲這次也一樣會諸事順遂。行動時總是他充當先鋒,今天也不例外,他壓低了聲音對克羅尼說:“我進去看看,你們就待在這裡,一覺得不對就趕緊下去。”

克羅尼點點頭,叮囑他小心。

維諾一翻身,敏捷輕快地從窗口落入閣樓中,輕手輕腳順着樓梯下行,身影很快沒入一片昏暗裡。

看閣樓上滿布的塵埃,就知道這所房子多半也是空置已久,何況這是棟久未修繕的舊宅,特蕾西幾乎不可能在這兒。克羅尼已經預料到此行必是沒有收穫,他蹲伏在閣樓的窗口平靜地等待着,心中已經在思考下一步應該做什麼。

他們的位置位於屋頂東側,藉着斜面的遮掩,西邊院子裡的護院是看不到他們的。但就在等候的這片刻間,嚮導改變蹲伏姿勢的時候踩到了一片鬆動的磚瓦,這房子確是年久失修了,屋頂的瓦片經過數年日曬雨淋變得鬆散,他腳下一滑,就有兩片瓦從原先的位置脫落,翻滾着掉落了下去。

瓦片碎在地上發出了很大聲響,樓下的埃爾維斯驚異地擡起頭,接着克羅尼就聽見前院響起腳步聲,有一名護院急速繞至房屋南邊,一擡頭就看見東側屋頂上的兩個人,他不由分說舉起手/槍,向着最顯眼的那個黑衣嚮導瞄準。

嚮導早已站起了身,穩穩踩在檐頂上,拿出槍向他瞄準,可動作終究慢了一步,被擊中腹部,腳下一個不穩,身體竟朝着西邊倒下去,拖着一道血跡順着西側屋檐滑落,眼看就要跌落屋頂。

克羅尼立時追上去,想抓住他的手。正當護院將槍口對準他時,埃爾維斯已經帶着人繞了過來,一鐵棒擊暈了這個槍法了得的護衛。

——

維諾將閣樓和二層全搜了一遍,各處房間都空無一人,正當他灰心喪氣,想着再去一樓看一眼就離開時,他聽到了外面的槍鳴。

他立刻轉身向着閣樓飛奔,路途中又聽見了第二聲槍響,他用最快的速度飛身跳出閣樓的窗口,四下裡一張望,嚇得心臟差點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

西側屋頂上拖着一道鮮明的血痕,克羅尼的身體正吊在房檐的邊緣,只有一隻手還勉強抓着檐邊的石樑,一個不留神就能掉下去摔成殘廢。

維諾立刻向他靠近,爲了使重心穩當,他只能趴伏在屋頂的斜坡上爬過去,接近之後一把抓住克羅尼的手腕。就在他探頭向下張望時,看到了更令他心驚肉跳的畫面。

嚮導跌落仰面在前院草坪裡,身下的草葉被血染紅,他早已昏迷過去,不知是否還活着。更嚇人的是,院子裡的兩個護衛正虎視眈眈地盯着吊在這裡的克羅尼,高舉着手/槍,卻遲遲不開火。

他們約略是看克羅尼不像普通的盜匪,不敢貿然開槍。雖然他今天穿了便裝,但身上的行頭仍是價值不菲、透着貴氣,一頭梳理整齊的金髮在夕陽下熠熠發着微光,怎麼看都是大戶人家的小少爺,憑這幾個護院的膽識,是不敢傷他的。

維諾兜裡也裝了把左輪手/槍,但他如今一手拽着克羅尼,另一條手臂卡着屋頂的煙囪,以免這位殿下拖着他一起從屋頂上滑下去。他實在騰不出手來掏槍了,於是就惡狠狠地盯着樓下的那兩個護院,大聲說:“這位是法蘭西的皇子殿下,到這兒來找他失蹤的妹妹,你們敢開槍試試看?敢開槍你們就死定了!”

他這種解釋實在不能令人信服,有那麼一瞬,其中一個護院將槍口對準了克羅尼的後心,似乎就要按動扳機,最後卻猶豫了一下鬆開了手指。

維諾嚇出了一身冷汗。他聽到房屋南邊傳來打鬥的聲音,想必埃爾維斯是被另外幾個護衛絆住了,指望他來幫忙是不現實的,他只能自己想辦法。

神奇的是,克羅尼即便處於這種境地,竟還保持了鎮靜,只有臉色顯出幾分蒼白。他甚至對維諾說:“你放開我吧,在這兒也只能當個活靶子。”

“笨蛋!”維諾低頭看着他,氣不打一處來:“我放手你不就死定了嗎?”

他又瞥見摔落樓底的嚮導,心中一陣發寒。這棟樓雖然只有兩層,但樓頂離地面差不多有十米高,克羅尼掉下去就算摔不死,也是凶多吉少。

他是絕對不可能放手的。

但以他的力氣,難以單手將一個成年人拽上來,只能僵持在這兒,忐忑地緊盯着樓下那兩個猶豫不決的護院。他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問:“你是怎麼掉下去的?!”

“我……”克羅尼怔了怔,“我想救他,但是……”

維諾聽了幾個字就全明白了。

護院大概真的被“法蘭西的皇子殿下”這個頭銜震住了,到最後也沒敢開槍,一聽到同伴的呼救,就跑去南側支援,將兩個大活人活生生地晾在了房檐上。

維諾稍微鬆了口氣,他對埃爾維斯打架的本領有信心,即便以一對多也絕不會落於下風,何況他還帶了兩個幫手。

只是,他必須以這樣的姿勢再堅持片刻。

克羅尼暫時是死不了的,維諾開始觀察樓底的嚮導,想確認他是否還沒斷氣。克羅尼也向下看,以他的角度難以看清什麼,最終只好放棄。

正當維諾等得不耐煩時,克羅尼忽然問他:“誰跟你說特蕾西是我妹妹?”

維諾怔了一下,難以置信地低頭望着他:“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克羅尼識趣地閉了嘴,他的命現在可是吊在維諾手裡的。

——

足足過去了七八分鐘,南側的打鬥聲終於逐漸平息了下來,維諾已經在心裡將埃爾維斯罵成了一個廢物。

他快要堅持不住時,終於聽到埃爾維斯的喊聲:“黑狐,你還活着嗎?”

“白癡!”維諾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你他媽倒是快來幫我啊!”